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说的是二舅。
院子里突然一片寂静。
陈家除夕团聚唯独还缺了二舅。
除夕夜家家户户这么热闹, 二舅去哪了呢?
尤其是陈茶,垂下头,眼睛有些酸。
二舅是出去找她。
现在二哥都回了家, 可是二舅还杳无音讯。
大姨夫率先开口打圆场:“老二出远门了,暂时回不来, 等明年就回来给你过八十大寿!”
“就是。你好好活!看你养的丫头多争气!”大舅指着陈茶道, “等明年好好给你做个大寿。”
众人一言我一语, 劝说着外婆。
只有程樘在桌下握住陈茶的手, 小声道:“等过完年,咱们就想法把二舅找回来。”
陈茶点了点头。
再心急也不差这两天。
主要他们也没什么好办法。
陈茶也试过登报寻人, 但二舅他不识字。
也去过省台接受采访,还跟程樘花钱播过寻人启事。
广播和电台都买过寻人启事。却一直没回音。
当然也是他们目前的能力还有限, 只能上上市电台,连省里电视台都只去过一次。更别说最大的国家电视台,他们连门都不知道朝哪开。
万一二舅到的地方没电视没广播那更难找到人了。
除夕团圆夜, 不管心里怎么想,大家也不愿意破坏了这一家团圆的氛围。
一家人重新开始说说笑笑。吃饭的吃饭喝酒的喝酒。
吃饱喝足之后,桌面一换就成了麻将桌。
小孩子们不打麻将, 拿了烟花爆竹在旁边空地上放。
小一一最开始还会被鞭炮声吓到,这会儿习惯过来站在程樘怀里看着他的表哥表姐们放烟花呲着只有两颗牙的嘴笑得看不见眼,手脚不停的蹬。
程樘在他小屁股上拍了一下:“你好好看, 老实点。”
心疼的宋苗苗连忙从程樘怀里抱走小一一。
最近小一一都是宋苗苗帮着带,培养出了感情。
空了手的程樘搬了把椅子坐在陈茶边上看她打牌。
“说起来还得谢谢你们小两口!”二姨一边码牌一边感慨,“多亏了你俩, 我们日子都好过多了!我们家今年还盖了新房。茶茶忙完这两天一定得来我家看看。”
陈茶留的一千块, 二姨跟二姨夫拿着盖了房, 本来想着一千块修三间屋就行。后来么舅喊着他们一起弄木材, 两个人每个月都有工资,钱宽松些就盖了五间石头房。
毕竟二姨夫也有个儿子,二姨也有一个儿子,都要娶媳妇的。
三姨晃了晃手上的金手镯:“我也是跟着我们茶茶沾大光。”
三姨家本来条件就不差,陈茶给添了一千块,如今三姨和三姨夫也帮着弄木材,算是村里的富裕户,想倒插门的男娃多的是。
三姨在家里的地位也高上来了,虽然不至于说一不二,但是三姨夫看见陈家人态度好了许多。
换以往,三姨夫说什么也不可能陪着三姨到陈家来守岁。
“你们这么说的话,那我还能说什么?”大姨抬手在陈茶胳膊上轻拍了两下,“我这都不是沾光的事了,是被茶茶救了命啊!”
这次她家里出事。男人医药费茶茶出的。大女儿的事茶茶张罗的,小女儿也是茶茶劝的。
没有陈茶,她等男人死了,也就一瓶农药随了去了。
这些哪是一句沾光就能抹平的。
陈茶摇摇头,笑道:“姨们,你们这就折煞我了!咱们都是一家人说这些就见外了。”
程樘含笑听着。
想起春天那会儿看见谭新建盖房子的时候,他还抱怨问陈茶说赚这么多钱没空花赚来做什么?!
现在有答案了。
没必要的时候可以没空花钱。有必要的时候,分分钟能拿出救命钱。
还有,能让曾经因为穷推诿不肯赡养老人的家人们和睦的相处。
唯一不痛快的是,兜兜转转一整年,他跟陈茶反而没房子可住。
程樘想,过完年开市之后,第一件事就得去买房。
“程樘!”
