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火中传来霍尔马吉欧狂躁的声音,痛苦中大部分是愠怒。我在据点中生活的时候,很少见到他这样失态过。

    “你竟敢这样对待我——!”

    “我一定要宰了你所以的同伴来泄愤啊——!”

    与此同时,那个巴掌大小的人正在恢复正常体型,露出一副我似曾相识的容颜。

    我几乎是下意识地冲了出去,脚步比思想还要更快一点。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然接近火焰、接近霍尔马吉欧。

    距离那要命的高温实在是太近了,稍显劣质的衣服渐渐发生蜷曲,澎湃的热浪与过分的明亮使想要睁大眼睛都成了一种奢望。

    我用舌尖死死抵住上颚,打算更近一步伸手去拉霍尔马吉欧,脸上却突然被溅上了某种温热的液体。

    ……诶?

    那是什么?

    汽油吗?

    还不待我去确认一二,身边的火势立刻小了下去,霍尔马吉欧也突然消失无踪。只余下一滩我再熟悉不过的液体残留在地面,与火焰相胶着。

    我用手蹭了下脸,那殷红就挂在了手掌上,像是在嘲笑着什么。

    腥咸的液体触动了大脑里的弦,我猛然意识到,这是霍尔马吉欧割了自己手臂一刀,再利用替身缩小身体,让自己的血液浇灭了身上的火。

    哈,这可真的是……颇具暗杀组作风的处理方法。

    而且,果真相当轰轰烈烈。

    火焰烧灼中借助自伤逃脱,这需要一种怎样的临危不乱的冷静与当断则断的意志啊。

    我在微怔之际,感受到了脚踝上传来微微刺痛。有人一把扯住我的胳膊,拉着我向街边藏匿,周遭的一切事物都在迅速扩大——这是霍尔马吉欧的替身「littlefeet」的作用。他带着我一路狂奔,高速移动着窜到路沿石的阴影里。

    霍尔马吉欧一边警惕地观察着那个已经恢复正常体格的少年,一边向我问话:

    “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里苏特给你下的指令?”

    “不,某种意义上这是我第一次‘擅离职守’。”我紧张地舔舔嘴唇,将音量压低在了一个队内语音的范畴。

    冷不丁的,带着灼热气息的脑袋猛地贴近我的面颊。纵然霍尔马吉欧使用血液与替身能力巧妙地逃离了火场,但他的脸还是不可避免的带上了烧伤的痕迹。倒也没有很狼狈,只是看上去更加狂野了。

    “那你过来是做什么的?”

    他受得伤并不轻,连带着言语都有些打顿,可语气中的凶狠并没有减弱半分,还隐隐带着几分……嫌弃?

    我实话实说:“我有点担心。”

    话音刚落,霍尔马吉欧的脸色又阴沉了些许。意识到对面神情不对劲,我连忙补充说明。

    “当然,没有质疑你实力的意思,就是、只是有点担心,总感觉这次的任务有点不一样。”

    霍尔马吉欧又不是梅洛尼,我总不能把梦中的场景以及怀疑自己的梦是预知梦这种事情告诉他。

    这个家伙要是知道我把他想做玫瑰男人,会用脑瓜崩给我弹傻的吧。

    听到我的那句“有点担心”和后面的找补,霍尔马吉欧被噎了一下,啧了下嘴。他的愤怒渐渐平息下去,面色不虞地将一个手机塞到了我的手里:

    “那个家伙的能力能够监测到人的呼吸,但好在街上的二氧化碳量足够,你直接发密函把「他们的藏身之处,就在东南方距此约四十公里的葡萄园」传过去——记得要保持移动,拿出你处理正规任务时的谨慎。”

    “我一直都很谨慎的不是吗——那你呢?如果霍尔你的任务只是需要获得这个消息的话,我们现在完全就可以撤退了……”

    怒火与讥诮再次回到他的眼睛里:“撤退?他现在已经完全找不到我了,将我变成火球的这笔账——现在我要连本带利的讨回来!”

    看了眼霍尔马吉欧受损严重的发型,我表示对他的这种复仇心态完全能够理解,但是……在得知你们是分开行动之后,我真的很担心其他人的安全啊!

