蔬菜温室大棚建一个要五六千块, 村里人虽然都跃跃欲试,但是能掏这个钱敢掏这个钱的几乎没有,只有王山要贷款出资。
其他报名者都想着先给陈茶打工学习下经验。
陈茶出资的这一万块, 差不多能盖两个大棚。
所以一共三个温室大棚要建。
大棚构造简单,建起来十分快。
在建大棚之前, 陈茶就安排了王山以及其他几个有点文化并且踏实肯干努力上进的年轻人到关东一个沿海城市学习大棚种植技术。
大棚建成之时, 王山他们也学成归来, 而且还带来了黄瓜种子。
陈茶还专门高薪从关东请来了当地的大棚种植专家来现场指导王山他们种植大棚。
陈茶看着黄瓜种进了大棚, 自己就转身进了莫莉提前帮她联系好的医院。
真自己进的。
她超预产期四天了,孩子还没发动的迹象。
她想做剖腹产, 瞒着程樘自己去了医院。
这一天90年10月14号,农历八月二十六。
住院手续是四天前程樘来产检的时候办好的, 说什么时候发动什么时候再过来。并且在当天提前签好了剖腹产手术同意书。
这是医生按照惯例让他们签的,所以程樘也没多想,只当是孕妇顺产出现意外时用来急救的。
陈茶朋友不多, 来陪她待产的除了莫莉就是张晓萌,另外还有莫莉给她请的月嫂。
国内还不流行月嫂,尤其是油城这种小城市根本没地方找。
莫莉也是厉害, 从油田医院找了个刚退休的产科大夫又找了个利索能干的保姆搭配在一起照顾陈茶。
产科大夫负责指导,保姆负责做饭,洗尿片什么的。
两个人搭配起来也算是干了月嫂的活。
陈茶进产房的那一刻, 才让莫莉去给程樘打电话。
她进了手术室才知道又让莫莉坑了。
剖腹产也要剃毛,不光剃毛还得脱干净衣裳,一件也不留。
陈茶无奈地笑了笑, 笑自己怀孕后确实傻, 连一个未生育的单人女人的话也信以为真。
到了这一步, 也由不得她反悔。不管心里怎么打鼓只能硬着头皮上。
手术室像一个教室那么大, 空空荡荡的,只房间中央放着一张带轮子的小床。
离床半米高的上方架着一盏无影灯。
北方这个季节已经有些凉了,手术室里没有任何取暖设备,陈茶身上的鸡皮疙瘩起了一层又一层。
医生护士都是女的,她们都忙着整理手术器械同时说说笑笑都顾不上陈茶。
只有一个护士回头指了指床,“你先躺上去等着吧!”
陈茶爬上床,直挺挺的躺着。
无言的屈辱和委屈莫名就涌上心头,有些想哭更想程樘。
又过了几分钟,医护人员才推着装满器械跟药品的小推车过来。
剖腹产手术之前要先打麻药。
麻药要往腰后脊椎那地方打,麻醉师让陈茶侧躺。
陈茶不小心看见了打麻药用的针头当场小脸就煞白煞白的。
这针头比她平时见过的都粗都长,看着就吓人。
以至于医护人员往她后腰上擦酒精时,她整个弯成虾状。
稍微一碰,陈茶就挺直背。
“你别紧张。”打麻药的医师再三安抚。
陈茶还是不可避免的恐惧紧张。
麻醉师无奈,只能暂时放弃,跟陈茶聊天,跟她聊孩子聊爱人。
时不时在她腰椎上轻按几下,每次陈茶都会紧绷身子,但是紧绷的时间越来越短。
折腾了几分钟,陈茶突然感觉到腰后一阵刺痛。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麻药被一点点的推进自己的体内。
打好麻药陈茶又被命令成躺平的姿势。
一个护士先在陈茶身上盖了一层深绿色的防护布?在她胸前又挡了一道小屏风似的同款布……
陈茶完全看不见脖子以下。
护士又在她手指上夹了一个夹子,连接到仪器上。
随即,陈茶感觉到耻毛被刮了,又是一阵羞愤。
观察她心率血压的护士,哎了一声,“你心率怎么生这么快?你是不是紧张啊?别紧张啊!没关系的。”
陈茶没觉得紧张,就是冷。
医生动手前又跟她核实了下怀孕的具体时间。
问陈茶:“你这也没破羊水,也没发动的迹象,怎么还选择剖腹产了?”