程樘听见大舅喊他,抬头看过去。
大舅、么舅、二姨夫、三姨夫凑了一桌麻将就在他们旁边。
大姨夫坐久了累先去里屋休息。
大舅朝程樘招招手:“你过来,我教你打牌。咱们陈家人哪有不会打牌的?”
么舅撇撇嘴,朝大舅翻个白眼,不客气的拆穿他:“你少说那么好听!你不就想赢程樘的钱?!”
大舅见心思被识破,讪讪道:“玩嘛!总有输有赢。”
程樘不会打牌,上牌桌肯定是来送钱的。
程樘想了想点点头,站起来走过去:“好。”
么舅抢着起身让地方:“你坐我这里打。”
李天佐也跟过来,跟么舅一左一右站在程樘身后,跟左右护法似的教程樘出牌,目的一致赢大舅的钱。
虽然有人指导扛不住程樘菜,连输三局。
到第四局,程樘就不听么舅跟李天佐指挥了,按照自己的思路出牌。
虽然还是输了,但是明显输的少了。
到第五局程樘就开始赢牌。
连赢五局后程樘似乎找到了打麻将的趣味。
大舅脸色已经很不好了,愤愤地看着程樘:“你真是第一次打麻将?”
程樘点点,“去年看陈茶玩过几回。”
么舅摸着下巴想了好一会儿问程樘:“你是不是会记牌?”
就李天佐乐得拍手:“大舅,你想坑人自己掉坑里了吧?你们也是想想陈茶什么德行?她找的男人能是善茬?”
李天佐这阵子跟程樘打交道多,虽然没见过程樘打牌,但是跟着程樘干过装修。
一间屋子,程樘转一圈就能精准的估量出房间的长宽,并且口算出水泥沙子的用料,以及成本价格。
或许有一部分原因是他干多了有经验,但是李天佐觉得更多的是因为程樘能力强眼睛毒心算快。
他一直只是怀疑没有证据,这会儿他算是确定了。
程樘的强大跟陈茶从来都不一样。
陈茶就属于所谓的聪明外露,俗称小聪明。
她脑子快,心思活络,鬼主意又多。所以能想到各种赚钱的办法,整人的主意。
程樘跟她互补,不能说大智若愚,只能说程樘很低调,沉稳。他属于一步一个脚印,选好了一行能踏实干下去,做精做强,跟陈茶东一棒子西一榔头完全不一样。
陈茶把钱榆村收拾的服服帖帖,让村里人收入都翻了倍。一年养几批蚕。开个小卖部火遍十里八乡。跟人合伙开餐厅,借电视台打广告,生意也红火。包括出资建大棚都能赚不少钱。
可这些钱加起来对她家来说也就是个日常开支。
家里的钱大头都是程樘赚来的,当然里面也少不了陈茶的功劳。
相比起来,程樘才是他们家的定海神针,陈茶充其量就是他们家的风筝。
上蹿下跳各种折腾,不过是仗着程樘给她兜底。
到现在大部分人都还觉得,陈茶跟程樘在一起,是鲜花插在牛粪上。
倒是李天佐觉得,陈茶这是运气好,遇到了最适合她的男人。给她最大的空间让她做自己喜欢的事。
也因为看透这点,所以李天佐虽然嘴上总挤兑程樘,心里早就认可了这个妹夫。
大年初一,无论在哪都要拜年。
陈茶自己穿了一身比较喜庆的衣服,红色连衣裙外面是红色的风衣。
她皮肤白,穿这种亮眼的红色只会显得愈发妖娆。
小一一被打扮的更喜庆。头上带着虎头帽,穿着红色连体薄棉衣,还有钱榆村村民送绣着龙凤的虎头鞋。
只有程樘,破天荒拒绝跟陈茶穿情侣装,换了一件深蓝色的呢子大衣。
他没这对母子那么白,再说他一个大老爷们穿那么红实在有点别扭。
惹得陈茶好一顿笑。
陈茶抱着小一一先去给外婆拜了年。
外婆给了小一一一个大红包,一一抱着红包就开始啃。
他才四个月,坐都坐不住,哪懂什么是红包。
蠢萌蠢萌的模样,逗得一家老少笑个不停。
陈家人把对陈茶的感谢似乎都回报在了一一身上,每个人都十分宠他。
小一一拜了一圈年,收的红包他都抱不动。
正月初七,陈茶跟程樘就启程到雾市了。
陈茶坚持先把程樘腿里固定用的钢板钢钉先取出来。
每到冬天他都十分受罪。
程樘拍完片,医生指着片子告诉他们,程樘腿里是用钢钉固定的,需要部分切开取出来,也就是需要动个小手术。
“钢钉取出来,程樘是不是就能正常生活了?”