    里苏特的策划哪哪都好,为什么你们就是不喜欢打团战啊!

    体谅一下需要赶场的人的感受行不行?!

    察觉到我的神情纠结,霍尔马吉欧安抚似地用没有被火焰烧伤的那只手捏了捏我的掌心:

    “你的直觉挺准,这次‘任务’的确有些不一样,但是放心好了——荣光必将属于我们……需要我帮忙把那个卷毛也变小吗?他是你带来的人对吧?”

    霍尔马吉欧这句话提醒了我。

    我作为良心老板,可不能放着“交通工具”不管。当然,前提是“交通工具”他真的需要我的帮助。

    很显然,昆廷这个家伙能够自力更生。

    昆廷在意识到我消失不见后,先是蹙起眉撇了撇嘴,像是在为摊上我这么个不省心的老板而头疼。而后他发动替身能力消失在了我的视野——无视面前的所有阻碍进行高速移动,不知道这家伙又拐到哪个街巷避险去了。

    “看样子他并不需要我的帮助。”

    霍尔马吉欧耸耸肩,意有所指道:“小伊芙,你身边厉害的人还蛮多。”

    “其实我自己也蛮厉害的。”

    我再次向他强调。

    那个一米七左右的少年在意识到已经找不到昆廷之后,已经开始动用能力搜寻我和霍尔马吉欧的所在地。

    “既然足够厉害,那想必能够保护好自己并完成任务——现在该我去讨债了!”

    身边的人给我丢下这么轻飘飘的一句话就如离弦之箭冲了出去。

    我顺着他离开的方向张望过去,还有滴滴血渍向我彰显出霍尔马吉欧移动的轨迹。极深的红像是地面上的小小孔洞。

    真是的,这个家伙究竟有没有先止血再战斗的意识啊。

    在我依照霍尔马吉欧所言快速移动并且发送密函的时候,我自浓浓烟雾里听见了他得意的声音:

    “怎么样,纳兰迦,这下你追踪不到我了吧——哈哈哈——”

    “呼……如果硬要说谁「胜」谁「负」的话,那么肯定是我「获胜」啦——毕竟这份礼物要送的对象就在现场呢!”

    啊,好嚣张,听得我拳头都要硬了。

    可的确,在我的印象里,霍尔马吉欧的可靠程度仅次于里苏特和普罗修特,他拥有着这种嚣张的底气与能力。只是他平日里不像伊鲁索一样喜欢说话,惯会用慵慵懒懒的笑容遮掩自己的一肚子坏水。

    以及……纳兰迦?我现在非常确定我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

    名叫纳兰迦的少年被霍尔马吉欧激怒,他手指在空中朝着我所在的方向点了点,吓得我赶紧移动。

    “是吗?既然「火势」太大——”

    “既然我探测不到你的「呼吸」——”

    等等,他想干嘛?!

    我屏住呼吸看向空中的飞机,却发现它早已转变了枪口指向,朝着街边的汽车油箱发出扫射!

    “那我就把火势再搞得更大就好啦~”

    “只要我让整条路上都布满了火,那就能烧死现在非常之渺小的你啦~”

    “听好了,我是绝对不会让你逃离此地的——霍尔马吉欧!”

    疯子!!!

    我想起来了,那种心力交瘁的感受,那个仿佛听闻过的名字,那个我在等加丘的时候帮福葛先生教导的、十六乘五十五等于二十八的可怕小孩。

    曾经一面之缘的认为稍显迟钝的孩子,竟然成了动不动打炸陌生人汽车油箱的敌人,你会有什么感受?

    ——谢邀,人在意大利,刚被变小,面临危险,不知所措。

    我所处的位置非常靠近那辆车,在火光猛地炸裂的瞬间,我下意识地双臂护头闭上了双眼。在闭眼之前,我看见了霍尔马吉欧骤缩的瞳孔和一扫而过的咖啡色衣角。

    这种程度的炸裂,原发伤害和次级伤害都不是特别具有威胁性质,重要的是纳兰迦所希望造成的,「让整条路上都布满火」。

    会呼吸道烧伤的吧?希望这其中不要混杂着什么有害气体,也希望霍尔马吉欧没出什么事……

    我闭着眼睛混混沌沌地想着,却突然意识到——诶?没有疼痛!也没有皮肉烧焦的气味!

