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因为这些?”
刘尧又问了一句。
公孙先生诧异地看了刘尧一眼,似乎因为刘尧能做出这样的回答而惊讶。
但也正是刘尧这个反应,让公孙先生失望地摇摇头。
在公孙先生看来,九殿下心眼不坏,因为心眼不坏,才会在听完全因后果之后,由衷地发出“就因为这些”的疑问。
但在某方面,也侧面说明,九殿下并无帝王的资质。
面对这个还算有良心的皇子,公孙先生耐心解释:“殿下,于将士而言,丫头是率领他们驰骋疆场取得胜利的首领。”
“于天下百姓而言,丫头是带领将士保家卫国的英雄;但于陛下而言……”
公孙先生的语气,透着一些许无奈和苍凉:“丫头只是他文武百官中的一员,甚至都算不上一员。”
“没有丫头,陛下只不过少一个能带兵打仗的人,满朝文武,整个东陵,难道还找不出第二个白明微?”
说到这里,公孙先生挑起唇角:
“但另一个方面来说,没有丫头,就意味着整个白家会因为白相衰老离世而彻底衰败,再也没有什么光辉能盖过帝王。”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兵莫非王臣,不管一个人立下多少战功赫赫,在帝王面前,永远都只是一个臣子。”
公孙先生把声音拖得很长:“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若是这个人让人不爽了,可以随时除去,老夫这样说,殿下……明白吗?”
能明白。
刘尧自然能明白。
虽然过了十数年荒唐日子,但不代表他就此弱了智。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他只是,一时无法接受而已。
他亲眼看过白明微在战场上挥长剑的模样,就算敌人的刀剑潮水一般涌来,就算那女子纤弱的身体随时会被敌人的斧钺砍碎。
但是那女子依旧不畏惧生死,冲在任何人的前面,率领东陵的男儿,在东陵失去的土地上,再度插上东陵的旗帜。
这份英勇是他所不及的,是很多男儿都不及的。
正因为如此,这个令他惧怕的女子,也赢得他的尊重,他不会把这个女子当成一个可有可无随时能动手除去的人。
如果是他,他会好好珍惜这把锐利逼人的锋刃。
让这女子为他而战,为天下而战。
而不是,费尽心思除去这名女子。
所以他不理解父皇的行为,无法接受父皇的心思。
明明已经坐在那个位置上了,为何非要打压所有人,才能证明万乘之尊的地位?
最后,他认真地问公孙先生:“先生,本王应当怎么办?”
公孙先生闻言,忽然抬头看向刘尧。
在这个少年的眼里,他看到了与今上不一样的东西。
他想着,若是九殿下能承继大统,应当会善待丫头这些为了天下百姓而努力的人。
在这一瞬间,他甚至觉得,或许可以教教这位皇子如何成为一位帝王。
可当他看到刘尧这么认真地询问自己一个答案,最后还是摇摇头。
不是善良的人,就能成为一个好皇帝。
好的帝王,除了一份仁心,还需要具备许多品质。
很显然,九殿下目前并不具备。
最后,公孙先生倒了杯茶水递过去:“殿下,没有人能告诉您应当如何取舍,但是老夫希望,殿下能够问心无愧。”
刘尧没有接公孙先生递来的茶水,因为在问出那个问题的刹那,他已经知晓了答案——
他什么都做不了。
他没有自以为是到认为能改变父皇的想法。
他也没有能够护住白明微的力量。
他清楚地知道,现在的他什么都不是,甚至还需要躲在白明微身后,才能苟且偷安。
他能怎么做?
他能做的,就是在知道所有的真相后,依旧选择袖手旁观。
“呵!”
刘尧自嘲地笑出声来。
直到这一刻,他才清楚的认识到自己的渺小,以及无能。
最后,他向公孙先生深深拜下:“多谢先生解惑。”
说完,刘尧失魂落魄地转身离开。
正如他所说,先生会站在一个较为客观的角度,告诉他前因后果。
他并未对先生的话有半分的怀疑。
他只是,为自己的无能为力感到羞愧。
末了,他又回过头来问:“客栈遇到的刺客,不是金吾卫,对吗?”
公孙先生点头,却没有解释。
刘尧也没有等待公孙先生的解释。
是谁都不重要了,因为就算他知道,又能如何呢?
公孙先生目送他离开,随即又自顾自地喝着茶水。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这个纨绔皇子,倒是与他爹不太一样。
希望他能挺过来吧,不要因为无法反抗,最后选择同流合污。
刘尧拉开门走了出去。
在经过小传义的房间时,他轻轻拉开了门,见小传义正在灯下读书,小小的影子落在地上,那么小的一团。
是啊。
那么小的人,却要经历那么大的苦难。
那么小的人,父皇怎么忍心下这个手?
想到这里。
他忽然走过去,伸手把小传义搂在怀里:“从今日起,本王允许你跟在本王身边,寸步不离。”
在他看来,他是父皇的儿子。
父皇不会杀他,如果还会有危险来临,那么他应该护得住这个孩子的吧?
小传义不明所以,但他还是伸出两只小手,轻轻地揽住刘尧的腰际,笑吟吟地道:“殿下,您是个好人,传义喜欢你。”
脆生生的话语,属于儿童的纯真,霎时击在刘尧心底的柔软处,叫他险些淌出热泪。
这不是矫情。
因为他在心底把自己贬得一无是处时,还有一个人告诉他,他是个值得被喜欢的好人,这叫他如何不被触动?
最后,他吸了吸鼻子,在心底默默发誓,他一定要护住这可爱的孩子,不叫这孩子成为权力斗争的牺牲品。
更要护住,这一颗天底下至纯至真的心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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