医生摇头:“最后结果是这样,但是取出来之后还是需要一段恢复时间。需要配合一阵子的物理治疗……”
医生说了一堆,陈茶总结了下,意思就是程樘想要恢复还是得受一遍罪。
办完住院手续,陈茶还抿着唇一脸不开心。
程樘把医院发的住院用品放下,坐在病床上抱着陈茶的腰,哄她:“没事,最大的罪都受完了。这是最后一回了!”
陈茶眼泪瞬间就流下来了:“凭什么啊?!这都三回了!”
程樘腿刚被打断是第一回 ,那时候他没看医生,也没休养好,腿骨没长好,还瘸了许久。
第二次虽说是被谭新建害的,但是按照医生的说法,即使程樘腿没被打断,想重新恢复正常还是得二次断骨,一样要受一次罪。
陈茶以为好不容易结束了,现在才知道还有第三回 。
程樘是真不怎么在乎,这点疼对他确实真不算什么,反倒是陈茶这么一哭他更心疼。
抬手用指腹抹去她的眼泪,柔声哄劝:“真最后一次了!再说你不是都给我报仇了?买凶的人你都找到了。”
要不然陈茶也不会多再钱榆村留这一年。
陈茶还是不怎么开心,声音有些闷:“判的太轻了!”该判他们死刑。
程樘搂着她没说话。
法律自然是公正的,只是在陈茶这里他最重要,所以恨不得把那些人都拉去枪毙。
“陈茶,对我来说,即使真成了瘸子能换来遇见你,这辈子也值了!”
陈茶破涕为笑,在程樘头上拍了一下:“说什么胡话!程二傻。”
程樘顺势躺下,还顺手拉了陈茶一把。
陈茶惊呼一声,趴倒在程樘上方,抬手拍了他一下,娇嗔道:“被人看见!”
“这不是我百万富婆媳妇儿给开的单间?”程樘取笑她。
就一个小小的手术,陈茶非得豪气的弄了个vip病房。
“单间也是病房,护士就来查房了。”
说曹操曹操到,陈茶话音刚落就响起了敲门声。
陈茶手忙脚乱地爬起来,还不忘瞪程樘一眼。
不管陈茶怎么评价这次手术,在医生眼里,程樘这确实是小手术,前后只半小时就完事了。
只是还得住个几天院。
即使是vip病房,也不可能像家里那么舒服自在。
只要人在医院,医生护士一定会按时按点的查房。
不过三天程樘就受不了了,想出院。
“你还得配合恢复治疗呢!我们回外婆家开车要两三个小时,太不方便了。”
“那去找房子?”
