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 程樘跟陈茶就拎着大包小包出发了。
去火车站之前,程樘和陈茶先去了李敏姑姑家,想着提前给姑姑拜个早年, 顺带把年货也提前送了。
李敏陈茶讲他们这些日子的鸡飞狗跳,听见程樘要跟程鼓出五服的事, 长长叹息一声, “按理说长姐如母, 这事我该给樘子做主, 但是我到底只是他们半个姐,说话没力度。”
程鼓程宣都不听她的。
陈茶跟程樘对视一眼, 知道李敏是真的生气和自责。陈茶忙劝道:“姑姑,你千万别难过!有我在还能让你娘家侄吃亏不成?保管把他们收拾的妥妥当当!”
她脖子又细又长, 此刻挺着更像一只骄傲的黑天鹅。
李敏被陈茶逗笑了,摇头拉着她的手,对她的喜爱溢于言表:“你这孩子是真的很好!聪明会来事, 不像樘子一根筋,死板,木讷。不过, 我到底是程樘的姑姑,不管他们愿意也不好不愿意也罢,我就是姓程。这事我不能不管。你放心, 真要出五服也轮不到你们该他程鼓滚!我管不了程鼓,程锣可以。”
程锣是程家四兄弟里的老大,虽然跟李敏同样是同母异父姐弟, 但是程锣算是李敏带大的, 跟她算亲厚, 比较听她的话。
锣鼓喧天四兄弟, 陈茶倒是听村长老婆提过几回,但是据说程锣早年入伍早就定居在京城,根本和钱榆村没什么联系了。
不过陈茶也没多问,只当李敏为自己跟程樘报不平,还反过来安慰她:“姑姑,你知道我娘家离的远。对我跟程樘来说你就是我们俩唯一的亲人。所以你只要健健康康的就算帮了我们。至于他们,我来收拾。我什么都吃就是不吃亏。”
事实也确实如此。
虽然张红艳没有公开道歉,但是他们一家现在在钱榆村就是过街老鼠,人见人骂。
当初张红艳加诸于程樘身上的,如今自己都尝了一个遍。
不仅如此,程栋的婚事也因此吹了。
陈茶大手笔全村发猪肉这事传遍了十里八乡,其中自然也包括程栋老丈人家的村子。
那家人一听说张红艳对自家侄子做出这么人神共愤的事,直接退婚。这要把闺女嫁给这样如虎似狼的人家,万一哪天把他们闺女卖了怎么办?
两家早就谈婚论嫁,订婚时该给的彩礼都给完了。这时候退婚对程栋来说就是人才两空。
程鼓跟张红艳上门讨要彩礼还被程有缘栋无缘的大舅哥给打了出来。
程栋大舅哥声称不管程栋他们家要自己妹妹的名声损失费就不错了,还想要回彩礼?门都没有。
毕竟程鼓一家吃香太难看,做人太不厚道。自己妹妹跟程栋订过婚,名声都被程栋连累臭了。
程栋还挺喜欢那姑娘的,也因此跟张红艳闹翻了脸,差点母子成仇。
这些话通过小卖部来来往往的人,传进陈茶耳朵里。承认听着还挺愉悦的。
李敏也笑,摇摇头,一脸宠溺:“你这丫头可真是半点亏不吃。”
“那是!我花了三四千块钱呢!”
买毛猪比直接买猪肉便宜了不少。
因为程樘他们着急走人,李敏就没留他们在家吃饭。还让姑父骑着嘉陵摩托载着他俩送到汽车站。
油城火车站太小,车次也少,临市有大火车站。
程樘买的票上始发站是隔壁市的火车站,所以陈茶才没听说过。
程樘买完汽车票,又到车站附近的商店里买了点吃的带着。
看这时间,八成得在路上吃午饭,他无所谓,只是路途辛苦,不想在吃上还委屈陈茶。
程樘买东西回来,看见陈茶头埋在前排座椅背上,两手捂着自己的小腹。
程樘连忙放下东西,坐在她身边,轻拍了拍她的背,一脸焦急地问:“你怎么了?是不是哪不舒服?”