    “呼——好在会发工资的老板保住了,感觉如何?会长,没被热浪冲坏脑袋吧?”

    “纳兰迦,你这个家伙……该不会脑子坏掉了吧?!”

    昆廷的声音和霍尔马吉欧的声音同时传来。

    我的身形已经恢复了正常的大小,看来是霍尔马吉欧在纳兰迦炸车纵火的时候解除了自己的替身能力。

    不得不说,纳兰迦的思维虽然具备一定的跳脱与……呃,恐怖主义色彩,但他所采取的措施确实十分有效。如果他没有选择站在霍尔马吉欧的对立面的话,我或许会想尽办法将这样的替身使者拉拢进【红黑会】的阵营。

    “竟然害得整条路上都是火,纳兰迦,你脑袋到底有没有问题啊——”

    “只要别让火势——延烧蔓延到街上建筑物就好了啊~”

    啧,果然是疯子!

    我方才暗啐一声,就听见了烧伤严重的霍尔马吉欧的发言:

    “我所说的「有没有问题」,指的是你现在的所作所为,摆明了是想「早点死在我手上」的暗号嘛!”

    “多亏了这场火,你我之间的距离已经拉进到了这种地步了——你是不是忘记了,在这么近的射程中,我的替身可是要比你的快得多喔?”

    什么玩意?!

    霍尔马吉欧你自己是不是忘记了自己身上的伤口和大面积的烧伤啊?没想到你也是个疯的!

    “看起来,他们是打算直接用替身决斗啊——果然跟着会长您还是有好处的,能够得见这样一场紧张刺激而富有教学意义的战斗——会长?!你在干什么啊?”

    我在昆廷闲到开始做场外解说的时候,从自己的腿上解下那把鲁格p-08,对准了层层火焰之后的那个紫眸少年。

    “别出声,影响我的准头。”

    “可是会长——他们明显是打算对决,按道理来说我们不应该插手……不论哪方胜利,我们的行为对于双方来说都是一种羞辱。”

    昆廷对我的行为感到有些困惑。

    啊啊,这就是他们的想法吗?

    是羞辱吗?

    我观赏着眼前的盛大火景,高温扭曲了空气,噼啪作响中异常清晰的是那两人的声音,就好像我的听觉感官在此刻被放到最大,只为了听清那两句——

    “或许吧……”

    “来吧,纳兰迦……”

    的确,我的插手在某种程度上算得上羞辱。霍尔马吉欧战斗的无惧无畏会因我一发偷袭的子弹而黯淡无光。

    但……请原谅我,作为伊芙,不够勇敢,不够正直,还分外自私。

    我不愿意让我所亲近的他们随着梦境一同,缄默着腐烂。

    “我今天到这里来的目的就是确认他们的安全——其他的我不在乎。当然,如果说这是对他的羞辱的话,我会让他事后算账讨回来的——毕竟这家伙方才说着去讨债什么的话语的时候,还蛮有压迫感的。”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将那个看上去非常狼狈的男人从火中给我带过来……当然,我会加钱的。”

    昆廷听了我的话,满脸复杂,也不再阻止,只是像往日一样在一旁颔首待命。

    我再度确认了准心,依据着普罗修特的教导,将枪口偏移向敌人的心脏部位,随时准备出手。

    他们行动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

    “「littlefeet」!”

    “砰!”

    这场对决的结果超出了我的预期。

    如果场面良好,应当是我解决掉敌人,带着虽被烧伤但仍就能够活蹦乱跳的霍尔马吉欧离开这里,去找下一个同伴。

    如果情形恶劣,应当是霍尔马吉欧不敌对方被杀死,而我和昆廷这两个实战能力比不上纳兰迦的家伙要么落荒而逃要么亡命当场。

    可事实是,我的子弹在射出去之后,弹道发生了诡异的偏移,只是击中了纳兰迦的肩膀;霍尔马吉欧虽然没能在决斗中占据赢面,但也只是身后飞机所射出来的弹药击穿了手臂。

    决斗中的二人同时看向我所在的位置,眸光里皆是不可置信。

    “把霍尔马吉欧捞出来!”

