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县城虽不大,却只比新都略逊色些罢了。街道井然、高楼栉比好不壮观。
似乎因着节庆,这条街上热闹非凡,杂耍的捏泥人的还有各色糕点的摊子堆了满街,四处都是喜气洋洋团圆的气氛。
只有两个人沉着脸一前一后走着,前面那个快些走后面的便快些,前面那个慢了几步后面那个也慢了些,总之一直保持着中间隔着一两个人的距离,不近不远却莫名地觉着这两个人中间的空气都凝滞下来。
带路的那汉子都觉察出了几分,往前赶的步伐是愈来愈快。
三人飞快过了几处酒家,便瞧见了两排的铺子,个顶个都是亭亮瓦鲜的。
可惜,现在这三人谁都没欣赏的心情,都各怀着心事疾步赶着路。
再走了百十来步,那汉子便寻到一处不起眼的所在,急急忙忙便拐了进去,甚至都没和身后的两人说什么话就进了门去,生像是后面有什么脏东西撵他似的。
周鸾不解,便只在这店前站定,仔仔细细瞧这店面。
要说这店面与这条街简直可以说是格格不入,四周要么就是张灯结彩大红灯笼挂着,要不就是金碧辉煌的,那琉璃瓦晃得人眼睛险些睁不开。可偏偏这家店却黑黢黢的并不打眼。
可若是一条街走下来,怕是这家店就足够引人眼球了。毕竟整条街都找不到这等堪称“朴素”的店了。
这家店不知是用什么木做成的,通体黑黢黢的,只是挂着的那块牌匾却很是醒目,描了金写的“典当”二字,这才让人知晓,这等不打眼的店面,竟是个做典当生意的。
这典当行说来也怪,里面不通透,且屋子里也没点灯幽黑黑的,让人看不真切。
“真的有人敢进里面典当东西?”周鸾心中暗自咋舌。
不过也是,方才那位救命恩人大哥不就着急忙慌的进去了,现在也没出来。
难不成救命恩人家中困难,甚至都揭不开锅了?需要典当一些物什养活一家子?
周鸾脑子里乱想着,又偷偷将手伸进衣袖里,摸了摸已经被她安放了一整天的“谢礼”。看来她准备的礼物也算是妥当的,的确能解这位大哥的困窘。
虽说……这算是她三年从牙缝里攒出来的,用来逃命的……银票。
周鸾叹了口气,说不对这银子心疼那是假的,但是想着把自个儿全部家当给这个救命恩人的话也是应当的。
虽她恨不得弃了这条命,可若是真死在水患上,这死法却也有些窝囊。
她更希望死在寻到殷樱后给师傅一个交代,或是寻到父母问出个缘由,还没回黑虎岭给义母谢罪。即便是在寻不到这些人,即便是做不成这些事。那便是胡人来了,她还能拿着双斧战死沙场也算是死而无憾了。
她只在这盯着那门面脑子里乱糟糟地想着,这般出神的,竟都忘了旁边还站着那么一个大活人。
“咳咳……”一阵子咳嗽声却把她从思绪中抽离出来。
周鸾下意识看过去,见穆寒年正以拳抵住唇正剧烈的咳嗽着,那剧烈的咳嗽就差点儿把肺子咳出来了,即便都咳成这样了,他却如何都止不住,她都怀疑他感染上了什么痨病。
周鸾心口莫名涌出些担忧的情绪,也不知是担心他的身体,还是担心这真是痨病再传给自己。
现在两个人说是仇人也不全是,说是爱人怕也只算是前任,说是朋友那更加不是。
周鸾想着即便是陌生人她也可伸手去顺顺气或关切几句,可现下她真不知要如何对他。
好在,穆寒年没让她纠结多久,便从腰间取下一皮囊,抬头猛地一灌,这下倒是解了那咳嗽。
这皮囊,周鸾没见过,但是只要是长鼻子了,就能闻着一股子酒香味,便知那皮囊里装的屎酒了。
也不知这厮是不是嫌弃自己不能早死,咳嗽成这样还喝酒。
“可别肺子还没咳出来,就被酒呛死了。”周鸾心头无名火顿气,脱口而出的话像刀子似的。
她这话刚说出口便后悔了,却又不能收回。
果然穆寒年往她这边挪了几步,笑着看她,唇上是过了酒水的润泽。
“放心,暂且死不了。”他说。
周鸾翻了个白眼,也不理他,直直向前走,口中还刻意地嘟囔着:“怎么这半天救命恩人都不出来?难道被人扣住了?这店瞧着就黑,挺像黑点的……”
她一边嘟囔着,一边走到门前,可手刚扶上旁边的门框,脚正要往门槛里迈,就看到一白影一闪而过,紧接着“啪嚓”一声,一个莲花状白瓷碟便碎在她脚边。
若不是,穆寒年在她身后猛地薅住她的衣领往后拽,怕是刚才这瓷碟就得碎在她身上了。
果然里面打起来了?!周鸾一惊,便撸着袖子要往里冲,却又被身后那厮拽住了衣领子。
“松开!”周鸾狠叨叨地说,“你他娘是不是拽上瘾了?”