陈茶眨眨眼,点了下头。
两个人偷溜出医院,陈茶开着车载着程樘满大街找房子。
近几年除了各个单位的福利房,也开始有专门的公司买地皮建房子来卖,俗称地产开发商。
陈茶打听了几处,跟程樘挨家去看。
雾市在全国也是名列前茅的大城市,他们想着怎么也能买套比油城那房子更宽敞舒适的。
结果两个人越转越失望。
陈茶这才知道原来即使是内陆的大城市在很多时候也比不上沿海的小城市,更比上油城这种资源型城市。
雾市的福利分房和宿舍远没有油田单位那么阔绰,经常会出现几代人挤在巴掌大的房子里。
所以雾市商品房倒是早有了但是开发商建的房子实在不太敢恭维,几乎不考虑空间布局这些,户型有些都可以用奇葩来形容。
最让程樘跟陈茶无法接受的是房子面积都好小。
人都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他们住习惯了那种南北通透三房两厅一百余平方米的大房子,现在再来看这种一室一厅三十到五十平米的小房子,接受度实在太低。
低到两个人现在即使没落脚处都不想买房的地步。
从他们打听到的最后一个楼盘出来,已经暮色四合。
程樘坐在副驾驶座上,顺口问在发动车子的陈茶:“要不,咱们买块地皮自己盖房?”
陈茶逛这一天实在是累坏了,有气无力的摇摇头:“不现实。”
他们对雾市不熟悉,想买商品房自然得先知道有哪些房地产在什么地方盖了房子卖。
所以程樘跟陈茶早晨第一站就是先去工商部门打问。
目前雾市已经注册了二十余家房地产公司,当然注册了不代表有实力造房子。
陈茶呢又是“见钱眼开”的生意人,自然会多打问几句房地产公司的事,比如从注册公司到能合法卖房整个流程是怎么样的。万一有赚钱的门路呢?
结果光听到拿地皮的价格,陈茶就放弃了。
“雾市不比油城。这里多山多水,供人居住的适宜土地其实很少。在油城郊区买地跟白送差不多。在这里买地不光价格高还得……”陈茶眯着眼想工作人员说得那个比较专业的词叫什么来着。
程樘扭头看了她一眼,自动自发给她补齐:“竞标。”
虽然他们还没弄懂这竞标到底什么意思,但是听工作人员的描述大约等于出卖方要货比三家,然后价高者得。
陈茶嗯了声:“对,就这个词。我还多问了一句,现在买地的话大概多少钱。”
这个问题程樘还真没听见,问陈茶:“多少钱?”
“一百块起步。”
“嗯?那也不算贵。北镇不都一百块一亩?”
陈茶掀了掀眼皮,短促地了呵了一声:“一平方一百块!一百块一亩怎么可能?这是雾市!”
程樘:“……”
一亩地大约是六百七十平方米。也就是想买一亩地得七万块?还是起步价。
他们手里一共有一百五十万块,满打满算能买二十亩地。
可是不能光买地,盖房子也得要钱。
这么一算,程樘低低地笑了一声,自嘲道:“来雾市前,还觉得咱们已经算是有钱人了。现在才知道离真正的有钱人差得远呢!”
这年头万元户稀缺程度虽然比不上八十年代初但一个村也没一个两个的。
十万元更是全镇全县都没几个。
百万元户那更是全市能排上号的个体户。
如今他们揣着这一百五十万巨款来雾市想着来安家立业,却发现真想做大生意,一百五十万跟他们当初做床垫起步的几百块区别不大。
当初做床垫就是买了钢丝买不起棉花,买齐材料买不起设备。
现在想盖房也是一样。
倾家荡产也只够紧巴巴买块地,买来地之后就进不起料也雇不起工人盖不房子。
同时也没钱再经营其他买卖。
陈茶安慰他:“倒也不能这么说。在普通百姓里咱们确实已经算有钱人。但是对生意人来说咱们也就刚入门。有句老话说的好‘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真正的有钱人咱们怕是还没见过。”
世界那么大,总让人容易觉得自己只是井底之蛙。
程樘默了会儿,右手覆在陈茶握档把的手背上,承诺道:“早晚有一天,我们会成为真正的有钱人!”
陈茶含笑嗯了一声。
“还记得结婚前咱俩吵架那次吗?”陈茶侧头看着程樘,“当时咱俩就约好了一定要努力出人头地。现在咱们也算做到了。”
“还不够。我想给你更好的。”
作者有话说:
今天两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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