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了白马,白明微回到房里,她坐了一些时候,等到腹中的饱胀之感不那么强烈,她便躺到了床上睡觉休养。
一觉醒来,她被坐在床前的风轻尘吓了一跳。
“你怎么了?”
只见风轻尘白纱覆面,把整张脸都遮住,听到她的声音,立即把头转到一旁:“我没事。”
这哪里像没事的样子?
不过尽管白明微很好奇,也没有想着去揭了这层面纱。
在她面前,风轻尘想遮哪儿就遮哪儿,她也不是因为这张脸才决定与风轻尘肝胆相照。
反倒是风轻尘主动把面纱揭下:“不给你看,你必定好奇,想想还是给你看吧,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
可当他转过头的刹那,白明微脸上的震惊还未形成,难以克制的笑声便“咯咯”响起。
白明微笑得满脸通红,几乎要把伤口震裂:“你的脑袋被门夹了?不不不,你的脸被马踹了?”
原来,风轻尘的脸高高肿起,像是忽然间胖了一百斤,原本棱角分明的面庞,硬是被撑起来,还有几分油光发亮。
就连那薄削的唇,也肿得像大腊肠一样。
这副滑稽的模样,就算白明微忍功极好,也不由得大笑出声。
风轻尘默默地把一只碗递到白明微面前,里面盛着色泽澄黄的蜂蜜,还有几只垂死挣扎的蜜蜂。
“本来想着给你先尝一尝芋头蘸蜂蜜的味道,但不小心咬到一只濒死的蜜蜂,被它叮了一下,就成这样了,抹药也不能及时消\/肿。”
白明微的笑声缓缓止住,笑意悄然隐没。
要是那蜜蜂没有振翅,风轻尘的确发现不了。
但凡风轻尘能看见,也不至于被一只蜜蜂叮成这样。
西楚雷厉风行的摄政王,朝野上下畏惧的对象,便是九五之尊,也要对他毕恭毕敬。
可现在却因为一只蜜蜂,被蜇得满脸肿\/胀,而这一切的原因,是他失去了一双眼睛。
一双人人都有,可以看万千世界的眼睛。
想到这里,白明微的心莫名被揪了一下,像是有一根极细的丝线来回牵动。
她下床向春秀借来一根针和半盆皂角水,又把窗户打开,让风轻尘面对窗棂漏入那辉映雪色的光。
“蜜蜂蜇了可不舒服,你一定没有叫人给你好好处理吧?坐好别动,我为你把刺拔\/出来,任由它留在里面,是要遭罪的。”
风轻尘敛住唇角的笑意,乖巧地应了一声:“好,都听你的。”
白明微见他从刚开始的遮掩,到现在的坦然,不由觉得奇怪,总感觉这蜜蜂被咬了一口还能拼死反抗,实在不简单。
但见风轻尘的脸肿成这副模样,她也不好意思怀疑风轻尘是故意去遭这个罪的。
她找到了蜜蜂蜇的伤口,但见肿\/胀的皮肤下,有一处小小的伤,那根蜜蜂留下的刺,就这样陷嵌在肌肤里。
白明微纤长的指骨勾着他的下巴,聚精会神地用针轻轻挑开皮肉,去找那根毒刺。
她太认真,以至于忽略了自己与风轻尘近在咫尺,气吐如\/兰的呼吸拂在风轻尘的颈间,像羽毛撩\/拨。
风轻尘喉结滚了滚,热度从呼吸拂过的地方蔓延,很快就红了耳根。
就连呼吸,也微微发促。
白明微把刺挑了出来,也终于发现了他的异样,伸手去探他的额头:“怎么耳根红成这样?没有酒你也醉了?”
风轻尘没有像以往那样用轻佻的语言,掩饰一片情深。
他别过脸,羞赧得像个大男孩,拳头握了许久,才缓缓松开。
等到再回过头的时候,他已然变了模样:“小姑娘,好疼啊,要呼呼……”
白明微才没有理会这种要求,用干净的布沾了药,准备涂抹在伤口处。
还没碰到伤口,风轻尘就叫了起来:“疼疼疼疼……”
因为叫得实在凄惨,以至于白明微根本无法下手。
她皱着眉头:“你这是在撒娇吗?”
风轻尘撇了撇那厚厚的嘴唇,口齿不清:“好疼好疼,或许呼呼一下就好了。”
白明微叹了口气,左手勾住他的脖颈,把他的脑袋固定,右手快速地把药按在伤口上。
“撒娇也要有人疼才有意义,因为疼你的人会觉得你可爱,不疼你的人只会觉得你无理取闹,也只有被宠着纵着才叫撒娇。”
风轻尘龇牙咧嘴,一边喊着疼,一边向白明微靠过去,像是无力般把下巴搁在白明微没有受伤的肩膀上:“那我这样叫什么?”
白明微用力推开他:“叫无耻!”
风轻尘像是猝不及防,没有任何防备,猛力撞向柱子。
白明微没想到他竟然这么“不经推”,虽然心有疑虑,但还是伸手去拉住他。
结果可想而知,风轻尘又没骨头似的借力粘过来。
白明微忍无可忍,立即站起身躲过他:“赖皮!”
风轻尘没有说话,只是扬起肿得锃亮的脸,面对着白明微的方向。
窗棂漏进一抹光晾在他脸上,那昳丽美韧的面庞早已失去神采,越看越有几分吴嫂子家大黄狗的感觉。
白明微忍俊不禁,噗呲一声笑了出来:“猪头!”
风轻尘两块厚厚的嘴唇上下开合:“小家伙,你今天骂我好几次了,我觉得很是委屈。”
白明微望着他这滑稽的模样,笑容却渐渐淡了下来。
这样的风轻尘,令她不由自主想起了大哥。
昔年大哥还是京城最妙的景致,有人慕他君子端方温润如玉,有人慕他惊才绝艳才华横溢,也有人慕他芝兰玉树风度翩翩。
少年扬名的大哥,美玉般无暇的人。
便是她也找不到比这更完美的人了。
可这样被送上神坛的大哥,却会故意扮丑来逗大嫂开心。
人前他是完美无瑕的才俊,在大嫂面前却是个笨拙的、处处需要大嫂,离不开大嫂的傻男人。
若非情到深处,又怎会降低自己的身段,只为博得对方一笑?
白明微深深地凝着风轻尘,又看了看手中的薄茧,她终究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默默把药收起来。
再美再好的感情,也会被战火灾荒摧残得什么都不剩。
要是没有战乱,几位嫂嫂何须与一生的依靠死别?
东陵战死的、饿死的人千千万万,每个人都是至亲至爱所珍视的、割舍不断的真情。
比起她自己的儿女情长,她还有更重要的事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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