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戡:“……”
这声“二哥”叫的总感觉有些诡异。
果然下一刻他的想法被证实了。
叶萝大方地朝程戡伸手,“改口费。”
平常她都这么讹钱的吗?
不过,确实是自己主动提及让她叫二哥,按规矩似乎是该给改口费。
程戡无奈地使了个眼色给身后的随从。
寿旺便将两片金叶子交到了叶萝的手上,数额参考于自家主人给世家孩子们的称呼礼。
叶萝看着手里两片闪闪发亮的金叶子,心情也跟着一样闪亮。
这世上居然有这么好的事儿,叫一声二哥就能得两片金叶子。
“程通判下次若还想听,欢迎随时叫我。”叶萝收好金叶子,转头就拿着竹竿去了花圃,又在地上一顿乱戳。
程戡已经懒得问她为什么要这样做了,便是他有钱,也不是随手拿来打水漂玩的。
叶萝戳到花圃东北角,人突然僵住。
梁秋刀在吩咐属下干活的同时,一直用余光偷瞄叶萝。见叶萝突然不动了,他立马跑过去问叶萝有没有什么事需要帮忙。
“不用不用,你忙你的。”在没确认前,叶萝不敢随便瞎说,一旦闹误会就不好了。
她找了镐头等工具挖了挖,果然闻到了一股臭味,随后她加快挖掘的速度,在土下面挖到了一具尸体,引来梁秋刀等人的围观,而后引发大家一阵哄笑。
“吓我一跳,以为挖出来一具死人,原来是条死狗!”
“老大带这么个小丫头来作甚?”
“不知道,都不够添乱的。”
……
梁秋刀听到大家非议叶萝,忙喊道:“都散了,赶紧干活,把查抄的东西清点两遍。”
叶萝没计较大家的议论,反而凑过去问梁秋刀:“高府的家奴呢?都在哪儿登记?”
梁秋刀指了指北院。
叶萝立刻去北院寻那名挨打的书童。
程戡刚好走到北院听王邢回禀,高府的家奴们都整齐的分列站在院中候命。在一列列的人群中来回乱窜的叶萝就显得格外显眼,程戡想注意不到都不行。
“你又作甚?”程戡终究还是没忍住,又问了。
“这是全部家奴?”叶萝问,“怎么感觉好像少人了。”
王邢听叶萝的话,狐疑了下,立刻核查管家给的名单,再核对在场人数,果然少个人。
“啊对了,还有一名书童,叫张进喜,三天前因为冲撞了四郎,被罚关在柴房,我这一着急不小心给忘了。”
管家随后带叶萝见了张进喜。
张进喜额头上的伤刚结痂不久,整个人很虚弱地躺在柴草上。这两天他屎尿都在柴房里,味道不算好。
大家都嫌弃屋里的味道,不愿进。叶萝从小喂猪养牛的,对这些气味儿抵抗力还行,再说比起前两天那具腐尸,这味道真不算啥。
叶萝把了张进喜的脉后,确认他只是身体有些虚弱,并无性命大碍后,松了口气。
“能起来吗?”
