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敲风铎,寂静由此来。

    周鸾身穿一身不分男女形制的缟素立于屋檐之下,伸出一只素白得毫无血色的手掌承接檐下滴落的雨水。

    她正看着手出神,屋没却传来一阵急切的脚步声,只见一个双髻的丫头飞快跑了出来,手中还拿着一身青色的披风。

    “小姐,雨凉,别站在风口了,小心染上风寒。”说着,那丫头便打开那披风,垫起脚来往她肩上系。

    周鸾回过神来,转过身看着她的脸摇了摇头,苦笑着道:“翠……碧玲,你家小姐我身子骨强健得很,没必要稍微淋点儿雨就这般大惊小怪的,何况我现在就站在屋檐下哪能接到几滴雨来?”

    说着她还怕年前的丫头不信似的,又那手拍了拍自个儿的胸膛,神气十足地道:“要知道,我可是在雨中站上两个时辰都没事的人。”

    可这话刚说完,她便捂住嘴咳嗽起来,偏生还想忍住不咳,却哪能忍得住,只片刻便又剧烈得咳了起来,就好似要把肺子都咳出来似的。

    碧玲叹了口气,连忙又是端茶又是顺气的,待那咳嗽止了,她才状似埋怨地道:“也不知谁一月内就病了两遭,也不知谁夜半一直高热不退,就这般也能说成身子骨强健,那这世上岂不是就没有病弱之人了?”

    碧玲虽埋怨着,可手上仍是将早早就备好的银碳手炉一股脑地揣到了她怀中。

    周鸾含着笑,将手炉搂进怀里,抿嘴却不言语。

    碧玲叹了口气,反正这些话她不知说了几次,也不知这位祖宗到底听没听进去一个字。

    反正自从被人买来伺候了这位,碧玲觉着自个儿也变了许多,首当其冲的就是这名字。

    在这新都,即便是一个别苑里的丫鬟名字都是文雅的,什么月啊什么玉的,最差也是个芍药栀子的,却偏偏她原本的名字叫“翠花”。这颇为乡土气的名字可没少被这别苑里的人,或明面或暗地里的嘲笑,她虽愚钝,可这些个嘲笑讽刺她却又都知晓。

    却是她伺候的这位主子却一丁点都不嘲笑她这名字,每天翠花翠花的叫个不停,还总是说这名字听起来就亲切。

    只是她却实在受不住别人叫她名字时的那股子揶揄劲儿,索性便求到周鸾面前请求赐个名。

    谁料周鸾却瞧着她,纳罕道:“你之前的名字多好听,为什么要改?”

    碧玲沉默了一会儿,又问:“您确定您觉得这名字好听吗?”

    周鸾耸肩:“怎么就不算好听呢?”

    碧玲:“……”

    不过,周鸾还是想了半天给她想了“碧玲”这个名字,据这位祖宗所说,这新名字的含义与之前的“翠花”有异曲同工之妙,就说都是那么个意思,只是听着厉害了些。

    除了她,碧玲也觉着主子变了许多。从一开始一次次勉强自己抬重物又一次次跌倒在地不让她搀扶,到现在能摊则摊,能坐着就不站着,生生一团懒肉的模样。

    不过这每天都能懒出新高度的模样,却让碧玲的心中安定了许多。且不论主子如何犯懒,只要是能吃得香睡得好她也就心满意足了。

    她只知自个儿幸运,被父母卖出来碰到的第一个主子就是这般的好人。待她亲切,吃穿用度只要主子有的都会分给她,就好似她不是个下人,而是被主子收下的小弟。

    只是……最近来的一个老婆子却有些不好对付的。

    碧玲想到这人,便又好像刚想起来什么似的,赶忙道:“小姐,那顾嬷嬷又来了,说是得了个劳什子大补汤的方子,让我给您炖上。”

    “郭嬷嬷又来了?”周鸾捂着手中的手炉,且看她虽回着话,可那眼神明显却是在魂游。

    “小姐又想那个人了。”碧玲肯定地道。

    周鸾苦笑了下,却也并没有否认。

    诚然,在马车行至东隅新都伊始,周鸾便知晓将她掳来的就不是什么陌生人,正是那个将她骗得团团转,又趁黑虎岭被争斗中伤之际端了整个山岭的男人。

    这一路上她一直等待着一个时机,一个身体恢复的时机,想着等气力回复了便跳下马车逃之夭夭,甚至跑的路线她都想好了,可惜……这将近半月的路程,她丹田里却始终是空空荡荡的感知不到丝毫内力的存在。

    她那一身的力气都像是被人凭空抽走了一般,整个人都如同被雷击中的枯木,整日只能瘫到在塌上连腿都使不上力。起先甚至是一个小小的茶盘都抬不起来,而如今又过了一月,她每日磕磕绊绊的就算满身是汗也要将一套拳打下来。

    如此努力之下,至少日常的一些物品她不用再张口求人递过来能拿了。可那稍微沉些的,譬如说装了水的木桶,往前她能轻松提起的东西现在却使上全身的气力都提不起来了。

    挫败,消沉,愤恨,所有的负面情绪席卷而来,缠得她日日不得安眠,为此碧玲还请了大夫过来开些安神汤却又效用甚微。如此不得安枕整日劳心伤脾的,免不了的就让周鸾就起了场病。

    连夜的高热没夺走她的生命,却反倒是让她睡了个好觉。许是整个人都烧透了脑中的沟壑都展开了,而那颗被悲恨填满而躁动的心迅速冷静了下来,理智也逐渐回转。

    这场病倒是让某个人坐不住了,便是烧糊涂了,周鸾也不是全无知觉的,她知晓自己被人抱在怀中,那人在她耳畔絮絮叨叨说着一堆话,可她能听清的那句只有:“周鸾,你可恨我?”

    周鸾迷迷糊糊中还是点了头,泪也不争气地往下淌。

    怎么能不恨呢?

    住了十年的匪山被一朝倾覆,曾在儿时救她性命的义母现在怕也是命丧黄泉,而亦亲亦友的孟云,就那样被他刺伤,生生死在她面前……

    她半睁开眼,用着布满血丝的瞳子凝着他,道:“恨,恨不得饮尔血喝尔肉。”

    “所以,你就在枕下藏了这簪子意图杀我?”他从枕下抽出簪子放于她手中,俯下身子唇压在她耳畔声音温柔,“你是想什么时候杀我?现在?还是……”

    周鸾:“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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