陈茶听见他声音抬起头,要哭不哭的,“程樘,我肚子疼。”
虽说陈茶素来娇气,这会儿真是小脸煞白,额头上直冒冷汗。程樘只看了一眼就眉头皱起,二话不说站起来拉她:“走,我们去医院。”
陈茶不肯,死死地抓着椅子背,声音有些发颤,却直接拒绝:“不行!去医院一耽搁会赶不上火车的。”
“我们可以改签,或者再买票。”
“都年根底下了,票哪这么好买?你去帮我弄点热水来就好。”陈茶还是不肯。
火车票要那么好买,程樘何至于求人?而且杨春凯出面都还不能让他们俩挨着,给弄了一卧铺票和一站座。
程樘眉心皱成川字,薄唇抿成直线,站在两排座椅中间的过道上。“身体更重要!等你好了什么时候都能回去。”
陈茶也知道这个道理。以前不能回家的时候也没怎么着,可都要出发了却不让她回家,她心里就委屈地受不了。
肚子又疼,心里也难过,一时控制不住,眼泪开始哗哗的流。
“别哭!”
“别哭了,身体要紧。”
“别哭……”
程樘哄人总是这么干巴巴。
他倒是能强制带走陈茶去医院,却不敢保证还能买到让陈茶回家的火车票。
到时候病好了人再给惹不开心了,今年过年怕是根本哄不好。
程樘纠结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妥协跑去找热水。
等程樘下车走远,陈茶听见后座的小姑娘长长地松了口气。
过了会儿感觉到肩膀上被人拍了拍。
陈茶抬手擦了下眼泪才回头。
一个圆脸姑娘冲她友善地笑了笑,小声道:“同志,你肚子疼是来例假了吗?我每次来例假也都会肚子疼。疼起来都在地上打滚那种。这滋味可不好受了!”
陈茶刚想说不是,圆脸姑娘已经收回手开始翻自己随身背的背包。
她从包里掏出一个纸包塞给陈茶,“一会儿你爱人回来,你让他把这个给你泡了,喝下去肚子就会舒服很多。”
陈茶低头,掌心的纸包上面用圆珠笔潦草得写着:益母草药粉。
陈茶:“……”她例假都一两年没来了,属实用不上这东西。
“你爱人对你真好!就是长得有点凶……”圆脸小姑娘拇指和食指捏在一起,留出一点点缝隙。
陈茶失笑,这姑娘明明怕惨了程樘,还愿意帮自己,挺单纯的。
她向圆脸姑娘道了谢刚想把药还回去,程樘就回来了。
他应该是一路跑去跑回,额头鼻尖有一层薄汗,把手里的搪瓷缸塞进陈茶手里,还拿了个崭新的热水袋给她。
陈茶想了想还是把小姑娘给的益母草粉倒了进去。
虽然不一定有用但好像也没什么坏处。然后陈茶把暖水袋塞进衣服隔着秋衣贴在小腹上,暖意似乎驱走了不少痛楚,舒服了很多。
折腾了这一会儿,没多久就发车了。
不一会儿,陈茶靠在程樘肩膀上睡了过去。
程樘调整了下姿势,尽量让她靠得舒服一些。
等到了车站程樘把陈茶叫醒。
陈茶揉了揉眼睛,睡眼惺忪地问:“到了?”挺快。
程樘嗯了声,稍微活动了下麻到无知觉的胳膊,一手拎着行李,一手牵着陈茶下车。
怕陈茶走丢了,程樘让她走在自己前面。
走了没几步,程樘盯着陈茶的裤子后面皱起眉,抓着她的胳膊大步往外走,“走,去医院。”
陈茶有点跟不上他脚步,哎哎叫唤试图阻止他:“我不怎么疼了,不用去医院。”
她现在就想去火车站。
程樘眉头拧起,明显不认同,一副不打算再退步的模样。
“你攥疼我了。”陈茶含泪控诉。
程樘停住脚步松开手看了眼,陈茶白细的手腕上被他握出了五个明显的红指印。
程樘磨牙,他真没用力,是她太娇气。他捏了捏眉心试图说服她:“你都流血了,我们得去看看。”
陈茶低头,肚子上好好的,纳闷道:“哪流血了?”
