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明微站在石碑下,迎着数千道火\/热的目光,掷地有声:“于理,圣旨上明明白白写着,你们来到这里,就是给我调遣的!”
“皇命大于天,便是不服也得给我憋着!我叫你们往哪儿打就得往哪儿打,不听就是抗旨不遵!”
“于情,这一战我们失去六百八十九名同袍,其中就包括你们的崔将军,还有那些与你们同吃同穿的兄弟。”
“是!我们穿上了这身战甲,就意味着前路十死九生,我们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死,更不知道死得有多惨烈!”
“或许埋骨阴山的八万将士,还有躺在英灵堂身上热血未冷却的战士们,便是我们明天的样子!”
“但这不代表我们可以随心所欲,放纵自我!因为我们是战士!而我们亲如兄弟的同袍依旧等着我们处置他们的尸骨!”
“但凡是个有血有肉的人,都不会在主将刚刚为国捐躯后,去追求所谓的快乐!”
白明微指着石碑,此时漆已不再流淌,但那猩红的颜色,是如此的刺目,就像用那六百多名牺牲将士的热血染就。
“更不会当着这些英魂的面,摆露出那副丑恶的嘴脸!你们如何看待我,不重要!但我绝对不允许任何人对英灵不敬!”
“我们可以不以保家卫国为荣,但我们必须遵守军纪!明确我们的应尽职责,应做之事!”
“而不是犯了错误还抵死不认,把这一切归结于一些莫名其妙的原因。这样的你们,枉为男儿,更不配自称顶天立地!”
说到这里,白明微把军棍掷在地上。
青石铺就的地面,瞬间被戳出一个大洞,裂缝绵延数丈。
虽然从表情上琢磨不到她的情绪,但显而易见,她动了真怒。#@$&a;
最后,她道:“今日我不杀你们,是因为我刚刚失去六百八十九名出生入死的同袍。”
“但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们,我白明微治军严谨,在我的麾下决不允许任何人触犯军纪!”
“我不管你们如何看待我,女人也好,上不了台面也罢,你们只需要记住,你们的首领是我!”
“且不说崔将军为国捐躯你们群龙无首,就算崔将军站在我的面前,他也得服从命令!”
“如果有类似的事情再次发生,我白明微会亲自斩断他的头颅!”%&a;(&a;
顿了顿,白明微拔高声音:“还有什么问题?”
众人望着地上戳出来的大洞,齐齐摇了摇头。
且不说他们本来就觉得同伴的确不该在这个时候做出那种事,就算他们不服白明微竟然对他们的同伴动手,他们也不敢多言。
眼看已经震慑住众将士,白明微为此事下达处置命令:“适才我打多少棍,你们就照着这个数量打多少棍。”
“至于其余的众人,叫他们拜过这块石碑上记着的英烈后,再让他们去处理阵亡将士的遗体。”
“老规矩,留下烈士的遗物,到时候骨灰与抚恤银子还有遗物一起,带回去给他们的家人。”
说完,白明微转身离去。
但她没有下令散开,谁也不敢走。
卫骁曾经的一名手下去拔军棍,岂料那军棍死死地钉在地上,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没能将军棍拔出。
他转身啐了跪在地上的那几十名士兵一口:“我呸!还男子汉大丈夫,你们除了长那没用的东西还能干啥?”
“看不起白姑娘,是她杀敌没有你们多?是她不够勇猛?还是她没有见识没有脑子?你们也好意思腆着脸用男人的身份去嘲笑人家!”
“不过这事有一说一,抛开违反军纪一事不谈,你们也好意思在这个节骨眼儿去寻花问柳,这干的是人事吗?是个人他也干不出来啊!”
“还正规军!瞧瞧你们这操行,我一个土匪出生的人,都替你们臊得慌!真给正规军丢脸!”
几根军棍被递了上来,那名属下与另外几人挨个惩罚,等到棍子打完,卫骁带着那三千多名崔志晖的部下来到停放烈士遗体的地方。
这时,任氏与俞皎竟已在那里。
她们带着一些人正在为死去的将士整理仪容。
条件有限,他们也不能为将士们洗净身上的血迹,但好歹将士们的头发是整齐的,脸是干净的,走得还算体面。
崔志晖的部下见两名弱女子正在面不改色地为烈士们处理遗体,不由有些佩服她们的胆量。
但想到这支队伍的的首领便是一名女子,便也觉得没什么奇怪的。
这时,白明微提着几个麻袋进来,放到众人面前:“选取烈士的一件遗物,装进这布袋里面,交给记录的人写上他们的名字。”
卫骁把小布袋层层传递下去,等到众人拿起布袋时,一些识字的人,眼眶不由得湿润了。
只见那布袋上无一例外地绣着几行字:遥远的故乡啊,永别了,我的灵魂将永远留在这里,抵御敌寇。
并不是每个人都为荣誉而战,尤其是地方驻军,他们更多的是为了糊口,有的则是有着在军中摸爬滚打企图获得一官半职的野心。
跟戍守过边关的老兵讲山河疆土分毫不让,他们一定能提头去战,因为他们守过,所以知道每一寸土地有多珍贵。
跟做过土匪的人讲荣誉,讲世人的评说,讲成为英雄的路,一定能感动他们,因为他们被惧怕被憎恶,得不到认同,所以想活得光明磊落。
但是对这些几乎可以说没有荣誉感的驻军,要在他们面前树立一言九鼎的权威,让他们惧怕,才不至于失控。
现在,白明微准备收服他们的心。
而“故乡”二字,在任何一名战士面前提及,都会引发强烈的共鸣。
因为那是生养他们的土地,那片土地上留下他们曾经的记忆,也生活着他们至亲至爱之人。
但也是,他们很可能今生都无法再踏足的地方。
见众人的反应,白明微缓缓开口:“这上面的话不是我说的,而是一名五旬老兵所说。”
“当时我就在身边,那名老兵肠穿肚烂,只剩一口气吊着,我见他唇角微动,当以为他想为远方的亲人留下遗言。”
“可当我附耳过去时,却听到这样一番话。于是我便委托绣坊制作用来装遗物的小袋子,并把这番话绣在上面。”
“我想这番话用来形容每一位战死沙场的烈士,最是合适不过。他们惦念故乡的心,回不去的遗憾,以及保家卫国的决心,都蕴藏在这字里行间。”
白明微说得极为平淡,可就是这样平淡的语气,却叫人听出浓浓的哀伤。
回不去的故乡,可能再也无法相见的亲人。
或许他们每个人参军的出发点与战场给他们带来的感觉都不一样,但这却是所有人心中的抱憾。
之前怀疑过崔志晖的死那名副将捂住嘴,竟是流下两行热泪。
他泣不成声:“我参军十五载,已经有整整十五年没有回家了,期间也只送过五封家书,不知我那老父老母与妻儿,他们是否还在乱世中坚强的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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