骤雨淋盆,泼天的雨自九重天上直倾而下,带着莫名的怒意狂啸而来,直冲得江堤溃不成军。

    是夜,穆寒年披上雨披翻身上马直奔军营,亲自调数十万军士共同抗洪俢堤。

    周鸾当夜睡得不踏实,做了一晚上噩梦不说,耳边又似有万千铁骑奔腾而过,扰得她更是心神不宁。

    她双眼在眼皮下滚动了一番,猛地睁开眼,大口大口的呼吸,似乎梦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小姐,怎么了?”碧玲听到了内室响动,披着夹衫揉着眼睛走进来问道。

    周鸾拾起被角擦了把额头上的汗,神色又恢复了镇定,道:“碧玲,怎么你还醒着?”

    “嗷,这今夜的雨下得好大好大,咱们府里的门槛子都快被泡烂了,刚才府里面噼哩噗噜好大的阵仗就把奴婢吵醒了。”碧玲打了个哈欠,言语中有些许抱怨。

    “后来出去打听,听说江堤还崩了,也不知道外面是什么阵仗,听闻那个……今儿才来的将军也去了。”说罢碧玲小心瞄着周鸾,就怕她有一丝不愉。

    果然,周鸾眉头如碧玲所预料般,倏地皱紧道:“你说什么?江堤崩溃了?”

    “是啊……江堤崩了。”碧玲突然意识到什么事情来,紧接着又道,“也不知将军如何了……”

    周鸾却截住她的话,取了一旁的雨披道:“他如何也不需要我管。只是这江堤一淹,怕是黎民受苦却不是皇室遭殃。现下贵族尚且能携着细软跑,就怕十里八乡的平民根本走都走不得。”

    “为何走不得?洪水来了大家跑也跑得啊!总不能站着……”说到一半,碧玲愣住了,似乎回想起什么来。

    “洪水来了,唯一的家被冲到了,地和田都被泡烂了,老天把人往绝路上逼,绝望的人……不会跑得。”周鸾揉了揉额角,“这个你怕是也亲眼见过,但是……我亲身经历过。”

    亲身经历过,才会真正懂得那份痛楚那份绝望。

    见着周鸾披好雨披就要出门,碧玲才从回忆里缓过神来,赶紧又抓了倚在墙角的桐油伞,抢先一步开了门撑起伞来。

    “怎么?”周鸾哭笑不得地看着碧玲,“你这是做什么?打个伞能跟我翻墙跑?”

    闻言,碧玲一愣,恍然大悟地道:“难不成……您现在是要趁乱逃跑?”

    周鸾神色一顿,转而又抚掌大笑,道:“聪明,快收拾收拾银钱细软,跟我一起跑。”

    碧玲提醒她道:“小姐,你没什么银钱细软。”

    周鸾手一挥,掐腰道:“不可能!我床底下还有一个暗砖,砖里还有一张银票,你去给我找来去。”

    “啊?”碧玲似乎受到了,“小姐竟然还瞒着我藏钱”这个秘密的冲击脑子都麻了,人也打着伞呆愣愣地往雨中一站,浑然不觉身后已经被雨水浸透了。

    “还愣着干什么?快去找啊!”碧玲横眉催促道。

    “哦,好。”碧玲这才呆呆楞楞地拿着伞往门里冲,几次那伞面撞到门框上也不知道收了伞再进屋。

    周鸾一把捂住脸,道:“把伞给我?”

    碧玲点了下头,将伞递给周鸾,这才进了内室爬到床底下找了起来。

    “太黑了找不到啊。”碧玲如是说。

    “肯定能找到,你细细找一下。”

    碧玲觉着小姐的声音有点儿小,就像是从远处传来的。

    她晃了晃头甩走这莫名的感觉,只道是床底木头隔绝声音效果太好。

    只是,她敲了将近一炷香的时间,还没寻到时,碧玲终于觉察出了一丝不对来。

    要说小姐那般着急要逃,不可能不催促她快些找的。怎么这半天她什么都没找到,也不见有人催促?

