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长泽时礼最开始的话一样, 首先带林太郎出来是为了解开他心中的迷惘,其次才是游山玩水。
所以在少年人紧张的板着脸,认真审查港口fia与停留在马赛港这单货物交易信息时,长泽时礼一点都没有提示, 而是站在林太郎身后, 静静地看着。
他没有向外派到这里的港口fia报上自己的名字, 而是看着林太郎仅仅靠着远在重洋之外的夏目干部的允许,以港口fia少主的名义接管这次生意。
他看着他的孩子临危不乱,四两拨千斤回敬了海外成员的敷衍和轻视, 夺得最高权限,看着他在谈判场上巧舌如簧,从商家手里争取到更多利益,看着他审时度势, 与码头地头蛇达成协议,避免货物受损,海运畅通。
他看见曾经那个软软糯糯,坐在自己肩头的孩子, 如今身形挺拔,面色从容不迫地一一吩咐下命令,眉眼神色之间暗藏锐利,精确判断出漏洞也没有鲁莽,而是伺机而动, 干净利落的解决问题。
少主不再是虚名,林太郎实打实的撑起了属于自己的荣誉。
夕阳将尽之前, 林太郎处理好了一切事情。
港口fia的货船明天出发, 与商家磋商的结果堪称完美, 很大程度上保证了两方的利益与长久合作, 而休息一晚上之后他们也要继续旅行了。
张开双臂迎着晚风站在临海的阳台上,年轻人颇有些得意洋洋的问身后的人:“父亲,我做得怎么样?”
“非常好,林太郎。”长泽时礼从室内出来,举起手里另一只酒杯,笑着问道:“来庆祝一下吗?”
“当然要!”
林太郎开心地接过长泽时礼递过来的饮品尝了一口,明明看着是红色的液体,入嘴之后却发现是葡萄汁,还以为是酒的少年瞬间就苦下脸,喊道:“我已经十八岁了父亲!”
长泽时礼屈指弹在少年额头上,无视这番抗议,“准确来说还差几天,未成年人禁止饮酒。”
面对男人一本正经地回答,林太郎嘴角不自觉勾起笑容,叹了口气,但习以为常接下父亲在某些方面的小计较。
此时他的心情和海上振翅翱翔的海鸥一样恣意。
这是他第一次完全不依靠任何人处理事情,比起在横滨时有夏目漱石带着,正冈子规看着,这仿佛才是他走出第一步的关键。
那么,今日为何而干杯呢?
林太郎举起酒杯,透过透明玻璃看向远处,眺望大海,晚风把发丝吹拂过眼睑,眼眸里映着夕阳浮动在海面上,又透过玻璃杯折射回来的橘红,海风拂过细沙白浪,波涛滚滚,带来远处海鸥呼叫,轮船长鸣。
“这次感觉怎么样?”
长泽时礼这样问他。
林太郎的脑海里闪过曾经自我怀疑不能做好的焦躁,第一次接触到海外成员时对方的口不对心,与合作方磋商从话里行间判断出的语言陷阱……
最后,少年与父亲碰杯,嗡鸣声清脆悠远,杯中的葡萄汁虽然没有父亲手中那杯红酒的苦涩,却依旧有果汁的清香和甜味。
就像少年骄傲地回答:
“游刃有余!”
…
之后父子俩去了好多地方,秉承着出来玩就要尽兴的道理,林太郎在长泽时礼的唆使下在尝试了潜水、冲浪、跳伞等各种热血沸腾的极限运动。
是体验过后能回去给老师夏目漱石讲上小半天的乐趣。
而与此同时,在旅行的路程上也经过了无数给林太郎留下触目惊心印象的地方。
世界并不和平,横滨也是。
横滨此时的安定只属于港口fia带来的震慑性和平,如果能拿着武器将治安杀到名列前茅的程度,那就未必需要在意外面对个人的评价。
正冈子规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做的。
林太郎此时有些明白了。
一切的暴力碾压,都是为了之后的话语权,污名辱骂正冈子规可以背,只要城市能够繁荣昌盛,绵延不息。
在正冈子规眼里,他认为这就是和平的代价。
…
回程的时间长泽时礼信守承诺,在二月十七日的前一天就从旅途的最后一站夏威夷搭乘游轮,预计第二日清晨抵达。
清晨海面无比宁静,几乎听不见浪花翻涌之外的声音,海与天都是雾蒙蒙的暗蓝,林太郎一边穿上外套一边走向甲板,这个时间,也只有航船上早起的水手在巡查而已。
外面的风还是有些冷,不过阻止不了林太郎想早点起来,从大海之上远望横滨港口的想法。
寻找合适的地方时,林太郎在甲板的一处边角看见了熟悉的红色,长泽时礼的身影藏在比太阳还没升起的阴影更阴冷的地方,但正对着东方,不知道是不是想看场日出。
听见声音,男人转头见是林太郎,笑着打了声招呼:“怎么起这么早?”
“想起来看日出。”林太郎说道,他打量了一下长泽时礼,察觉到他似乎在这里站了有一会儿了,“您呢?”
