年纪还小?
难道在古代谈及是否收过信,是什么成年人的话题?
叶萝锁眉,不解。
程戡见叶萝耷拉着脑袋似乎很失落,再度出言安慰,“兰之猗猗,扬扬其香;不采而佩,于兰何伤。”
叶萝:“???”
他到底在说什么?为什么突然念关于兰的诗?
念诗可赚不了钱,所以这方面的技能她还没点亮。
叶萝疑惑间,看到对面走来两名路人,其中一人正捧着兰花。叶萝忽然反应过来了,程戡办公室里也有一盆兰花,叶肥花壮,被照料得很好。大概这位程通判特别喜欢兰花,喜欢到在大街上偶然看见兰花了,都不禁要吟诗两句。
古人这情调,厉害。
虽然努力理解上去了,但叶萝还是觉得程戡的逻辑思维跟自己的有点不搭调,他们沟通起来好像有障碍。既然不能问收信的事,那她也没什么别的话可说了。
此后俩人一路沉默,谁都没说话,但氛围不算太尴尬。因为叶萝手里拽着的那一串扒手很热闹,他们一会儿求饶,一会儿忏悔,总之嘴巴巴巴地说个不停。
叶萝了解这些小偷的心理,被抓后喊些求饶忏悔的话都是常规流程,不奇怪,所以没必要特意搭理。
程通判就更不可能搭理他们了,他作为开封府的二把手,身份相当之高,理会这些小扒手无异于是掉身价。
“小娘子可是耳朵聋了?听不见我们说话?”
“就是啊,长得这么漂亮不去嫁人生孩子,大早上跑来抓我们干什么?”
“挡人财路如要人命,会遭报应的。”
……
四名扒手发现他们不管他们说什么,小娘子都不理会他们,便言语试探得越来越胆大,甚至开始出言调笑叶萝。
叶萝没想到这帮扒手蹬鼻子上脸,正要教训他们,程戡先她一步出言。
“掌嘴,以不恭罪论处。”
财旺早就忍不住了,一听自家主人吩咐,马上应承:“得令!”
财旺作势撸起袖子。
“你算什么东西,竟张口就给我们判罪?”扒手中有一少年最年轻,因为无知无畏所以最胆大,骂程戡多管闲事,“我们便是盗贼,你们也不能滥用私行!”
“好个猖狂不要脸的东西,我家主人是开封府通判,怎么判不得你的罪?难不成处置你们几个卑贱的小贼,还要官家亲自来?”财旺骂他们眼瞎不自量力,这回不恭罪算是坐实了!
“通、通判?”少年傻眼了,随后才回过味儿来。
他之前好像隐约听见过那名抓他的小娘子跟男子说什么“铜盘”,当时没当回事儿,原来喊的竟是通判!
其余三名扒手也都傻眼了,本来这小偷小摸的事儿,他们在大牢里关几天就能活蹦乱跳地出来了。但如果按冒犯朝廷命官的不恭罪来惩治,他们每个人至少要多挨六十杖,不被打死也得半残了。
叶萝若有所思地看向程戡,总觉得程戡好像是故意等到这时候出手。
程戡温和回看叶萝,淡笑安慰:“不必介意狗吠。”
“当然,所以我一直没理他们。”
原来早就被当狗的扒手们:“……”
啪!啪!啪!啪!
财旺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扇了四名扒手的嘴巴。
扒手们的脸立刻肿了起来,除了叫疼外,他们不敢多抱怨一句。
这身手——
叶萝刚才没眨眼,却都没看清,这位叫财旺的小厮武功好高!
半炷香后,到了开封府,叶萝就去军巡院找王邢,把四名小偷交给王邢的时候,不忘告诉王邢给他们算上不恭罪。
扒手们:“……”
今天到底是什么倒霉日子,居然让他们遇到了两尊煞神。
“叶小娘子真能干,一早上居然抓了四个贼。”王邢惊讶之余,不吝称赞。
叶萝眼睛亮晶晶,“赏钱有多少?”