程樘往她身后指了指。
陈茶怔了下,突然想起什么,转身就往出站口的公共厕所跑。
程樘连忙跟上去,不过也只能等在厕所外面。
到了厕所陈茶傻眼了。
果然,一年多不来的月经,在她踏上回乡路的这一天又来了。
陈茶苦笑一声,这是她吃了无数中药,心心念念盼了半年的事。可就来的不是时候,她没准备这种时候用的东西。
她知道程樘一定就在外面,大声喊他应该也能听见。可程樘听见别人也能听见,这是汽车站外面人来人往。到时候他俩大约得在这汽车站成笑话了。
就在陈茶纠结了半天准备喊人的时候,厕所里又进来一个人,还算是个熟人。
圆脸姑娘看见她,十分亲切的打招呼:“好巧,在这里又见面了。”
这公共厕所蹲坑是条长勾,上面用一米高左右的砖做了隔断,所以大家谁也能看见谁。
陈茶也很开心,这是送上门的救星,她忙道:“同志,请问你带卫生纸了吗?越多越好。”
圆脸姑娘下意识往坑里瞄了一眼,连忙翻自己的背包,卫生纸是找到了,但是绝对不够陈茶用的。她不好意思的摊手:“抱歉。”
“那能不能再麻烦你件事,等你上完厕所,去外面跟和我一起的那个男人说下,让他去帮我买。到时候可能还得麻烦你给我送进来。”
圆脸姑娘应了,上完厕所匆匆出门。
程樘就等在厕所门外,存在感十分强,来来往往的人都打量他。
只是目光或警惕或恐惧。
程樘一直往厕所方向张望,以至于很多人都误会了,还有人路过骂他流氓。
程樘不在乎别人怎么想,他只是着急为什么这么久陈茶还没出来,不会出什么事吧?!
越想越怕,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在原地转圈。
圆脸姑娘吞了下口水,她很怕程樘,回头往厕所看了眼,咬咬牙,鼓起勇气上前,开口:“你……你好,那个……你……你爱人说……说让你去买……买卫生纸。”
一句话磕巴了几次才说完。
程樘警惕地看着圆脸姑娘,生怕是坏人的调虎离山计。
圆脸姑娘看出来,又羞又急:“真的。她来……来例假,出不来。”
程樘想起陈茶裤子上的血,总算信了圆脸姑娘的话,目光搜索了一圈,转身直奔商店。
让他火大的是,到了商店买东西还不顺利。
他要只买卫生纸也就罢了,偏他多嘴了句有没有女人经期用的比卫生纸更好一点的东西。
弄的商店老板跟防流氓似的看着他,不光不想卖给他还打算叫保安抓他,生怕他是混进车站的人贩子。
程樘十分窝火。
匆匆赶来的圆脸姑娘,连忙为他作证。
商店老板特别不好意思,一个劲儿道歉还要免费送他一包卫生巾,说这是刚流行过来的,很贵。
程樘寒着脸把钱扔下,东西都塞进圆脸姑娘怀里,“麻烦你了。”
那语气跟“我要宰了你!”差不多。
吓得圆脸姑娘一句话都不敢说,撒腿就跑。
等陈茶被解救出了厕所,对圆脸姑娘万分感谢,拉着她去商店给她买了很多零食。
陈茶一打听,这姑娘也要去火车站,三人便结伴同行了。
圆脸姑娘小声对陈茶道:“你爱人可真爱你!你都不知道我要再晚一步,他可能就把那商店砸了。”
陈茶:“……”
想想程樘铁青着一张脸站在商店买女人用品的画面,陈茶摇摇头,无法想象。
只能像圆脸姑娘说的那样,程樘对她是真爱。
他们的火车都是晚上,排队进了火车站还有一段时间才发车。
程樘给她们俩找了座位,自己出去买了三份盒饭回来,其中两份给了陈茶。
陈茶:“……”
她把其中一份盒饭递给圆脸姑娘:“吃点垫一下肚子。”
圆脸姑娘非要给她钱,“我不能总占你们便宜。”她只是跑了个腿,陈茶又是零食又是盒饭。
在火车站这盒饭贵着呢!她很不好意思。
陈茶摇摇头:“没有你我现在还在厕所里困着呢!就别跟我客气了!”