“和你一样。”
长泽时礼说着叹了口气,苦恼道:“这次回去之后金之助又要念叨了,本来打算是在二月十七号之前到家的。”
说起这个林太郎无奈,“还不是父亲在夏威夷企图找到什么奇怪的培训班,结果错过了最佳航班。”
“嘛,只是想验证一些奇怪的猜想而已啦。”长泽时礼摆摆手,不甚在意地绕过这个话题。
林太郎叹口气,接受了这个说法。
“父亲为什么要带我出来呢?”他转而问道,明明林太郎已经听过理由,自己也找到了答案。
但不知道为什么,还是把这句话问出来了。
“这个呀。”男人弯了弯眼角,眉眼间是只会留给家人的温柔。
“要问我个人的原因的话,是私心吧。”长泽时礼转头眺望大海,他看见远方海浪翻滚,距离抵达横滨港口还剩下许久,但离太阳升起只剩下倒计时。
“我希望你以后的回忆里想着的不会全都是港口fia,少年时代的青春可不能被其他的忧愁占据。”
男人的声音和风响起,一直传达到林太郎耳边,怔然许久,轻轻叹给自己听,“那我倒是想快点长大了。”
少年单纯的想,长大了就能给父亲和老师分担压力,父亲不必事事件件亲自操劳,老师也不用为港口fia熬坏身体。
有时候林太郎认为自己也许是受到了上天的眷顾一般,让他能拥有如此珍贵的亲情。
因为拥有,所以想守护,更不想失去。
长泽时礼听见了,但也只是低声笑笑没有戳穿,转而给林太郎说起了另一件事:“不过接下来就不会是这种轻松愉快的生活了哦,林太郎。”
他说:“我和金之助讨论过你继位的事情。”
这句话果然吸引了少年的注意力,林太郎眨了眨眼睛,好奇地望过来。
而接下来,港口fia的首领正冈子规说出了一件恐怕就算是特务课听了也要震惊的想法:“我和他讨论了港口fia改制的问题。”
“以前组织内部大小事宜都是我和金之助两个人协商解决,名义上干部只有一个夏目漱石。也导致基本上全部的事都是我和他在扛,这样做的好处是统治的稳定性集中,但以后不行。”
长泽时礼摇摇头,“你缺少自身的威慑力,异能,完全效忠你的部下,这些你都还没有完全将其发展成自己的底牌,而且相对而言一个人抗下港口fia的全部事务太过劳累了。”
“因此港口fia现在的制度不适合你。”
林太郎只有一个人,就算是效忠于正冈子规的组织成员也同样忠于少主,但在他们心里永远是首领高于少主。
港口fia如今的制度是首领高于一切,其次才是干部夏目漱石,两人为了横滨几乎包揽了港口fia全部事务,一个对内一个对外,耗费无数精力才将横滨治理成现在的模样。
但这种殚精竭虑的制度并不适合下一代,而且林太郎的先天条件里没有强大异能这一项,因此在完全获得实权之前会倾向于依靠致胜联盟——也就是长泽时礼、以及他留下来的追随者。
所以长泽时礼趋向于在他还在位的时候就给林太郎准备好这些。
长泽时礼知道这种手段多少有点操之过急了,但是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随着时间渐长,早年在混乱中争夺横滨时留下的后遗症也逐渐显现出来,要是再不把安排好的事宜交代下去,恐怕会像上一次一样将一切都安排好了却没机会说出口。
但是他不打算把这些想法说出来,长泽时礼只是提前把大规模的动荡告诉林太郎:“我和金之助的决定增加多个干部岗位,施行内部平衡牵制,将稳定性放在在触手可及的地方,方便你以后培养自己的心腹。”
他故作轻松地说着,“当然,至于怎么平衡干部这些我可不负责的。”
“我至多帮你解决问题,或者解决提出问题的人,至于想做什么,又怎么做就不在我的管理范围了。”
林太郎听着笑起来,他问道:“这算是您和老师对我的考验吗?”
“想接我的班,怎么说也要证明一下自己的实力。”长泽时礼看向他,对年轻的继承者发起挑战:“怎么样?敢不敢接?”
“当然!”林太郎铿锵有力地回答,明明该是个严肃的时候却依旧止不住笑容。
“您养育我这么多年,我也该为您交上一份满意的答卷。”
“不够有气势哦。”长泽时礼笑嘻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您不满意那就没办法了。”少年耸耸肩,故意做出无奈的表情,逗得长泽时礼哈哈大笑,林太郎也跟着笑起来。
天渐渐亮起来。
极目远望,天幕上升腾起大片错落的冷蓝色,第一缕阳光就是从这样的色彩中刺破黑暗,强光穿过天际线,给天幕染上清晨朝气蓬发的橘红。
二月的风还是有点冷,甲板上慢慢地也有了早起看日出的旅客,不多,但也不复刚才只剩下浪花声那样安静。
少年和其他年轻的旅客一样,跑过去攀在栏杆旁边眺望大海,扑面而来的风里带着海的气息,渐渐的,远方似乎可以看见一块模糊的陆地影子。
长泽时礼笑着摇摇头,慢慢地跟上去,看着天际渐亮,朝阳初起。
“森林太郎。”
长泽时礼喊他的全名,少年还以为有什么事应声回过头,疑惑地看过来。
“十八岁生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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