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的祭奠参与者陆续到来,除了魔王陛下、安多斯和吉蒙丽这些魔将之外,还有佩尔丹、阿奇、萝拉、石青、苜蓿这些客人也接受了邀请(罗伊斯和凯斯负责安保和警戒去了)。
这些大人物们对主编和记者都相当地友善和有礼,这让葛瑞丝既庆幸又惊讶。
另外,看来魔王陛下和魔将们是真的将这次祭奠等同于宴会了……虽然这种做法在魔界其实也很常见就是了。
而在这些人当中,事务繁忙的魔王陛下本人是来得最晚的,他落座在唯一被众人特地留下的空位——姬莎旁边。
但事实上魔王并没有迟到,甚至比约定好的时间还早到了三分钟。
看来,虽然形式看起来十分随性,但他们对这场祭典其实都很看重。
女仆们揭开餐盘盖,浓郁的食物香气扑面而来,让人止不住地分泌唾沫。
其中气味最为霸道的是两只烤羊,它们被切割成节省空间,好取用又不失豪迈的块状,一盘蜜烤,一盘孜然。
按照之前说好的流程,莫西金主编可以有两个正式提问的机会。
但莫西金很好地抓住了这场写作祭奠读作吃饭的魔王宫聚会之精髓,带来的两个“正式问题”都不怎么正式。
第一个问题:
“最近的传闻,几位阁下肯定都有听到了,”莫西金忽然转向吉蒙丽:“吉蒙丽小姐,很多人认为您是渊火将军的情敌,请问您有什么想说的吗?”
无辜的吉蒙丽面无表情地挪了一下屁股,跟挨在一起的魔王陛下与渊火将军多拉开了十几厘米的距离,说:“我只想说,请诸位不要害我。”
桌上的其他人开始哄笑。
吃瓜群众一多,总会有那么几万双雪亮的眼睛,因此老早就有人猜测魔王陛下和渊火魔女之间的关系了。
但几乎就是与那同时,也有人想当然地开始编排吉蒙丽与魔王之间的关系。
噢,说到那其中的缘由,比起“吉蒙丽是魔王麾下另一位心腹女魔将”之外,其实更重要的原因是:吉蒙丽是个纯血炎魔。
虽然曾经的炎魔圣地灰烬山谷已经覆灭,但在大多数魔族眼中,炎魔依然是种族主义的代名词。
在很长的一段历史中,炎魔们自傲于血统所带来的强大体魄与火元魔法天赋为傲,并以与他族通婚为耻,甚至为罪。
他们认为混血的族人会玷污自己的圣地,于是将之驱逐,后来还愈演愈烈,甚至连不在灰烬山谷中出生长大的纯血炎魔都不愿接受了。
所以,惯性思维让许多人都认为,哪怕渊火将军再怎么厉害,都混了他族的血,身为纯血炎魔的魔王陛下肯定不会轻易接受。
此时在席间,继吉蒙丽之后,魔王本人也开口了。
他就像在做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一样摘下了自己的面具,虽然他和姬莎不同,早在登位的时候就已经露出过真容了,但这一举动依然让莫西金和葛瑞丝讶异非常。
他一边将辣味糖浆倒进茶杯搅拌,一边说:“也许知道的人不多,但我也被灰烬山谷驱逐过,因为我生长在北地,浓郁的土元魔力和风元魔力让我的发色和瞳色变成了深红,而不是灰烬山谷所推崇的火红。”
“说到这一点,”他转向身边的恋人:“姬莎的眼瞳明明比大多数纯血炎魔都要艳丽,他们却一样无法欣赏呢。”
渊火魔女失去了深渊魔眼,甚至可能已经失去了魔力,这怎么看都是极其遗憾的一件事,但此时魔王却好不避讳地谈论起眼睛的事情来,而渊火魔女也毫不在意。
姬莎笑道:“你说错了,陛下,他们认为我的眼睛是轻浮的颜色,是无法燃烧的廉价水晶呢。”
吉蒙丽尴尬地解释:“额,那并不是代表所有炎魔的看法,只是当时的领导层比较迂腐而已。”
“当然,我明白,”姬莎说:“那时候狄更斯将军也认可了我的能力,接受了我,我非常感谢他。但是很遗憾,灰烬山谷依然是走向了末路。”
魔王拜恩:“炎魔的血统能带来出色的火元魔法天赋,但也仅止于此了,我相信每一个人都拥有属于自己的天赋,有可能是火元魔法,也有可能是风元;”
“有可能是元素魔法,也有可能是空间魔法、武技或者炼金术;”
“有可能是战斗,也有可能是工艺、耕种、行政、写作。”
在说到“写作”的时候,魔王陛下甚至还特意将视线落到了主编和记者身上。
拜恩:“我希望在我的国家里,每一种天赋都能得到正确的发掘,每一个子民都能获得尊重。”
本来正在埋头做记录的葛瑞丝忽然怔了一下,握笔的手微微颤抖。
莫西金心中激动地唇角止不住上扬,他从魔王陛下的话语中察觉到了一点端倪:
陛下是在三年前登上魔王之位的,在那之后没过多久就又开始了抗魇战争,可以说陛下如今的威望大部分都是用辉煌战绩立起来的。
但陛下并没有满足而止步于这一点,眼下,陛下正式在借由民众对渊火将军的关注、借由这场祭奠仪式,来宣讲自己的理念与理想!
