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几年, 在这座无人知晓的诊所里,黑发潦草的少年盯着墙上的钟发呆,百无聊赖地听秒针滴答滴答走过数字的声音, 好一会儿才去思考这个灰色诊所的主人已经出门多长时间了。
好像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
十四岁的小少年半靠着墙壁,手边是喝了一杯的药水,他也不知道里面混了什么,反正是看见什么加什么, 但是喝下药水已经过去半个小时都没有任何作用。
自杀失败心情不甚愉快的少年阴暗地想:捡他回来的那个大叔不会死在外面了吧。
他听说过统治这座城市的港口fia的暴行。
特别是那位首领, 是个实实在在以暴虐杀戮出名的家伙, 前几年就算了, 特别是近几年, 坊间流传出了一个可信度极高的传闻:
港口fia首领正冈子规病入膏肓。
这个病不是一般的病, 是精神状态上的病, 据说首领正冈子规遭遇精神异能攻击, 已经被彻彻底底影响了,所以才会变成如今这么暴躁多疑。
最传呼其神的一种说法是首领大人手里有可以毁灭整个城市的异能武器,横滨岌岌可危。
当然,这些和普通小市民的他没有任何关系,他要愁的是工作, 以及衣食住行——这些他并不在意,只是小少年闲来无事随手举个例子。
黑发少年又开始打量这间狭小的地下诊所,思考如果大叔真的死了他能不能偷几瓶到这些药水走。
说不定其中还有所谓的安乐死——
一想到这个,他就像砧板上的鱼一样想坐起来, 但身体软绵绵的, 想来是药效发作了, 原地做了几个仰卧起坐一样的动作之后终于扛不住药效, 靠着墙软软地滑倒在水泥铺就的地面上。
终于要死了吗?
少年开始胡思乱想, 他感觉到手指冰凉,从地上蔓延的冷意也渐渐覆盖半身。
这个时候他又想起了另一个东西。
他刚刚闲着没事在这座诊所里看了一圈,找到了一封很久远的信,它被塞在小角落里,藏得严严实实,但从旁边的细节看得出来它肯定不是持有它的人藏起来的,而是另一个人背着信的主人偷偷做的。
他很随意的拆开看了一眼,顿时觉得那是个烫手山芋,所以好好的给人藏回去了。
那么,那封信会和把他捡回去的森医生有多大关系呢?
少年的思绪渐渐混沌,恍然间,熟悉的声音钻入脑海。
“太宰君,你又乱喝药了。”
声音里掺杂着无奈,太宰治的视线有些模糊,但依旧准确的捕捉到了那抹金色。
是爱丽丝。
森鸥外回来了。
穿着白大褂的青年把太宰治抬到沙发上去,捡起太宰治用来混药的瓶子分析这小子到底喝了什么,经验丰富得完全不像是灰色地界里无证行医的赤脚大夫。
“升压药和降压药混合……噗,这种东西可不能自杀成功哦。”青年随手把残余的药倒进水池里,坏心眼地想着要不要配点催吐的药。
不过太宰君想自杀很久了,让他感受一会儿濒临死亡的感觉也不错,之后能消停好久。
森鸥外将烧杯冲洗干净,重新摆放回玻璃柜里,果断转身去做下一件事。
唯有被放置的太宰治陷入了长久的无聊里。
真是个坏心眼的大人。
太宰治想,他的目光追逐着森鸥外的背影,从两周前被森鸥外捡回家开始,太宰治就觉得这家伙很奇怪。
尽管森鸥外穿着丝毫没有无菌意识的白大褂,头发和胡子都没有认真的打理干净,穿着不知道是多少年前买的皮鞋,口袋里或许还带着一把手术刀防身。
但太宰治不觉得这就是森鸥外的内涵所在。
他发现森鸥外身上有种靠掩饰也无法彻底隐蔽起来的气质,那种感觉无法用潦草的外表遮盖,就算是森鸥外平时很注意自己的行为也会暴露出来。
森鸥外很有涵养,这不是他总是笑着不生气,对人很客气的那种礼貌性的形容词,而是一种从小开始就由原生家庭中培养出来的气质。
森鸥外也很有见识,有很多太宰治见了或许能说上名字,但无法得知其效果的东西森鸥外也能说道一二,无论是对待什么样的人都临危不乱到了一种地步。
好像他很久之前就经历过相应的事情,所以在这个时候就有足够的经验,哪怕是身为一个医生无法接触到的上层社会的潜规则,森鸥外也清楚到仿佛经历过一样。
总不可能是什么落魄的上流社会子弟吧?