王邢怔住,“什么赏钱?”
“抓贼的赏钱呀,我不算开封府的人,那普通百姓抓贼送官不该有赏钱吗?”叶萝充满希冀的眼神像小鹿一样惹人怜爱,叫人不忍心拒绝。
“呃,好像是有,我记不太清了,等我先问问。对了,你最近是很缺钱?今早突然这么卖力抓贼就为赚赏钱?”
“嗯,今早开始很缺钱。”叶萝坦率道。
“你先回尸房,等我问完了,领到钱就给你送过去。”
王邢打发走叶萝后,就召来梁秋刀细问赏钱之事。
梁秋刀:“抓普通盗贼哪有什么赏钱,只有特意悬赏的才有。”
“这制度有问题啊,人家女孩儿那么纤瘦娇弱,一早上努力抓了四个贼,比咱们这些巡捕都辛苦,怎么能不给点奖励呢?这说不过去。”
王邢想了想,不忍心让叶萝失望,桌子一拍,豁出去了,找推官裴鹿商量。
裴鹿表示这事儿他做不了主,该请示他的上级张判官。
“不过问了张判官也是做不了主,要程通判或薛知府点头才行。”
武人最怕麻烦,王邢省掉了中间不必要的麻烦,直接去找程戡。
“前几天程通判不是问属下,对府中制度有什么意见和提议吗?今日属下还真想到一个。如果有百姓行侠仗义,一下擒拿了四个贼,大大地减少了百姓的钱财损失,咱们开封府是不是应该给点奖赏以示鼓励?”
程戡深深看一眼王邢后,立刻让财旺拿四贯钱给王邢。
“提议不错,回头修改规条时会考虑加上,此之前我个人捐资用于奖励,不许外传。”
王邢没想到这么顺利,有点不好意思道:“这怎么好让程通判自己拿钱呢,要不先去府库那边记账,等规矩定下来了我再拿钱?”
“没事,我有的是钱。”
王邢突然被哽住。
早听说这位程通判刚来东京上任,便已经在城内繁华地段置办了一座大宅院。东京城的地价可是寸土寸金,外地人进京当官,头两年大多都没自己的宅院,要靠租的,七八品官住京十年没房子的情况也不少见。
程通判官阶虽高了点,但他初进京就有此手笔,可见他家资丰厚,确实非常有钱。
王邢捧着沉甸甸的四贯钱,带着酸溜溜地仇富心思告退了。
叶萝领到钱后非常高兴,没想到居然有四贯钱这么多,这下她三两个月内都不用愁吃穿了。既然抓贼这么赚钱,那她以后是不是可以考虑靠抓贼暴富?果然这擒拿手没白学,终于等来用它来赚钱的一天了,开心。
在尸房见到李婆时,叶萝的腰板挺直了。
李婆在复检昨日的女尸。
晚间光线不好,有些活儿她只能留在今天白天再做。
李婆清洗干净女尸腹部的血迹和脏污后,发现了多种不同的打击面,结合之前在敲烂的血肉中找到的一小块碎石片,基本上可以确定砸烂死者腹部的工具是石头。
“先捆绑,再奸杀,绳子是凶手预先准备好的,石头该是杀完人后,就地取来用的。可是凶手奸杀完死者后,为何要用石头砸烂死者的腹部?”裴鹿在得知这一重要情况后,跟张判官、王邢等人分析起案情。
来送验尸结果的叶萝,又一次被留在一旁做背景。
接下来,大家分析的方向都差不多。凶手有非常明显的仇恨女人的倾向,很可能曾经他心爱的女人或妻子背叛他,怀上了别人的孩子,所以他憎恨女人,在泄欲之后,便发疯地把女人的肚子捣烂。
叶萝在心里佩服地点点头,觉得大家都很聪明,在没有系统理论的前提下,这一番分析已经在往犯罪行为分析学和心理学上靠了。
快到中午的时候,梁秋刀带了一名中年男人到尸房认尸。
中年男人一见到死者的脸就哭起来,大喊:“是小翠,是我家小翠!”