这样的例子太少了。
陈茶想起程樘,紧绷的身子稍稍缓解了些,笑道:“想让孩子和他爸爸一天生日。”
医生啊了一声,只说了句:“你倒是勇气可嘉!”
很快麻药就起了作用。
陈茶能听见手术刀割破皮肤的声音,也能听见护士用仪器吸走血污的声音。
那感觉十分割裂。
明明是在自己身上动刀,却又感觉不到疼痛。
陈茶才刚想完,只见两个医生一左一右,握着刀口往两边撕裂。
有一点点刺痛。
奇怪的是那种感觉。
陈茶看不见自己小腹上发生的,只有一点感觉,还能看见一部分医生的动作。
感觉她们像再撕一块布一样。
而自己恰巧是这块布。
说不出什么滋味,反正不太好。
监测陈茶血压心率的护士,又开始问陈茶:“你是不是冷啊?怎么心率这么高?”
这护士还贴心的拉着绿色的布往陈茶胳膊上盖了盖。
陈茶道了声谢。
只是这么一层比纸厚不了多少的布,实在没任何取暖的实际意义。
接着陈茶感觉到医生曲肘顶在她心口下方用力往下压。
那感觉很痛还有强烈的窒息感,陈茶被迫张大了嘴呼吸。
一脸痛苦。
旁边的护士一直安慰她:“快了!马上就好了!”
一左一右两个医生用这么大的力气大约也累,稍微停了下,一个对另外一个道:“来,再来一次,一二三!”
她们一起用力往下推压第二次的时候,陈茶要用力咬着牙才能不痛呼出声。
第三下,第四下。
每一次挤压都让陈茶觉得自己随时会过去。
随即又觉得小腹处传来拉扯的感觉。
她有感觉但是感觉不到痛。
然后听见了婴儿清亮的啼哭声。
陈茶努力的探头,只见一个浑身血污的小婴儿被护士倒提在手里。
护士见陈茶巴巴地看着,朝她笑了笑。
“恭喜你!是个男孩!”
陈茶张了张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医生开始给她缝合,护士把婴儿抱到一边进行吸痰工作。
陈茶歪头。
那一个满身血污的小东西,被护士放在冰凉的台子上,拿着一个气囊反复从口腔中吸取积液和痰。
大约母子连心,陈茶虽然觉得他好丑,还是忍不住心疼。
她几次想开口让护士再轻一点,但心里十分清楚这是必要的流程,所以强忍着没出口干预。
很快,护士处理完小婴儿,用陈茶带进来的包被把婴儿包好,放在陈茶头边。
陈茶一瞬间红了眼睛,歪着头含笑跟他打招呼:“小一一,我们终于见面了。”
可惜这被迫出生的孩子,一下还不能适应整个世界,正撕心裂肺的哭着。
大约他是用尽全身力气用哭声表达自己的不满,但是传到现场所有人的耳中,也不过是小猫叫一样的声音,不刺耳,奶萌奶萌的。
孩子的名字是陈茶跟程樘早就取好的。
他们商量好如果是女孩就叫暖暖,希望她可以在温暖的家庭种长大,有温暖的一生。
男孩叫一一,他虽然是10月份生的,但是1月份怀的。去年1月也是两个人结婚,互许终生的时候。
男孩大名程时遇。
程樘说他是在对的时间遇到了对的陈茶。
陈茶也这么认为的,加上这名字还挺好听,就同意了。
女孩名字叫程爱茶。
这是程樘最初起的名字,说男孩女孩都这么叫。是陈茶不同意,程爱茶用来做男孩的名字会感觉少了点什么。
护士只是给陈茶这个母亲看了一眼孩子而已,随即就抱出手术室了。
其他护士往陈茶的手背上扎好针,把药瓶放在她怀里,把人推出手术室。
陈茶一出手术室,第一眼就看见了程樘。
他直挺挺地站在手术室门口,一张脸绷得像谁欠了他十万块钱,但呼吸还是急促的,大约是接到通知刚赶过来。
一看见被推出来的陈茶,程樘喉结滚了滚,眼睛当场就红了。
陈茶眼睛也酸,她眨了眨眼,轻声道:“生日快乐!喜欢我送你的礼物吗?”