    我语速飞快地下了指令,——谁都不能确定那架飞机下一秒的枪口会对准霍尔马吉欧的哪里,我承担不了这样的风险。

    在昆廷不动声色将霍尔马吉欧救回我身边的时候,我还在试图击杀对方。只不过这次的枪弹轨道更为离谱,连肩膀都没有打到,径直给我表演了一个人体描边艺术。

    隐隐约约,我沿着子弹的方向,又看见了那些金线。

    一瞬间,反胃使我拿鲁格p-08的手一滞,纳兰迦皱着眉,却也不再做无谓的缠斗,飞快地离开了这里。

    火光映亮白墙,气味与热量使街道变得充实,可我握着枪,却觉得自己极空极散。

    ————————

    昆廷把霍尔带离了事发现场的那条街,我随后匆匆忙忙地赶到。

    在战斗的时候过于匆忙,我都没有好好地端详我这位同伴。

    此刻看见霍尔马吉欧垂头靠在墙角,血液蜿蜒着滴淌在地上,我却觉得那血液流淌在了我的眼眶里,不然它怎会这样沉甸甸着酸疼。

    我在示意昆廷去路口放风后,换上乖巧委屈的表情,蹲下身,凑到霍尔马吉欧的面前,低声认错:

    “对不起。”

    “……”

    他没有抬头,也没有说话。

    我继续解释:

    “我向你保证,下次绝对不参与你的对决,但是这次不一样,我真的……”

    “很担心。”

    霍尔马吉欧接住了我想要说的话。

    他这个时候才抬起头来,带着烧伤痕迹的脸略有狰狞,但眼神却让我觉得温柔到陌生。他伸出受伤较轻的那只手摸了摸我的脑袋:

    “没必要说对不起……你做的很好……比我们想象的都要好。”

    “可是我放跑了那个家伙。”我干巴巴地认罪。

    霍尔马吉欧将我因奔跑而凌乱不已的散发理顺:

    “那就当是枪不好,不怪你,改天让里苏特给你换个趁手的装备——好了,别在我面前蹲着了,我自己可以去医院治疗的——去找其他人吧,你同样很担心不是吗?”

    “你会去治疗的吧?没有骗我?”

    “我又不是伊鲁索那个家伙——伊芙,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吗?”

    “你骗过。”

    纵然他是个伤员,我还是毫不留情地揭露了霍尔马吉欧:

    “那支玫瑰,你骗我它是你变小后顺带着带出来的。可我去帮你补款的时候店主说了,那分明是你买的。”

    霍尔马吉欧一怔,随后突然想起来什么一样复又揉了揉我的脑袋:

    “没想到这种事情你居然还会去求证——好吧,我们小队虽然穷了点,但是买一枝花的钱还是有的。”

    因为那是我收到的第一枝玫瑰啊。

    火焰也好,子弹也罢,绝对、绝对不会让我的玫瑰萎顿在地的。

    我叹了口气,强硬地掰过霍尔马吉欧的脑袋,使他和我对视。在他的眼睛里,我看见了属于自己的金色。

    “我从来都没有照料过的、一直托管给贝西的植物都没有死掉,你可不能比它们还逊啊——像今天这样,做出很可能会导致自己凋零的抉择,我会头疼的。”

    “凋零什么的,真没办法啊,怎么把我描述的和花朵一样脆弱?你这丫头是不是哪里搞错了?”

    我终于感受到了一把强势者的快乐,伸手想弹霍尔马吉欧一个脑瓜崩,却因为方才蹲的时间太久,腿麻了,险些结结实实摔了一个屁股墩。

    霍尔马吉欧伸手揽住我,让我从“结结实实摔倒地上”变成了“结结实实地靠在他怀里”。

    我能感受到,额头上方的那个、轻得不像话的吻。

    轻得就好像两年前,我走出花店时迎面吹来的风。

    ——“怎么会呢?小姑娘,你是不是搞错了?每天都会清点花朵数量的我是不会记错的。更何况,今天单买一枝玫瑰的可就一位先生,虽然买的确实不是成品花篮,但确确实实付了款的啊。”

    只此一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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