李翠翠是祥符县大碗村的村民,前日来京卖鸡蛋,人就再没回家。昨晚他家人报失踪到县衙,县令觉得李翠翠的特征跟无名女尸相符,便让死者的父亲李万里在今日来开封府认尸。
看着哭得伤心欲绝的李万里,叶萝还是没忍住,问出了她的疑惑:“怎么昨晚才报失踪?按理说你女儿前日晚上未归,便很不正常,你该昨日早上就去报案才对。”
如果李万里早点报案的话,昨天便能确认死者的身份了。破案这种事情,肯定越早知道更多信息,越有利于早点抓到凶手。
李万里愣了下,讪讪道:“我们以为她去她姑母家住了。”
“她以前有过不提前告知,便去亲戚家住的习惯?”叶萝追问。
李万里摸了下脖子,点点头。
叶萝还要再问,肩膀突然被拍了一下。
“审案是官人们的事,你瞎凑什么热闹。”
李婆跟梁秋刀道了歉后,便拉着叶萝去屋后。随即她又改主意了,她怕一会儿叶萝又逆反跟她闹,叫人听见了丢人。
李婆便拉叶萝到更偏僻的地方,低声嘱咐她赶紧回家去,晚些时候她安排她见媒婆。
叶萝拍了拍她哗啦啦响的小钱袋,“这见媒婆的便宜我就不占了,我晚上住客栈。”
李婆很吃惊,叶萝居然这么快就弄到钱了。
“谁借你的?”
“自己赚的。”
李婆一脸不敢相信,“骗我有意思?”
“哈哈哈哈哈,可太有意思了!”
这句话却不是叶萝说的,而是墙那边传来的声音。
接着便有脚步声靠近,就停留在与她们一墙之隔的地方。
“谁能想到,这儿子竟然大义灭亲举报了自己老子?还把这封信送到了我手上!高素当了盐铁使那么多年,揩多少油水,御史台那边严查了几个月都没找到证据,结果被自己儿子的一封举报信给弄栽了!哈哈哈哈……高素倒了,剩下的那个人便好处置了哈哈哈哈……”
笑声洪亮,开心极了,甚至能感觉到墙那边的人在手舞足蹈。
“薛知府,您这副样子特别像小人得志。”男声文绉绉的,很悦耳。
叶萝一听就认出来,这声音属于程戡。
奇怪了,那封举报信应该在程戡手里才对,怎么听起来是这位薛知府拿了信?不过终究是好事儿,那凶徒的父亲已经栽了,接下来再彻查凶徒的罪名便容易了。
“哈哈哈哈哈哈吼吼……”薛知府笑着捂嘴,“我这不是太开心了嘛,也就在你跟前私下这么乐一乐,出去了我可不这样,我是正经人,我是谦谦君子!你得替我保密!”
“是。”程戡含笑斯文应答。
李婆吃惊得瞪圆了眼睛,万万没想到永远板着一张肃穆脸的薛知府,居然有这样“活泼”的一面。他似乎在跟程通判密谋一起处置什么人。
这么大的秘密被她们娘俩偷听到了,太倒霉了!
墙那边,薛知府又蹦蹦跶跶地乐了一会儿,才传来离开的脚步声。
一直拉着叶萝屏息静气的李婆,骤然松了口气,叹道:“总算走——”
叶萝急忙捂住李婆的嘴,却还是晚了,因为刚才离开的脚步声只有一个人的!
“谁在那边?”
墙那边突然传来冰冷的男声,完全迥然于平常的温柔随和。
“财旺,抓人。”
财旺功夫极好,若他过来抓人,肯定一网打尽。
“是我!”
叶萝迅速做出反应,用口型示意李婆安静。她蹦了个高,爬上墙头,露出半张脸看向墙那边的程戡。
“嘿嘿,程通判,好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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