程樘嘴几次开合,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只能猛点头。
他当然喜欢!喜欢她送的血缘亲情。但是更害怕,害怕失去她。
护士推来另外一张床,让张晓萌他们铺好被褥,垫好厚厚的月子纸,接着是过床。
几个人架起陈茶身下的床单把她过到另外一张床上。
稍微有点经验的张晓萌连忙用被子把陈茶从头裹到脚,蒙的严严实实,“先回病房再说,陈茶现在已经在月子里不能见风受凉。”
陈茶很虚弱,但总觉得从头到脚被蒙起来推着走的感觉很熟悉。
莫莉确实用了心,给陈茶准备的是单间。
她们几个知道这两口子肯定有话要说,简单的收拾完,把哭累了熟睡的一一安顿在一边的婴儿床上先离开了病房。
第一次来上岗的退休老大夫嘱咐了一些注意事项,就跟莫莉她们一同退了出去。
程樘蹲在床边,握着陈茶没扎针的手,脸埋进她的手掌心。
不一会儿,掌心一片湿热。
“我没事!我们母子都平安回来了。”陈茶用另外一只手在他头上轻拍了下。
陈茶知道,他吓坏了。
她手背上有针,动作幅度不大。
“谢谢!”过了好一会儿,程樘哑着嗓子开口。
谢谢你给的这份生日礼物!永生难忘。
只是这份礼物差点让他吓破胆。
就程樘所知道的认识的人里,还没有健康的人主动选择剖腹产。
在手术室外,他问过莫莉,莫莉也说在这个医院,陈茶是寥寥无几主动选择剖腹产的。
虽说,现在剖腹产无论技术还是药物都相对成熟了,但是大家还是更习惯顺产。
但生孩子本就是九死一生的事!无论顺产和剖腹产都伴随着很高的风险。
北镇赶回来的这一路,是程樘这辈子走过最漫长的路。
明明已经习惯了的路程变的陌生而长远,怎么走都回不来一样。
程樘赶到医院后,在手术室门口等了约莫两三分钟,但也是他这二十余年里最漫长的三分钟。
还好,陈茶平安,否则他都不知道会怎么样。
陈茶摇摇头,“为什么不去看看孩子?”
从她出来,程樘没看过一眼孩子。
程樘薄唇抿成一条线,不说话,也不动。
陈茶刚被推出手术室的时候,脸白如纸,没有半点血色,整个人抖成筛糠一样。
程樘第一次后悔要这孩子。
陈茶:“……”
“程樘,你竟然迁怒我九死一生生下来的孩子?”陈茶哭笑不得,又是气又是心疼。
“没迁怒。”程樘闷声道。
陈茶温声道:“程樘,要孩子是我们共同的选择,剖腹产是我自己的选择。我知道你让你受到了惊吓。我就是怕你担惊受怕才不让她们告诉你的。那是我们的孩子。你把他抱过来好不好?我想看看他。”
程樘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离开她,去把小一一抱了过来,放在陈茶身边。
陈茶还不方便动,只能侧头去看。
她仔细打量了这个已经被清理干净的婴儿,十分怀疑:“这是我们的孩子吗?”又黑又瘦,干巴巴得跟个小老头一样,好丑!
明明她跟程樘都很好看。
程樘古怪的看了她一眼,同样疑惑道:“抱错了?”
陈茶:“……”并不能够。手术室里可没第二个孩子。
嘴上嫌弃,陈茶的目光却温柔到要滴水。
当了母亲的人,身上自然的洋溢着一种母性的光辉。
程樘看着陈茶,嘴角慢慢上扬,一手圈着陈茶的头,一手搂着他们的儿子。
此生圆满。
事实证明,生孩子这种事没有捷径。
陈茶没有体验十级阵痛,却饱受了术后的痛苦。
麻药劲过去之后,小腹刀口处是火辣辣的疼。
这种疼不像被打一棍子挨一巴掌那样干脆利落而是像是钝刀反复在皮肤上割磨。在能忍受的范围,滋味极其酸爽。
重点是挨一巴掌三两分钟就不疼了,刀口处却十分平稳地保持着那种痛感,让人十分崩溃。
偏还不敢动,一动就疼,直挺挺地躺着保持一个姿势,特别痛苦。
并且还不能喝水不能吃东西,因为没有通气。
陈茶这会儿倒是不抖了脸上也渐渐有了血色,只是痛得小脸皱成一团,跟旁边婴儿床上那个嘬手指的如出一辙。
“程樘。”
“我在。”程樘再心疼也替不了她受这份罪。
“我们就要这一个孩子,以后再也不生了!”
