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传义开口打断了白琇莹的话:“九殿下最近读书可用功了,先生还夸九殿下功课进步许多呢!”
刘尧叉腰得意大笑:“谁说本王不懂的?本王还做到了呢!”
说着,刘尧抱起小传义,用脑袋在小传义的脖颈上蹭来蹭去:“还是传义懂本王!”
小传义竟也不反抗,两人数月相处,从竞争对手到同窗,如今已经结下别样的情谊。
刘尧十分佩服小传义,同时也对这可怜的孩子呵护备至。
小传义也并不讨厌这被惯坏了但心肠却不坏的九皇子。
两人相处起来,十分和谐。
末了,小传义把手伸向白明微:“大姑姑,抱抱。”
原来白明微在山上那番话,让小传义明白了许多事情,在与同龄孩子玩耍时,他也意识到自己的与众不同。
以往他都不怎么出门,几乎接触不到其他同龄人。
直到刚刚,他知道与他一起玩耍的伙伴满心满眼只有哪抔土最软,哪块石子最圆时。
他才发现,不是所有四五岁的孩子,都像他一样读过很多书,明白很多道理。
于是他决定做出改变。
他不能以自己认为正确的方式生活,他要尝试更多的方式。
白家需要时,他要做一个既能扛起男人责任,给家中的女子依靠的人,也要做一个懂事的,不给家人添麻烦的孩子。
在先生面前,他要做个认真好学的好学生。
在下属面前,他要拿出该有的威严,宽柔并济。
在同龄人面前,他要做个活泼开朗的孩子。
……
他不能只做那个刻板的、不苟言笑的白传义。
小小的人儿搂住白明微的脖子,叫白明微心头一软:“今晚是怎么回事?好像与平时不大一样。”
小传义附在白明微耳边,悄悄道:“传义明白了些许道理,决心要有所改变,现在正学习江叔叔的本领。”
江辞有一项本领,可是所有人都望尘莫及的,那便是只要他有心,没有人会不喜欢他。
白明微问:“传义是想让更多的人都喜欢你吗?”
小传义摇摇头:“曾祖父宰执天下,需要人手,大姑姑沙场征战,也需要人马。”
“传义想着,要是传义能了解更多的生活方式,融入不同人的生活中,是不是就能掌握与这些人沟通的技巧?”
“等到传义需要支持的时候,是不是有办法能让传义轻易就能得到大家的拥戴?”
白明微恍悟:“哦,原来传义讲的是这个呀!”
白明微想了想,认真地告诉小传义:“你认为如果能了解别人,就能轻易找到办法叫他们成为你的助力,甚至为你所用。”
“所以你打算尝试不同的生活方式,了解不同的人,你想让自己变得和江叔叔一样,玲珑剔透,这样就能熟练地驾驭别人。”
“你的想法是对的,做任何事情,都需要来自外界的助力,如果你能学会驾驭别人,叫他们成为你的助力,那么你将事半功倍。”
白明微停顿了一会儿,语气更为严肃认真:
“但是姑姑想要告诉你,凡事都不能太刻意,你江叔叔之所以招人喜欢,那是因为他本身就具有这样的魅力,换别人做他的事,说他的话,那就成了刻意讨好。”
“驭人之术,贵在推诚。人与人之间除了利用,还有真情,如果是通过耍心机耍手段利用别人达到目的,那一定不能长久。”
“所以我们一定不能忘记初心,忘记那个真诚的自己,以真情换来的真情,以真心换来的真心,才能持久。”
小传义有些茫然。
白明微继续道:
“今夜大姑姑带你来,是想告诉你,如今白家军能拧成一股绳,有那么多人心甘情愿为大姑姑所用。”
“不是因为大姑姑手里的虎符,也不是因为大姑姑拿捏他们的弱点,才把他们驾驭住。”
“是因为大姑姑凡事身先士卒,并且真心地对待他们每一个人,才换回如今的信服。”
“传义这么聪明,以后的成就绝对不比大姑姑差,也会面临着用人的问题,现在大姑姑就把曾祖父说过的话告诉你。”
“驾驭君子靠人品,而驾驭小人则靠智慧,但那个做首领的人,人品和本事更重要。”
“你要驾驭的不人,而是心,想让人心悦诚服,首先你自己就要立得住!只要你做得足够好,自然能众望所归。”