    碧玲想到一种可能,猛地抬头却被床板砸得生疼,顿时方才的那一丝灵光也没了。

    只见她揉着头,纳闷道:“我刚才脑子里想啥来着?”说罢又揉揉头,继续趴在地上扣地砖起来。

    ……

    与此同时,周鸾已经翻墙出去了。

    是的,三年都没爬出去的高墙,只因一颗树木被风雨吹断,又正好搭在高墙上,她才侥幸顺着那树木爬出去。

    这过程出奇的顺利,顺利得让她不敢置信。

    身边没有碧玲,外头没有卫兵,甚至整条巷子里都只是她一个人。

    可她跑出来却没有丝毫欣喜之情。

    说个让人发笑的话,她这次跑,竟然不想要远走高飞,竟然不是为了自己,而仅仅是为了别人。仅仅是想去挨家挨户敲门,劝人避灾,能劝一个算一个。

    这想法,却让周鸾无端发笑。

    她算是什么人?有资格做这般“救人”的事吗?

    也不知孟云在地下是不是笑她“装模作样,自认菩提”?

    她身上的雨披是碧玲的,依照她在府里可有可无的架势,碧玲又能领到什么好雨披?无非是样子好看,暂且能交给她们过眼的。实则,一沾水就四散开来,好不狼狈。

    周鸾的头上没有斗笠,手上的桐油伞在翻过门墙时就掉到里面找不见了。

    头发贴在脸上湿滑难耐,即便是没有铜镜,她也能想象到自己现在是哪番凄惨的样子。

    就以这个样子跑着,像个失心了的病患,拖着破烂的衣裳,身上滚满了泥水,头发四散着狂奔,向着河堤狂奔着。

    周鸾也不知自己什么时候跑到河堤附近的。她只知脑子里的声音嘈杂又安静,让她无法适从。可与此同时,她的脚步却越来越快,踉踉跄跄间竟然跑到了离河堤最近的村庄,名唤江畔村的村庄里来。

    她原也不知村庄的名义,只看到了石头上刻着江畔,便想着这大概就是江畔村。

    周鸾反应过来时,人已经敲了数十户人家,可这数十户人家都大门紧闭,甚至整个村子都宛若死了一般沉寂得要命。

    “怎么会这样?”她被雨浇得都睁不开眼,许是这些年身子一直很弱,现下额头竟然滚烫无比,她只抬手摸了下就被烫开了。

    与此同时,她才觉察出自个儿身体软得厉害,下一瞬便体力不支跌坐在地。

    “小兄弟,你怎么了?”一个汉子朝她伸出一只手来。

    周鸾抬起脸,眼前被雨水罩得模糊一片。

    似乎她即使再狼狈,那张脸也能分得清性别。

    只听那汉子啧了一声,道:“竟然是个小娘子。”

    周鸾艰难张口道:“这里的人呢?”

    那汉子的声音却像是鼓一样,振聋发聩,“你说什么?”

    周鸾揉了揉耳朵,缓过来,才张嘴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大一些,道:“这里的人呢?”

    “什么?”那汉子俯下身来却还是没听清。

    周鸾这回却彻底没力气了,方才那声已然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

    却听那汉子转过头朝旁边穿着蓑衣的男人问:“你听到她说啥没?”

    那蓑衣男言摇摇头,简意赅道:“没。”

    那汉子却急道:“这可怎么办,这村子马上被淹了,也不能放她……”

    之后周鸾的意识就开始混沌起来,耳边只知那汉子如擂鼓般的声音一下一下敲着她的耳朵钻进她脑子里,搅得她不得安生,却又一个字都让她听不清。

    知道最后,她甚至耳畔都听到了巨浪咆哮的声音。

    “完了。”她想。

    “怕是就要死在这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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