“好。”程樘也有这想法,“等你出院我去做结扎手术。”
“不要。”陈茶反对,“虽然我现在不想要,但是万一我以后想要了呢?岂不是都没反悔的机会了?”
做事这么绝不像陈茶风格。
程樘失笑,“傻瓜,就算我不结扎计划生育也不允许我们要两个孩子。”按规定,陈茶一出月子就得结扎,程樘舍不得她再受罪。
“不管!到时候再说!”
程樘自然不至于这时候跟她唱反调,无论心里怎么想的,嘴上肯定都顺着她。
到了傍晚,陈茶终于排气了。
但是吃东西于她也是极其痛苦的事。
尤其是喝汤的时候,不小心呛了一下,只咳了一下伤口疼得像又挨了一刀。
陈茶脸上血色再次褪尽,一手捂着小腹,艰难地把咳嗽咽了回去。
这种违背生理意愿的举动,对谁都是种折磨。
程樘脸又开始沉,他焦躁得在病房里转圈,却束手无策。
他不能代替陈茶,也没有让陈茶伤口瞬间愈合的魔法。
身为一个男人,这一刻程樘觉得自己十分无能。
到了后半夜,陈茶开始发烧,整个人烧到迷糊的直哼哼。
程樘吓坏了,叫了值班医生过来,医生说这是术后正常现象,给她加了一点退烧药。
程樘做不了什么,只能拧了热毛巾给陈茶擦拭,按摩关节。
陈茶痛苦到一遍遍低喊:“程樘,我再也不要生孩子了!”
程樘也这么想的,但是再也不要,也是再的事,现在他没有任何办法。
折腾到天蒙蒙亮,陈茶终于退了烧,睡了过去。
只是睡也睡不踏实,一会儿醒一次。
而程樘,一夜没有合眼。
第二天,莫莉带着保姆过来,跟程樘换班。
程樘还不肯走。
“你不休息好?怎么照顾陈茶?”莫莉轰他。
程樘目光落在一旁的病床上。
房间是单间,但是有两张床。
陈茶也劝他:“你在这也休息不好。一会儿医生来查房,呼呼啦啦一帮人进进出出。你都两天一夜没合眼了,回家休息会儿。顺带去给孩子买点奶粉什么的带过来。”
其实也准备了,只是想支走程樘。
程樘犹豫。
莫莉连忙伸出三根手指对灯发誓:“你放心回去休息,我一定好好照顾她!”这可是她的财神爷!可不得好好供着!
自从电视台和各大报纸报道了陈茶的事迹之后,全市呼吁支持女性走出家庭实现事业独立的声音越来越高。
一时间陈茶成了现象级人物,全市绝大部分年轻女孩的榜样。
还有一小部分思想依旧封建,认为陈茶抛头露面不守妇道。
不过官方都发声支持陈茶了,这部分人叫唤也无关痛痒。
华樘家具,钱榆村,以及莫莉的西餐厅都是陈茶采访的直接受益者。
华樘家具算受益最小的。因为华樘家具如今口碑在外本来就不缺订单,加上孙志远他们前阵子去参加了家具展销会又拉回来一大批订单。陈茶的采访只能说是锦上添花。
但是钱榆村的村民们终于从一片骂声中抬起头。不过大家夸的也是陈茶,说钱榆村村民在陈茶的感化和带领下终于走上了正道。又给陈茶光辉的形象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陈茶的采访播出后,莫莉的西餐厅到了用餐时间直接满座。好在她有听陈茶的建议提前培训了一批服务生,还高价聘请来了一位真正的西餐大厨。
莫莉每天晚上盘点数钱的时候,都会恨不得把陈茶供起来。
程樘瞄了莫莉一眼,见她诚意十足,又看向陈茶。
陈茶坚定的点头,程樘抿了下唇才心不甘情不愿的离开。
他在这里,陈茶不舍得他心疼,明明很娇气偏强忍着不出声。
感情到了一定的程度,即使最相爱的人,也容易只报喜不报忧了。
程樘前脚离开,后脚医生来查房,让陈茶又体验了一把新的痛苦。
就是按压子宫排恶露。
那滋味也是极其酸爽,疼得陈茶龇牙咧嘴一个劲的叫唤。
等医生走了她第一句话是:“还好程樘走了,要不然他又该心疼了。
作者有话说:
今天两更,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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