临分别时,程樘突然喊住圆脸姑娘。
圆脸姑娘脸刷就白了,“干……干什么?”
“你那个药还有吗?能不能卖给我?”他看见陈茶吃了脸色好多了。
吓得圆脸姑娘打开背包把整个药袋子都扔给程樘然后撒腿就跑。
程樘:“……”他掏钱的手还停在口袋里。
陈茶本来小腹就痛,这会再加上笑的肚子疼,简直是痛不欲生。
程樘:“……”
他黑着脸扶着她往检票口排队。
陈茶笑够了,两手依旧捂在肚子上,支起身子打趣程樘:“知道当初我找你求救花了多大勇气了吧?”
那感觉真是前有狼后有虎。
程樘:“……”斜眼看着陈茶。
陈茶可不怕他,一直笑到上火车。
他们这两张票,隔着好几节车厢。
程樘先把陈茶送到卧铺车厢,安顿好她,就想走。
陈茶不肯,非让他留下。
反正回去也是坐着,她这个是下铺,坐两个人绰绰有余,何况窗边还有供人坐的临时座位。
程樘四下看了看,火车上三教九流本就什么都有,陈茶长相太扎眼容易惹麻烦。
他想了想让陈茶躺下,他在一边守着。
陈茶紧紧贴在墙壁上,让他一起休息。程樘拗不过和她贴在一起,躺在这窄小的卧铺上。
几十公分宽得小床上,两个人紧紧地贴在一起侧躺着,算不上多舒服,但是心里踏实。
“程樘。”陈茶突然开口。
“嗯,在。”
“以前坐过几次火车,每次都特别害怕。尤其是落在人贩子手里的时候。可这一次,我觉得特别安全。有你真好。”
若没有程樘,她自己都不知道现在会是什么样子。
也许侥幸逃出去继续流浪,也许倒霉被卖进山沟里。
反正不会像现在这样,嫁给最喜欢的男人,带着他回娘家。
就算程樘这样的长相护着陈茶,还是一路还碰见了好几波坏人。
有探路的人贩子,也有小偷。
只是他们都没得逞,反被程樘抓了交给了火车上的警务人员。
好不容易到终点站,程樘拿着介绍信去取了杨春凯提前给他们订好的火车票。
这个终点火车站只是车票上的终点不是他们的目的地。
好在下半程是两张挨着的卧铺票。
两个人总算不用挤得腰酸背痛谁也睡不好了。
全程三天两夜,终于到了陈茶故乡所在的火车站。
一下车,两个人都松了一口气。
程樘开口问了句:“有点好奇,你是怎么平安活到见到我的?”
一路上遇到的坏人十之八九就是冲陈茶这张脸来的。
很难想象她在外面漂泊那段时间到底怎么过的。
陈茶长长叹息一声:“所以我才劝李芳芳不要离家。女孩独自出门真挺不容易的。不过我也没你想的那么惨!”
她笑笑,“就像我见着你那次,那些人是人贩子不假,但还真不是拐我那批。有个大姐长得特别朴实,说话也真诚,许诺给我找个工作。后来我看见她往我水里加东西,就多了个心眼防着她。等她出门我就偷偷跟着,没想到她是去找买家。你知道我多值钱吗?她开价六千块!”