小传义静静地听完,随后又抱紧白明微的脖颈:“大姑姑,我晓得的。”
白明微拍拍他的背,直觉这孩子有心事。
不过小传义没说,白明微也没问。
她尊重这早慧的孩子,传义想说,她便听着。
传义不想说,她便不问。
但说实在的,她很喜欢传义这样的变化,总是一副老成的样子,肯定不能融入到同龄人当中。
那样传义就会陷入两难境地——既不是大人,也不是孩子,长此以往,他会觉得孤独。
而这样会粘人,会撒娇的变化,并不会叫人觉得他浅显易懂,这孩子的小脑袋瓜里,藏着的事情愈发叫人看不明白了。
或许这才是喜怒不形于色的最高境界,看上去好像一眼就能分明,实则细细品来,才发现好像什么都看不懂。
白明微叹息。
这孩子……
怎么心疼都不够。
回到居所,厅里摆了两桌子夜宵。
公孙先生已经埋头开吃,这先生十分低调,并不喜欢在人前露面,所以一直在居所里待着,并未去给烈士送行。
究竟是怎样一桌子饭,才能叫作息十分规律的公孙先生爬起来吃成这副样子?
白明微刚要开口,刘尧已经迫不及待地上桌,把碗筷摆好,然后向小传义招手:“本王闻出来了,是那风军师的手艺,快来吃。”
白明微看向卫骁与江辞:“卫大哥,江大哥,快些坐下吧,忙了一天,肚子一定饿了。”
两人也不推迟,立即坐下。
这时,几位嫂嫂也出来了,高氏笑着说:“二嫂已经吃下了风军师特意准备的饭食,药也喝了,刚刚睡下,大姑娘放心。”、
白明微含笑点头。
白琇莹拉着俞皎,一众女眷坐到另一张桌子旁。
白琇莹握住筷子直流口水:“这么香,看来有口福了,还说适才怎么不见风军师的身影,原来是回来做饭了呀。”
然而饭都做好了,风军师怎么还没上桌?
白明微道:“你们先吃着,我去看看风军师。”
说完,她走了出去。
公孙先生道:“快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几人早就饿得不行,谁也没有那么多讲究,拿起筷子吃了一口,紧接着便是呼哧呼哧吃个不停。
白明微来到厨房门口,便闻到一阵淡淡的药味。
果然不出她所料,风轻尘没有上桌,是在等着她来喝药。
刚推开门,一颗糖便递了过来:“黄大夫新开的药,这次没有放甘草,味道会更苦,你先吃颗糖在嘴里留一些甜味,免得等会儿你喝不下。”
原来风轻尘先一步回来,是惦记着给白明微煎药。
白明微接过糖放进嘴里,问:“你怎么做了这么多菜?忙了一天,也该累了,叫厨房里的人做就好。”
风轻尘不以为意:“今夜这么高兴,你们回来肯定也要庆祝一下的,一桌可口的饭菜,岂不是与庆祝更相配?”
但事实上,他只想给白明微做饭,其余的人不过是沾了光。
白明微接过药碗,捏着鼻子把药一饮而尽。
嘴里的苦涩叫她几欲作呕,但还是强忍着不适,向风轻尘道谢:“谢谢你。”
瞥见风轻尘那微微泛红的手,白明微知道,那是触碰凉水冻出来的。
她把碗放下,用火钳从灶膛里掏出一些炭火:“过来烘手。”
风轻尘拖了把椅子,慢条斯理坐下,竟真的认认真真烤火。
片刻后,他的手开始回温。
他笑道:“其实还有更好的方式,那便是你来给我暖手。”
白明微没有理会他,只是道:“走吧,我们再不上桌,菜就要被他们扫光了。”
风轻尘起身,掀开锅盖,里面竟还放着几盘菜,他笑得有些狡黠:“你都没吃,我怎么可能不留一手?”
白明微被他这模样逗笑了。
最后,两人端着这几盘菜去与众人同吃。
这一夜,虽无美酒,但屋里的欢声笑语从未停歇。
将士们也在营中大快朵颐,一直庆祝到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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