太宰治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
现在横滨哪还有上流社会,该死的死该逃的逃,整个城市因为港口fia内部少主党和首领党的对峙陷入了死土一般的恐慌,再留在这里和找死没什么区别。
“说起来,太宰君。”那边的森医生突然问道,“你的异能对精神异能有效吗?”
“什么?”太宰治一愣,倒不是他不能回答,而是他又想起了那封信。
他忍不住挣扎起来,用手肘撑住自己坐起来去看森鸥外的表情,心里想着这家伙不会和港口fia首领有仇吧。
但力气逐渐消失,太宰治只能看见爱丽丝好奇的目光,然后就‘啪叽’一下躺回去,索性继续挺尸:“不知道呢,应该可以吧?当然,虽然不知道森先生要做什么,但也不要对我抱太大期望~”
“铤而走险的方法我也不想尝试,但是为了我的计划,还是请太宰君再多活一段时间吧。”
撇开关系的意图尤为明显,森鸥外笑着许诺小少年最期待的东西:“如果成功的话,说不定我可以替太宰君考虑一下氰化钠或者戊巴比妥钠,这些都是正常安乐死程序中的药物,自杀起来比升压药混合降压药要轻松容易得多哦。”
太宰治横了他一眼,看穿了大人的那点不加掩饰的计量。
如果是一周之前的太宰治肯定会为了这种承诺十分欣喜,但这一周下来他早就明白森鸥外想要他身上的什么了。
在太宰治所持异能「人间失格」发挥到森鸥外想要的作用之前,太宰治是想死也死不了。
“完全没有给我拒绝的机会嘛,嘁。”太宰治躺在沙发上撇撇嘴,心情一般。逐渐感觉到药效似乎在发作的少年抖抖海带似的手臂,把手搭在胸口,决定睡觉。
反正在这里他走不掉也死不了,就不费那脑筋和成年人斗智斗勇了。
时间滴滴答答走过,等太宰治再睁开眼时,他颓然发现自己还活着,墙上挂钟的时针也不过是走过了三个小时而已。
不过让太宰治意外的是,两周没什么生意的小诊所里来了一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少年。
他坐起来的时候那个少年已经绕过沙发离开了,太宰治只来得及看见一个背影。
橘发,黑色风衣,很快消失在走廊尽头的门后。
仅仅是一个背影太宰治就能判断出那绝不是个来看病的贫民窟流浪儿又或是什么良好市民,绝对是个黑道组织的成员。
太宰治微微提起一点兴趣。
横滨最近有什么组织比较出名来着?
一手遮天的港口fia?新兴组织高濑会?还是海外流亡进来的gss?
太宰治脑海里突然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有趣的话题,冲森鸥外问道:“森先生,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手里拿着医疗用品还穿着医用外套的森鸥外:“?”
森鸥外正拎起手里的试管对着窗外暗哑的日光观察剂量,闻言他将试管放到工作台上,转动椅子面向少年:“太宰君为什么这么问?”
太宰治因为这装模作样的作态‘嘁’了一声。
“是呀,无证行医的森医生。”少年人抬起头,无神的眼瞳里全是揶揄和讽刺,“不,或者我应该称呼您为首领之下万人之上的港口fia少主?”
太宰治对森鸥外把他捡回来的理由疑心很久了,自己从来没有在森鸥外面前展现过的特质森鸥外一清二楚,简直像是提前调查过他一样。
异能、性格、事迹,甚至是来到横滨的路线——关东地盘上一个无证行医的赤脚大夫可没这种能力。
但换做是港口fia少主就不一样了。
那可是仅次于港口fia首领的权利。
森鸥外轻轻一笑,被戳穿身份在他意料之中,他说:“我还以为太宰君会继续装傻假装不知道呢。”
“再装下去你就该举兵造反啦,到时候我岂不是要作为一枚无用的棋子被用完就丢?”太宰治从沙发上跳下来,他用诵经一样平静低沉的语调讽刺,“能死的活我很乐意接受,可是森先生表现的样子却像是要把我卖给其他人一样。”
“为什么这么说,太宰君对我来说可是很重要的。”森鸥外侧头,继续回去摆弄他的药瓶。
这句话倒是让太宰治惊讶了,“你居然想诏安我吗?”