“你且在这儿安分待着,现在进去也是殃及池鱼。”穆寒年说着,手还抓着她的衣领子不放。
周鸾真的是气炸了,脚直接往后一踩,趁着身后之人吃痛手略松的空挡,直接挣脱开来,又一个扫腿踢过去。
这一套动作可以说是迅如闪电了,毕竟这三年她也没闲着,即便没有内力,基本的招式却样样不落日日练习着。
且这腿踢过去,即便不能伤到他的肺腑,也够他退上两步的了。
周鸾这腿踢得自信,眼见着要踢中,却被他轻飘飘地拿手拦住了,拦住不说,手直接圈住了她脚腕,让她是踢也不是放也不是,以一种诡异的姿势在那站着。
路上人多得很,周鸾这怪异的举动倒是引来几个孩童,一边鼓着掌一边叫好,还纷纷起哄“再来一个”!
周鸾脸一黑,她现在这架势怕是被人当杂耍的了,若是还保持着这个样子,过不了多久她和穆寒年周围就得围一圈要看杂耍的。
“你放开我!”周鸾瞪着眼恨不得拿眼光给他戳上几个大窟窿。
穆寒年微微一笑,道:“你求我。”
“你说啥??”周鸾觉着自个儿怕是幻听了。
却不料,穆寒年那厮又重复了一句。
“你求我,我就放手。”
穆寒年又刷新了周鸾所有认知中,有关于厚脸皮的下限。
周鸾想着,“要姑奶奶求你不可能!”大不了就豁出这个脸来跟他拼了,反正现在丢脸丢的也不剩啥了。
穆寒年低着头看她,端详着她瞬息万变的脸色却觉得莫名好笑。
却见周鸾脸色一缓,向他招招手,道:“也不是不能求你,只你得将耳朵贴过来些。”
穆寒年哪看过周鸾这般好说话的样子?
可是这样的周鸾,却让他无法拒绝。万一呢……万一她对他的态度当真软和下来呢?
穆寒年竟然就这般听话地往前凑了凑。
周鸾柔声道:“我面皮儿薄,你再靠近些,我小声与你说。”
穆寒年只觉着似乎被她下了什么蛊一般,脑子都来不及思考,只能听到心脏一下一下的跳动声,不受控制地靠近她。
周鸾瞅准时机,直接一拳挥上去,脚趁机挣脱了他的束缚不说,还不忘踹了他几脚,之后说时迟那时快便往后退了几步,只是退这几步没算好,竟然一下子踩到了门槛上,整个人往后一倒,直接倒在那典当行里。
待她从头晕眼花中回转过来,便瞧见救命恩公和一个白衣女子正站在上方低头瞧着她。
这画面可谓是说不出的尴尬。
就这样三个人大眼瞪小眼了一番,恩公和那白衣女子同时反应过来,赶紧将周鸾从地上扶了起来又拿了靠椅给她坐着。
就这一会功夫,周鸾的一双眼睛几乎都黏在了那白衣女子脸上。
粉□□白有些许婴儿肥的脸,一双眼睛大而有神,一张口还露出虎牙来,整体瞧下来很是娇俏可人。
只是,她的表情却不大对。
“不好意思。”救了周鸾的汉子挠了挠头,“我回来迟了,娘子有些不高兴,这才……”
话说到一半,那汉子便不好意思起来。
“原来这位就是恩公的娘子!”周鸾认了人立马从袖口里掏出摩挲了很久已经皱皱巴巴的银票。
躬身作揖道:“多谢贤伉俪救了在下一命,在下无以为报,只得拿这俗物答谢,还望收下。”
“这不能收,太贵重。”那汉子退却道,“便是谢过了也就罢了,不过也是举手之劳,换做谁我都会救的。”
“何况,娘子叮嘱过多次,便是路上遇见落难的女子也该救的……”说到一半,那汉子不知怎地又停了下来。
可从始至终,周鸾都没听到那位白衣娘子说过一句话。
周鸾拿不准白衣娘子的主意,抬了头又将银票捋齐整了些,又盛到白衣娘子跟前。
却见那白衣娘子都未看那银票,而是望着她的脸出神。
周鸾便主动问道:“在下见嫂夫人有些面善,我们可是在哪儿见过?”
却见那白衣娘子翕动了几下唇,哑声道:“周鸾,你不认得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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