程樘垂下眼,提着编织袋的手握紧。
“那我能不生气吗?从小到大我什么都吃就是不吃亏。我假装不知道重新回去,告诉那人贩子我还有个姐妹也在附近。我说我去叫我姐妹来,让她在房间等着我。我那么会演戏她当然不会怀疑。
我出门以后在大街上找了个看起来挺有钱但是不像好东西的男人。说五千块卖给他一个比自己还漂亮的姑娘,但是得需要一半的定金。那男人看清我长相特别痛快地付了钱。我就领着他去找那个人贩子大街。谁知道他们竟然是上下级的关系……”
陈茶一脸悔恨,“真是人倒霉了喝凉水都塞牙缝。然后他们就一起追我。我为了脱身把钱扔了出去,他们都顾着捡钞票我才有机会脱身。”
“后来怎么又去油城火车站了?”程樘记得在哪捡到陈茶的。
陈茶耸耸肩,“他们那团伙太厉害了,人又多。后来我还是被抓了回去。他们被我坑了一次,当然看管的很严。我就一直没找到机会。在火车站我使美人计,朝几个混混抛媚眼,惹得他们跟人贩子打起来,我才逃了出来。”
“所以追你的人里也有那些混混?”
陈茶理所当然地嗯了一声。
“当时对我也是美人计?”
“那倒不是!那会就剩一口气了,顾不上。”
程樘:“……”好像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一时间就不知道该高兴还是不高兴。
板着脸等陈茶哄。
可惜陈茶沉浸在回到家乡的兴奋中,没注意他。还叽叽喳喳跟他说自己家乡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
弄得程樘气也不是不气也不是。
陈茶家也算挺偏,出了火车站,还坐了长途大巴,倒了公交车,还坐了船。
上了船程樘就顾不上生闷气了,他晕船。
两手死死的握着船舷,抿着船一句话都不说。
遭到陈茶不客气的嘲笑:“哎?程樘你怕水呀?哈哈哈哈……”
程樘扭头不理她,这女人一踏上故土好像就不那么在意他了。
程樘心里十分憋屈,只能看风景,但是一看头更晕了,想吐。
其实越走越能明白为什么陈茶那么喜欢做生意了。
这地方是个比北镇大不了多少的地方,依山傍水。
偏山不能耕种,水里无鱼。
有限的耕地根本无法养活这么多人,所以家家户户都会做点小买卖补贴家用。
撑船摆渡的,挑着担子沿街叫卖的货郎们。
连小孩子都抱着装香烟的木盒四处叫卖。
总而言之,有人的地方就有买卖。
陈茶自小在这样的环境长大,看见什么都得先估摸着能不能赚一笔。
陈茶外公家所在的村叫三文村,坐落在山脚下,村民们沿着山脚稀稀疏疏的分散而居。
家里是三间竹屋,门前一片竹林。
陈茶老远就开始喊:“外婆,外婆,我回来了!”
她从下火车跟人问路什么的就换回了地方话。
尽管程樘听不太懂,但是得承认这调子软软糯糯的,让人听着十分悦耳。
陈茶喊了半天也无人回应。他俩走到跟前,才发现门是锁着的。
陈茶便到邻居家打听外婆的去向。
这里人挨的近,家家户户都很熟悉,一般都会互相照应,比钱榆村人情味浓多了。
邻居阿婆眼神不好,半晌才认出陈茶:“你这女娃子可终于回来咯!都好几年木得见你。变更好看勒!还以为你这女娃娃木得良心,走了都不晓得回来看看。没想到你外婆刚住院你就回来噻!还是个好娃娃。”
陈茶抓到了重点,问阿婆:“我外婆咋住院了?”
阿婆十分惊讶:“你不知道?你外婆昨天把腿摔断咯,这会儿在县医院勒!”