张进喜点了点头。
挪步到门外后,叶萝搬了凳子给张进喜坐,还端了水,将她随身带的两块蜂蜜糕分给了张进喜吃。
蜂蜜糕用料讲究,除了用面粉、米粉、蜂蜜和鸡蛋外,还加了川贝等中药材,有调理脾胃,润肺化痰之效。
李婆以前在开封府遇到急案,时常会顾不上吃饭就干一整天的活,落下了胃病,加之她肺也不好,叶萝便在得闲时做了这种点心给李婆,忙的时候可以拿来吃一两块垫垫肚子。
如今她也在开封府谋事了,便也会随身带上两块,以备不时之需。
蜂蜜糕口感绵软,润而不燥,入口后一路爽滑至胃里,十分舒坦。甜甜的蜂蜜和米香味道,还会暂时舒缓人不悦的情绪。
张进喜在吃完两块蜂蜜糕后,脸色好了不少。
“高家被抄了,高素犯了贪腐之罪,翻不了身。”叶萝对张进喜道,“你有什么委屈尽管可以说出来。若你知道高家有谁身上还有人命官司,趁机说出来,让枉死之人在九泉之下得以瞑目,便积攒功德了。”
张进喜听了叶萝的话后,委屈的眼泪哗哗掉,“别人我不知,高四郎身上确有三条人命——”
之后在张进喜的供述下,梁秋刀等人在高府花园的西北角佛堂后身,挖到了被埋的三具尸体。
“原来在这,真出人意料。”叶萝本以为尸体会埋在花圃之类的地方。
“高四郎怕这些人枉死之后,会化成鬼来找他算账,便要人把尸体埋在佛堂后镇压。”书童解释道。
他本就贴身伺候高四郎,高四郎殴杀家奴,叫人偷埋的事儿,做得再怎么隐秘,却也瞒不过他。尸体之所以不敢外运,是怕被高四郎的父亲高素知道。
高素虽也不把人命看在眼里,但他看不惯儿子不知读书胡作非为,若让他知道了,少不得挨一顿打。府里大多下人都忠于高素,所以高四郎不敢冒险,只吩咐身边人在府里处理尸体。
北院内,得知清点完毕后,程戡正要返回开封府,就听说叶萝那边出了三条人命案。
“哎呦,了不得,真叫她拿竹竿戳出来了?”王邢知道叶萝来高府的目的是为了查是否有人命案,所以竹竿的用处他大概猜到了。
在看了尸体,了解情况之后,程戡知道高府牵涉的人命肯定不止这三条,便命王邢通知裴鹿负责深挖、详审。
“有什么罪就趁这次一遭给他们高家父子算上,省得下次麻烦了。”
“是!”
见王邢领命去了,叶萝也要告辞。
“留步。”程戡垂眸,审视叶萝,“叶娘子如何提早预料这宅里会有人命案?”
“当官的大多不都这样吗?草菅人命,不把下人当人看。贪腐弄权的官,可能性就更大了。”叶萝知道程戡怀疑她,满脸不以为意地回答。
她是真不以为意,因为她非常确定以及肯定,程戡抓不到她的证据,所以她有资本嚣张。
程戡听这话逆耳,“照你这么说,当官的都草菅人命?我便不会。”
“我说的大多,又没说全部,通判若不是就属于少数哪一类呗。”
“你‘大多’的总结从何而来?见一二此类便以为全部,未免过了。”程戡所见的很多官员都尽职尽责,甚至不惜舍弃自家家财救济困苦。
“我们争辩这些有意义吗?程通判也没有证据反驳我‘大多’的总结是错的。人家就算犯了事儿,贪腐杀人又不会告诉你,就像高素这案子,若非他儿子检举,他只怕会风光到老,富贵一生。”
叶萝说罢,挥挥手,走了。
程戡:“……”
这是第几次了,他被这小丫头驳得无语。
寿旺轻咳了一声,用拳头挡住嘴角,以压抑他嘴角的笑意。
“有那么好笑?”
“好笑算不上,倒是难得,难得有女子如此口齿伶牙把二郎君说得无言了。”
寿旺还想说夫人若知道这情况,肯定会乐得见到,但转念想到这位叶娘子很有可能是二郎君的妹妹,夫人若知道她是老爷遗落在外的血脉,肯定会先气炸了,便谈不上乐了。
晚间,开封府大牢传来撕心裂肺地嚎叫声。
王邢正带着人审高家家奴,突然在刑房听到外面有骚动,立刻冲出去了。
大牢里,前盐铁使高素正面目狰狞地骑在自己的四儿子身上,对他一顿狂打。
高澜不甘被打,翻身反抗,和高素扭打成了一团。高素整个人跟疯了一样,骂高澜不是东西,竟然写举报信举报自己老子。
高澜更像疯了一样,像是被堵塞住的洪水决堤爆发,反骂高素活该。
“哈哈哈哈我不是东西?正因为你自己不是东西,才会生出我这么个不是东西的玩意儿,怪得了我吗?整天要求我多读书有礼有节,你呢,你自己做了多少见不得人的腌臜事儿!”