据他所知,港口fia内部的少主党也算是人才济济,就连被首领养在膝下的荒兽暗地里都跳反阵营了,要说缺人太宰治第一个不信。
森鸥外摇了摇头,话里真假半掺,很难判断出他到底在想什么:“因为太宰君是难得的聪明人,不仅如此,太宰君的异能力也很稀少,这样的人才我实在不想让给福泽阁下。”
森鸥外说着,手里的玻璃器皿发出叮叮当当的碰撞声,他仔细地处理试管里的药剂,严格控制每一份计量。
这副模样倒是像个医生,还得是个医学知识相当丰富的高材生,太宰治忽略那些恭维的场面话,绕过去看森鸥外手里的东西。
本来就不是很紧张的氛围更加平缓,两个聪明人都对刚才的话不甚上心。
太宰治扫过各式各样的药瓶,通过自己以往对这些药物知识的了解,太宰治赫然发现这些东西都价值不菲。
太宰治侧头瞟了一眼窗外,心里有了一些猜想,不过他不直接问药水是给谁的,而是跃跃欲试地问道:“这些药可以用来自杀吗?”
森鸥外看了他一眼,笑了笑:“好奇心会害死猫,太宰君要牢记这句话。”
不是毒药。
太宰治判断道。
会是给很重要的人,但以森鸥外的地位他不需要为任何人做这种事。
那是给谁的?
太宰治的思维散发起来,开始回忆港口fia过往的历史。
据他所知,港口fia少主在两年前回到横滨,一回来不少在手里□□下的旧党立刻涌向了少主,成为了第一批少主党。
当时港口fia内政因为首领继承人的出现居然还平静了很多,令人怀疑少主归来是不是首领安定组织的一种手段。
首领和少主之间怎么相处太宰治不知道,但他查到的过往里,在首领收养少主当年甚至还没有理由地发出过一份银之神谕,尽管他从当年的信息判断应该是用来镇住其他人的,也依旧能表现出两者之间和谐的关系。
而从战争结束开始,横滨内部就传出大量流言,再加上首领本人行为癫狂,导致在数十年前所做的血腥历史都被翻了旧账,少主回归之后安生了一段时间,但很快就出现了下一阶段的问题。
在横滨待过一段时间的人都知道,政令指定都市、国际重要港口的横滨几乎算得上军阀的私人领地,官方的内务省、异能特务课等机构从来不插手这里的事情。
这片面积约四百万平方公里,人口总数三百六十万的知名国际都市根本就是港口fia的一言堂,而那位统治城市三十余年的首领更是掌控生杀大权,即使是步入现代化的如今也和战争年代的军阀一样享有最高权利。
那么,正冈子规究竟允不允许有人瓜分他的权利,越过他指挥他的组织呢?
于是在一年前,一场以首领近卫,游击队队长尾崎红叶叛逃失败为起点的争锋悄无声息地爆发,最终结果是首领正冈子规胜出,少主党销声匿迹,本来荣光无限的养子森鸥外又重新成为了正冈子规掌心的傀儡,一个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温顺宠物。
直到近前,特务课颁布异能开业需要许可证的政令被少主党先一步察觉,从少主拿下异能开业许可证开始,两党相争再一次悄无声息地蔓延至整个横滨。
据说局势已经激烈到少主要防止首领党的暗杀,已经很少真正出现在港口fia总部了。
太宰治垂眸看着森鸥外对着试管药瓶小心谨慎地配制,心下毫无波澜。
这副药剂是森鸥外给正冈子规准备的吗?
用来蚕食危害城市的港口fia首领,杀死养育自己二十余年的父亲?
可是有一点太宰治从游荡到横滨开始就一直很在意,横滨对外贸易一直平稳,外资也没有撤走很多,gdp增长和通货膨胀率相对正常,而这对于目前掌握整个城市命脉的港口fia中两党相争的状况来说根本不可能。
除非有一方的所作所为都是假的,这个党争跟本没有争起来,只是大势所趋的流言风向掩盖了一切。
“对了,不久后我会带太宰君去见首领,想退出现在还来得及哦。”
一片安静中,森鸥外突然说道。
“唔?”太宰治不小心发出了惊讶的声音,不过很快他就理清楚了森鸥外的言下之意,暗沉的笑容没有半点真正的喜悦:“现在说退出肯定会被森先生利用完之后毫不犹豫地转手卖给别人吧?”
狡诈的野心家。太宰治才不想和这种人斗争,他想要的只有死亡,无穷无尽的安眠。
可是他现在倒是有点好奇了,森鸥外到底知不知道那封信的内容,如果知道,他究竟会用什么样的方式击败首领党,在万众瞩目中登上首领宝座呢?
以及,那封躺落满灰尘角落里的信,究竟是谁做的呢?
当然,心里想的太宰治不可能挂在嘴上,他仍然是个沉浸在渴望死亡思想里的颓唐少年,拖沓着语调,仿佛在向死神祈祷:“那么希望森先生说好的药物记得兑现,在此之前,我就只能在这样窒息的世界里再痛苦的活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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