陈茶向阿婆道了谢,连忙又拖着程樘往外走,顺道跟他说了外婆摔断腿住院的事。
“别着急!”程樘见陈茶忧心忡忡,安慰她:“你不是说几个舅舅和姨都在附近,有他们在外婆没事的。”
陈茶咬了下唇,想说什么又没说,只是摇摇头,感慨了一句:“我家的情况有些复杂。外婆没事还好,外婆出事……”
唉!她都不知道会怎么样。
县医院离三文村不算很远,两个人出村拦了个三蹦子,十几分钟就到了。
陈茶跟程樘不知道病房号,只能问到相关科室病房的楼栋楼层,然后挨间查看。
到了某一间病房外,陈茶皱着眉停下。
病房里面正在吵架。
“凭什么让我们出?老母最偏心你们这些儿子,就该你们养。”
“没养你们哦?你们喝西北风长大滴?老母摔断腿咯,你们出点钱咋子吗?你们家辣么有钱。”
“是,没饿死我们不假,干活都是我们女娃子,上学是你们男娃子。我们嫁人彩礼钱也都给你们讨了老婆。凭什么现在老母摔断腿了还要我们出钱?”
“就是。养儿防老!没有人说养女防老的。”
“……”
陈茶闭了闭眼,表情无奈中带着纠结。
程樘见陈茶停住,也跟着她透过病房门上的玻璃往里面瞄了眼。
房间里三张床位只住了一个人。
这张病床周围得站了小十个人,堵得严严实实,根本看不清病床上的人。而且他们似乎正在讨论什么。
虽然他听不懂内容,但是看他们随时打起来的样子以及激烈的语气明显是在吵架。
他转身问陈茶:“里面的人你认识?”
陈茶下巴朝他刚看过的方向抬了抬,“里面躺着的应该是我外婆。旁边围着的这些就是我舅舅,舅妈,姨还有姨夫们。”
程樘:“……”
难得八卦一回:“他们说什么?”为什么探病像吵架?
陈茶笑了笑,看在程樘眼里有些心疼,也不懂她为什么笑得这么无奈。
“里面在讨论我外婆的医药费谁出。我舅舅舅妈们想平摊,我姨还有姨夫们都不同意。他们说我外婆重男轻女,就应该我舅舅们负责。”
程樘错愕地瞪大了双眼,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
陈茶跟他在一起这一年,其实很少提家里的事。挂在嘴边最多的是就是外公。
就程樘所听见的那个外公是个聪明能干,为人处世老辣,而且是做生意的一把好手。
所以他一直以为陈茶的外公家是那种和和睦睦的大家庭。
听起来跟想象中的差距有些大,让他一下很难适应。
陈茶看出他诧异什么,苦笑:“都说贫穷夫妻百事哀。穷人家最大的矛盾就是钱。不过,你别怕,他们绝对不是程鼓和张红艳那样的坏长辈。他们都对我很好。只是……唉,我家情况有点复杂,回头再跟你细说。”
程樘八卦心并不重,点了点头,往病房里看了看又低头看了看陈茶,二话不说往护士台走去。
陈茶以为他去洗手间,就在走廊等他回来。
等程樘再回来,手里拿了张缴费单拍进陈茶手里,“没事,外婆我们负责。”
陈茶:“……”
看着手里的缴费单,顿时有些头疼。
程樘在意她所以这么大气掏了住院费,这是好事。
只是有句话叫费力不讨好。
陈茶是个外孙女,这样会显得舅舅舅妈姨他们特别不孝顺。
再说她一回来就大手笔掏钱,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程家关系简单,程樘大约没经历过什么叫人情世故,所以没考虑那么多。
不过既然程樘已经把手术费住院费都交了,陈茶也不好说什么,只问他:“医生怎么说?”
“说外婆年纪太大,动不动手术伤害都很大。动了手术呢?伤元气,恢复成什么样子也不好说。不动手术,好的快,但是以后最好也是个跛脚走路,大概率会不能自理。”
陈茶点点头,难怪里面那些长辈们还在争论要不要动手术,原来也不都是因为钱。
程樘指了指门口,眼神询问陈茶:“还不进去?”