“畜生,我掐死你——”
高素凶狠地掐住高澜的脖颈。
王邢厉声呵斥,命人将父子二人分开关押。
晚间,李婆做了椒盐花卷和冬瓜汤,另外还有一只在街市上买的炙鸡,拿回来的时候还是热乎着,皮酥脆。
饭后,李婆对叶萝道:“早点睡,关好门,一会儿我出去一趟。”
“去哪儿?”叶萝问。
“卫婆他女儿来寻我,要讨卫婆在开封府留的东西。”李婆道,“是有那么一个小匣子留着,之前没带走,我还以为他们不要了呢,却也没动,如今给了就利索了。”
“怎么不直接来这拿?”叶萝不解。
“张口就约了在州桥的张记茶铺,就那见吧,咱家这偏僻旮旯的地方也不好找。”李婆说罢,又嘱咐叶萝关好门,就匆匆出门了。
叶萝隐隐觉得那里好像不对,但又说不出来。
她坐在桌边欣赏了一会儿金叶子,就把金叶子放在钱匣子里收好。猛地想起来了,这卫婆的女儿为何在晚间约她母亲在茶铺取东西,就算她家不好找,她可以白天的时候去开封府拿。
叶萝猛地起身,要去追叶婆。忽然被一阵困意席卷,她努力掀支撑发沉的眼皮,终究还是抵不过困意,睡了过去。
夜风徐□□月高悬,叶萝正立在房顶之巅,怀里抱着一个熟睡的婴孩。
借着夜色,叶萝低眸打量婴孩的样貌,黑胖黑胖的,五官不算精致。
这次她俯身的凶徒想法不多,就是想偷漂亮孩子养着玩玩,然而怀里这孩子,真是出人意料的丑。
凶徒本是看好了刑部侍郎家那个刚出生的漂亮男婴,哪曾想今日张家来了客人,也带了一名婴孩来,被他误偷了。
孩子是懒得还了,不够折腾的,凶徒想把这孩子随便丢个地方,扔了就完事儿了。
叶萝当然不能让凶徒随便丢。这孩子一看就刚出生没多久,扔在偏僻点地方若没被人及时发现,很容易会没命。即便被发现了,若遇到什么不良之人被折腾遇了意外,也是回不到亲生父母的身边。
丢孩子最好的地方,还是开封府。
东京城十分繁荣,街巷错综复杂,四处都是房舍。凶徒是一名轻功高手,不然他也不可能做到从刑部侍郎的府上顺利偷走孩子。但他刚来东京城不久,对这里并不熟,尤其是通过跳跃房顶的方式在夜里辨清方向,对他来说可不容易。
叶萝方向感却很好,通过判断月亮的方位以及地标性建筑,很快锁定了开封府的所在,蹦蹦跳跳去了。
凶徒性子不羁,发现自己竟偶然跑到了开封府前,便突然想起这开封府的薛知府曾搅和过他的好事儿。
叶萝将孩子丢在开封府后门,提剑在墙上刻下了一句话,便潇洒而去。
回到自己身体里后,叶萝立刻本出门去寻李婆。在巷口,叶萝与李婆撞个正着。
“这大晚上你跑出来干什么?”李婆质问。
“娘,你没事吧?见了卫婆的女儿了?”叶萝追问。
“嗯,赶紧回去睡吧。”李婆拉着叶萝回家。
第二天早上,叶萝做好了早饭,等了一炷香的时间,还是没见李婆出来,觉得有些不对,以往李婆起床的时间都很固定。
她敲了敲门,见李婆不应,就推门入内。
床上的李婆一动不动地躺着,嘴唇青紫。
叶萝立刻扑过去探李婆脖颈处的脉搏,随即整个人跌坐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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