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应得的何止此物。”叶萝把玩似地拿起令牌。
曲广博正情绪高涨,被叶萝的一句话骤然泼了凉水,十分扫兴。
“别得寸进尺。”
“刀不割在自己的身上,永远不知道疼。身中剧毒的不是曲堂主,自然理解不了我的难处。”
曲广博狠狠瞪眼,向叶萝发出警告,他厌恶极了叶萝这种桀骜不驯的说话方式。要不是她有点能耐,他当场就会结果了她的命!
叶萝起了筷子,依次品尝桌上的每一道菜。
不知是不是吃饱了的缘故,这满桌子的菜肴看似精致,吃着味道都一般,比不上周二娘的虾仁肉饼滋味鲜美。
倒有一壶花粉汤特别,饮着有淡淡花香,喝到胃里也觉得舒服。细问茶饭量酒博士,方知这花粉汤由瑶草、琪花、松花等花碎成粉后,由煎水冲调而成,入腹有滋补之效。
“尤其瑶草,效如灵芝,扶正固本,女子喝了轻身益气。”
“不知可有解毒之效?”
叶萝这一问引得曲广博侧目,又被曲广博狠狠瞪一眼。
等茶饭量酒博士离开后,曲广博就训斥叶萝言语轻佻,以下犯上。
叶萝看着曲广博这张阴沉生气的脸,觉得比之前的笑脸顺眼多了。
“先帝不以臣卑鄙,猥自枉屈,三顾臣于草庐之中。”
曲广博听这话耳熟,一时未想起出自于哪里,更主要他非常疑惑叶萝突然说这话作甚。
“我这等奇才,不值当曲堂主礼贤下士?”叶萝反问。
曲广博恍然想起来了,这话出自于诸葛亮的《出师表》。
“还有事吗?”叶萝再问。
曲广博不耐烦地摆摆手,示意叶萝快点走。
等屋子里只剩他一人时,曲广博回味起叶萝刚才的话来。
古有刘备三顾茅庐请圣贤,今他曲广博遇上奇才,如何不能礼贤下士?成大事者,理当有此格局。
想到自己可以和圣贤比肩,曲广博就再难计较叶萝那点冒犯和怪脾气了。
有才华之人有点脾气怎么了,得用就行。窝囊废什么脾气没有,但也没用啊!
忍忍忍,以后再见叶萝,多忍她几分便是。
叶萝刚开自家大门,就听见罗云从里面喊:“别关门,等我推出去的。”
罗云推着载有两个大木桶的木车,出了大门。
木桶带盖,见不到里面的内容,凭闻香气叶萝猜到里面可能是盐水鸡。
“做什么去?”
“州桥摆摊去,总不能一直在小娘子家白住不是?小娘子说我盐水鸡的手艺不错,我就琢磨着卖它试试。”
“会火。”叶萝坦诚道。
“真的吗?”得到叶小娘子鼓励,让罗云无比兴奋,“那等我挣了钱我就养你——不是,我是说天天请你吃饭。”
“嗯。”叶萝转身要走。
“啊那个——”罗云试探问,“你那个做手套的方法我能学吗,也拿出去卖。赔了算我的,真赚钱了,盈利咱们三七分,我三。”
叶萝淡淡撇了一眼罗云。
罗云马上小心翼翼道:“那二八?小娘子好歹让我赚点辛苦钱。”
“平分就行,我只出主意。”除了验尸和做饭,其它繁杂的活儿叶萝都懒得干,“看不出你挺有生意头脑,不过比起橡胶手套,做花露香水应该更容易卖出去。”
橡胶手套受众少,非富贵人家的喜爱之物,而繁杂的工序又注定了它的价格不会便宜。
想来钱快,去做更容易被大家接受的东西比较好。用精馏器可以做花露精油,想再用点心,可以在花露的基础上调制胭脂膏和各式样味道的香水。
宋人爱香,这些带香味儿的东西必然都有市场,当然这些东西的价格也不便宜,但在汴京永远不缺逐香的富贵人。
罗云连连称赞叶萝的分析精辟,“行,那我就按你说的办。”
叶萝抽出两张百贯银票给罗云,算出资。
罗云感动热泪盈眶,没想到叶小娘子平常看着冷冷淡淡的,对他这么信任。
“我一定不辜负小娘子。”
“辜负了也没关系,我在开封府做事,还愁抓不着你?”
罗云:“……”白感动了!
次日清晨,叶萝起床的时候,罗云刚睡下。她悄声出门,在外用了早饭后,和往常一样走路去开封府。
半路上,叶萝遇见了曲广博。
她有点烦,昨天不是才见丑脸,今天怎么又来?
“咳,”曲广博轻咳一声,“我来是来特意嘱咐你,遇什么事尽管去戚二郎茶铺找我,我们都会鼎力支持你。”
叶萝发现曲广博话没说尽,“还有?”
“加快进展,左护法要来了!你知道的,到时候你若是还没爬上薛知府或程通判的床,他会怎么对你。”
“呵。”我不知道。
“咱们汴京分堂的钱财都存在张副堂的地室,如今全被查抄了。说起这事儿,我还没问你,当初罗云带你进那地方的时候,你怎么不把她解决了,替分堂保住钱财?”
“这问题问得好!”叶萝讥笑反问,“我打得过他?”
曲广博:“……”他倒忘了,叶萝不会武。
“那你如今为何还要跟她住在一起?”曲广博昨夜才得知这情况,想到叶萝竟没向主动向他上报,他非常生气。
“有伴同住,可以减轻别人的对我细作身份的怀疑。”叶萝盯着曲广博,“曲堂主要是我对我的行动很不满,何不自己上?”