病房里面长辈们的争论已经从要不要手术,谁出手术费到了共同指责外婆。
舅舅和姨轮着嫌外婆年纪这么大还不懂事。明知道刚下过雨,还非去田地里,滑倒摔断腿给大家添麻烦。
陈茶再也听不下去,推开门进了病房。
病房里的人齐刷刷回头看她。
么舅跟陈茶关系最好,先认出她:“茶茶?”
陈茶点点头,笑着打招呼:“么舅。好久不见。”
又挨着一个个叫过去:“大舅,大舅妈,大姨,姨夫,二姨,二姨夫,三姨,三姨夫。”
最后看着床上的老人,眼睛含泪:“外婆,我回来了!”
刚被训过的老人宛如受了委屈看见家长的小孩子,哇一下哭了出来,跟她告状:“茶茶,他们都不想养我。”
外婆只是腿受伤,又不是伤了脑子。这些儿女当着她的面互相指责推诿她又不是听不懂。
陈茶心里叹息一声,面上却道:“您说什么呢?我舅们姨们都是您亲生的哪个会不管您?你就放宽心好好养身体。”
她一个小辈能管的了谁?先不说她作为晚辈一来就数落长辈不合适,即使她开口了,她前脚走后脚外婆就得挨训。
怕外婆再告状,陈茶连忙对几个舅舅舅妈还有姨和姨夫道:“这次我不是自己回来的。我结婚了,这是我爱人,他叫程樘。”
陈茶挽着程樘的胳膊,往前一带。
程樘:“……”
莫名有些紧张,局促地点了点头,学着陈茶一一问好。
陈茶侧头看他,偷笑。程樘像极了第一次见岳父岳母的新女婿。
陈茶众长辈互相对视一眼,满脸惊讶和不相信以及对程樘的防备和嫌弃。
么舅更是当着程樘的面直接把陈茶拉到一边问:“怎么回事?这男人一看就不是好东西。是不是他他逼你的?你说实话,么舅就是拼命也会保护你。”
陈茶哭笑不得,“么舅,这真是我爷们!”
么舅又回头看了程樘一眼,“你离家出走就找回来这么个……”么舅在匮乏的形容词中挑了一个,“玩意?”
这个男人往那一站,公安可以直接立案抓人了。
陈茶:“……”
“么舅,这真是我爷们,你再这样讲我真要生气了!”
见陈茶是认真的,么舅:“……”
眼睛一直没离开过陈茶的程樘虽然没听懂他们说什么,但是么舅那鄙夷的眼神他还是能看懂的。
人越来越冷,戾气四溢,更像么舅口中随时会被抓走立案的坏人。
陈茶一时间有点头疼。
这时,医生领着护士推门进来,一眼看见这么多人围在病床前眉头一皱就开始训:“你们这么多人病人怎么休息?病人手术前需要静养。除了……”医生目光扫了一圈,抬手指了指程樘,“你留下,其他人都出去。”
所有人:“……”
么舅顿时急了,“你留个外人把我们轰出去?”
医生看着么舅,语气虽平和,但话说得极为不客气:“他是不是外人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们这些‘内人’从昨天商量到现在都没商量出个结果。幸好病人只是摔断腿,这要是脑溢血,等你们商量出结果,病人都没了。何况,即使是腿断了,你们这么浪费时间病人也是在受罪。最起码你嘴里这个‘外人’比你们更心疼病人,已经把医药费都缴了,我留下他哪不对?”