正如他所预感的那般,这说不定会是要名留青史的一次报道啊!
但再这么下去,现场气氛就要愈发朝政治会议挺进了,好在渊火魔女及时出手。
她直接揽过拜恩的脖子:“离题了陛下。”
于是拜恩认真点头,回归原题:“我只喜欢姬莎一个,诸位就不要再迫害吉蒙丽了。”
桌上再次一阵哄笑。
然后是第二个问题。
莫西金:“可以请渊火将军介绍一下今天到场的几位故人们?”
“当然没有问题,”姬莎笑道。
她并指,示意那只被安放在盒子中的残损剑鞘,说:“这位是刚才提过的,灰烬山谷炎魔老将军狄更斯,他是一位富有远见的可敬老人,也是我的老师之一。”
“他最后在灰烬山谷中与四万同胞共眠,直到最后一刻,他对炎魔一族的热爱与忠诚都不曾改变,令人动容。”
众人对那支剑鞘颔首致意。
接着姬莎并指指向排列第二的一个墓碑:“这位是大炼金术师奥布里·伯特伦,相信很多人都至少听说过他的名字,他是陛下的炼金术老师,我们的首席军用炼金术师欧塞也可以算是他的半个学生,只是今天欧塞很遗憾地没能到来。”
“事实上今天正是奥布里先生的忌日,他才是今天当之无愧的主角。”
“不过陛下,我有点怀疑,假如这位先生的灵魂还在的话,他是否真乐意乖乖坐在那个位置上呢?”姬莎以半开玩笑的口吻,将话抛给了拜恩。
这又是一个疑似的敏感话题了,因为众所周知,大炼金术士奥布里死得很惨——主要是当时搞出来的动静实在太大想不众所周知都不行。
且据说,当时作为其学生的拜恩就在奥布里的领地范围内,甚至可能就在事故发生的中心,结果奥布里死了,而拜恩几乎是毫发无损地从中脱了身。
在拜恩还没统一魔界的时候,敌对的领主和族长们没少拿这件事来做文章——虽然他们大多视人命为草芥,但奥布里作为曾经魔界首屈一指的炼金术师,那分量当然是不一样的。
更准确一点来说,是他所制作的炼金武器的分量是不一样的。
此刻,魔王陛下却似乎并没有什么避讳地接过了这个话题:“老师当然乐意坐在这里,因为他非常欣赏且尊重智者。”
“不过,老师对‘智者’的标准是:炼金术师和高阶魔法师最为高贵,高阶武师次一点,高明的政治家再次一点,其余的就不计算在内了。”
按照这个标准,这张桌子上的人大多数都在大炼金术师的欣赏尊重范围内,但也有例外。
已经完全受到了轻松氛围感染的萝拉嘀咕道:“那我不就没有资格了吗?”
记者葛瑞丝很不巧地正好就坐在大炼金术师墓碑的对面,魔力低微的她不安地垂下了头,她也有和萝拉类似的想法只是不敢说出来。
“在奥布里先生看来,是的,”姬莎对萝拉说:“但你可以尝试给他下毒,事实上他的死因有三分之一是中毒。”
“至于你,葛瑞丝小姐,”姬莎转向年轻的记者:“你可以尝试用你的笔,把他骂到去撞墙。”
葛瑞丝放松下来之余也忍不住笑了一下:“这也说得太夸张了吧?”
魔王陛下:“我作证,老师确实曾经被人骂到撞墙,完成这项壮举的是魔法师曼阿,那是一位人才,可惜被那暴殄天物的巴格塔所杀。”
他的语气认真又严肃,不仅让人无法怀疑其真实性,更有种在谈论国家级重大决策的错觉。
他继续说:“老师的标准是他自己的选择,不用在意,倒不如说他的结局正证明了这种标准的谬误。”
“在他生命的最后三年,他一直在用活人做试验,那些人是他用炼金武器和领主们交换来的奴隶、战俘和贫民,里面有低阶武师魔法师,还有无魔力者,甚至有很多连字都不认识。”
“但那些他所认为的愚者却在痛苦中联合了起来,一点一点破坏了他的防御魔具体系,一点一点地让毒素渗入水流,最后还有人吞入几公斤的紫硝后跳进他的魔池……”
“我发觉了这一切,但是他们中的一方教导我炼金术,另一方所进行的是正当的反抗,所以我没有帮助任何一方,当然,这不能算是正确的做法,只是我的选择。”
“如果他坐在这里的话,或许他会想打我,但不是因为我没有提醒他救他,而是因为我任由他的研究半成品化为灰烬。”
“不过,当然了,”魔王陛下微微勾唇:“他打不过我。”
桌上又是一阵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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