叶萝不给曲广博面子,直接甩脸子走了。曲广博尴尬在原地片刻后,想起自己昨晚刚立志要笼络好叶萝这个人才,忙跟她解释,额外舍了三张百惯交子出去,这可是他最后的私房钱。
叶萝“哼”了一声,接了钱后警告曲广博,以后少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否则暴露的责任由他承担。
“好好好,都听你的,快去当值吧。”
……
今日天阴,凉风徐徐,倒是盛夏里难得凉爽的一天。
晌午时,王邢特意来叫叶萝一起去吃午饭。
“你王大哥还记着呢,说好了要请你吃张老汉家的风糖饼。”
叶萝立刻道谢,跟王邢、梁秋刀等人去了城东。
风糖饼确实好吃,面香十足,甜而薄脆。饼表面涂有蜂蜜和糖,非常容易糊,所以饼在油锅里煎制的时候,对火候的控制和翻饼的手艺非常重要。
一口大锅,一次烙十几张饼,张老汉可以在短时间全部快速翻转,饼在锅上飞,带起一阵风,飘出诱人的蜜糖香,引得匆匆行走的路人不禁驻足,跑来买两张才走。
饭后,王邢他们要去处理东大街商户侵街的问题。
所谓侵街,其实就跟现代的占道经营差不多。
在繁华的东京汴梁,尤其在那些人气极高的街市区域,商贩侵街现象严重,以致影响来往车马通行。
汴京街道司专门负责街道政治工作,有维持城容城貌的任务,便会时不时地去处理一下侵街严重的区域,像东大街这样的主干道,是他们重点的清理对象。
大部分商贩还算配合,在警告之后,都会及时清理他们的侵街区域,乖乖认罚。但在众多商户中,总有一两个刁民不服管教的,也不惧怕街道司的处罚,稳如泰山地占着他们侵占地盘。
这就涉及到强拆了,也涉及到缉拿不守规矩的违法商贩问题。街道司一般都会在这时候,请开封府巡捕来共同处理。
今天王邢等人处置的就是东大街一家叫百福的茶楼。
“反正顺路,你等我们一会儿?那边店里有卖炸鱼丸的,你吃两串去,我们抓完人就喊你一遭回开封府。”王邢对叶萝解释道。
叶萝便去吃鱼丸了。
鱼丸味儿还算不错,当吃到第六串的时候,她听到街东边传来吵闹声,有人哭。
“我的儿!我的儿啊——”男人的咆哮声震破天际,“天杀的,你杀了我儿子!”
“开封府的衙役杀人了!?”
“不是衙役,是个当官的,是什么左军巡使呢!”
“天呐,咱们快看看去!”
……
街上的人人口口相传,不少商贩连摊位不管了,跑去围观。
鱼丸的老板也想去,奈何锅里的鱼丸不等人,只能伸长脖子张望。
“小娘子不去看看?”
老板见眼跟前漂亮的小娘子一口吞了竹签上剩下的鱼丸后,来舀她缸里的一瓢洗手。
叶萝:“要看的。”
“那你还不快去,怎么跑来洗手了?”
“出于对死者的尊重。”叶萝掏出帕子边擦手,边大迈步奔向人群聚集地。
东大街什么铺子都有,包括有药铺,也有坐诊的大夫。
出事的时候,早有人就近请了老大夫来救孩子,但老大夫一点办法都没有,这男童已经彻底咽气了,他根本救不回来。
“是你,是你杀了我儿子,你陪我儿子命来!”百福茶楼的老板陈百福,愤怒揪着王邢的衣领打他。
王邢低着头,任他打骂,不还手也不还口。
梁秋刀看不下去,拦着陈百福,“这里或许有误会——”
“呵,你们果然都是一伙儿。误会?什么误会?我亲眼所见!大家亲眼所见,就是他亲手杀了我儿子!”
陈百福赤红着眼,边流泪边控诉,哀求周围目击的百姓能给他作证。
“开封府这是要只手遮天啊,当街杀了我儿子,还要辩黑是白!”
“陈大郎,你放心,我们都给你作证!”
一位身材稍微丰腴妇人率先开口,周围众多目击者也陆续附和。
“我们都看到他是杀人凶手,是他一把推了孩子,把孩子给推死了!你们为什么不羁押他吗?”妇人愤愤质问梁秋刀等衙役,“当着我们的面儿就官官相护了?这就是我们的父母官?”
“对,抓了他!”
“抓了他!”
“抓了他!”
“抓了他!”
……
声讨声淹没了其它的喧嚣声,越叫越整齐,越叫越响亮。
梁秋刀等及名衙役成了被讨伐的中心,正慌神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王邢主动伸手,让梁秋刀把他绑起来。
叶萝也在这时候终于从人群中挤入,站到了身亡孩子的跟前。
陈百福见到一位漂亮小娘子,在手套上了乳黄色的东西后,就蹲在他儿子跟前。
“你要干什么?”
“你不是要惩治杀你儿子的凶手吗?没我出的尸格,定不了案。”
叶萝将她的仵作身份牌亮给陈百福看后,检查起身亡孩童的尸表情况。
额头、后颈、两腋处有汗液残留,除右手掌心下侧有轻微擦伤外,尸体其它地方没有明显伤痕。
“死因绝不可能是被推搡而亡。”
“你是哪里来的小混账,竟也帮着他说话?果然官官相护,无穷无尽!你别碰我儿子身体!今日我拼死也要为我儿子伸冤!”
陈百福一呼百应,周围百姓都支持他去开封府击鼓鸣冤,请知府或通判做主。
“若他们还敢包庇恶人,我们大家就陪着你一起去大理寺、刑部和御史台检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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