众长辈:“……”
一时反应不过来,都哑口无言。
陈茶推着么舅往外走:“么舅,有什么话,一会儿再说。先等外婆看完腿。”
其他人也被陈茶一一劝了出去,她自己留下和程樘一起。
医生皱眉。
程樘开口:“这是我爱人。”
医生这才弯腰掀开外婆的被子开始检查。
过了会儿医生摇摇头,“明天还动不了手术。伤处肿的厉害需要先消炎。得等病人的炎症下去才能动手术。我先开点消炎药打两天看看。”
陈茶应了,看看外婆又对医生道:“大夫,能不能多加点止疼药。”
她外婆额头上一直有汗。大冬天总不能是热的。
医生摇头:“不是我们故意不加,就刚才那几个据说是老人的子女,一个推一个都不肯拿主意,无关生死我们也难做。你放心,现在我开药一会儿就给老人用上。”
陈茶道了谢。
她坐在床边握住外婆的手。
外婆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孩子,呜呜直哭,一边哭一边跟陈茶诉苦。
陈茶听着外婆絮絮叨叨,眼睛也有些酸,外婆是真老了。
外婆已经快八十岁了,馒头白发,人却瘦得皮包骨。
说了几句,陈茶见外婆困了,就让她休息。
外婆生怕她离开,恋恋不舍地抓着陈茶的手。
“我不走,明天还来。我在家里过年。”
外婆这才松开手,没一会儿就沉沉睡去。
晚上大家一致留下老实巴交的大舅妈陪床,剩下的长辈们表示要给陈茶接风洗尘。
外公外婆子女多,所以一大家子近二十口子人。
光陈茶长辈就九个人,同辈表哥表弟表姐表妹八个,又是一桌子。
这多人的饭现做显然来不及。长辈们一合计就在县城里挑了一家饭店要了一个大包间。
一个房间里面有两张桌子。
按照陈家以前聚会惯例,一般都是长辈一桌晚辈一桌。但是今天陈茶跟程樘是主角,他俩都坐晚辈桌,长辈就好不好搭话了。所以改成了男人一桌女人一桌。
女人这桌,都是陈货真价实茶的亲人。
尤其是陈茶三个姨,你一句我一句打听陈茶这两年过得怎么样?程樘待她好不好?还说他们都去找过陈茶,但是能力有限谁也没找到。
这种关心是真心实意发自内心的。所以更让人感动。
陈茶红着眼很有耐心地回答着长辈和表姐表妹们一个又一个的问题,也没忘记分心留意程樘那边。
如果说陈茶这边就是久别重逢的家宴,程樘那一桌就是所谓的鸿门宴了。
刚陈茶去洗手间就听见么舅跟老板说拿店里度数最高的酒。
等么舅离开,陈茶追上去问老板:“店里的酒最高多少度?”
老板一脸得意道:“我们新进的一款竹叶酒,足足三十二度!”
陈茶:“……”
她离家太久。差点忘了她家乡的人平时多数喝的是低度米酒。三十二度对于家乡这边的人属实算高度数烈酒了。
但,钱榆村的村民们惯喝的酒最低的也得四十二度。
况且程樘酒量还行,陈茶便放心地回包间了。
只是这些舅舅姨夫们还有表哥表弟们可不只是合起伙来灌程樘酒,还顺带查户口。
问程樘多大年纪,家是哪的,家里有什么人,做什么的,跟陈茶怎么认识的。
他们说地方话程樘听不懂。
一桌子男人连说带比划,热闹的有些滑稽。
程樘话少,但,有问必答,态度也很恭敬。
因为他们都是陈茶最亲的人。
陈茶听着听着皱起眉头。
么舅还好,确实是在询问程樘的情况,旁敲侧击打听陈茶这两年过得怎么样。
大舅则三句话不离程樘的收入,问他做什么营生,一年能赚多少钱什么的。
三姨注意到陈茶的目光,轻叹一声:“你大舅那人就那样你也知道,别往心里去。”
陈茶嗯了一声。
程樘还不算太实心眼,只说家里种着一亩三分地,跟陈茶开了个小卖部,日子还算过得去。
见他能游刃有余地应付她这些亲人的盘问陈茶就把心思收了回来,问三姨:“怎么回来都没见我二舅?”
一提二舅,三个姨对视一眼,摇头的摇头,叹气的叹气。
作者有话说:
天天分那么多章怪麻烦的。
从今天起,一律三合一一起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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