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4】
由于绯红眼被誉为“七大美色之一”, 深受人体收藏家的青睐,在黑市有价无市,同时民间也流传着“红眼睛是恶魔的使者”这样的说法。
为了保护自己, 窟卢塔一族会定期更换居住地, 而且专挑人迹罕至的未开发地区,以便避世隐居。
目前, 窟卢塔一族合计一百二十八人,纯血窟卢塔族人占多数, 还有极少入赘的外人以及结合诞生的混血儿。
通常而言, 只有纯血的窟卢塔才会拥有绯红眼,混血的显性概率极小, 但也并非完全没有。
比如卢西诺妮。
而且窟卢塔一族的族长是个脑袋有问题的臭老头,固执死板又自以为是,相当排斥外界,坚信只有把族人关在穷乡僻壤才能确保安全,是个永远活在过去的老古董!
以上是约厄斯达·森旺的原话。
但卢西诺妮给季黎上课的时候,偷偷告诉她:其实是因为当时族长爷爷不同意妈妈嫁给外人,想让妈妈跟同族的男孩子结婚。
妈妈没跟她说到底是怎么解决的,不过直到现在, 族长爷爷每次看到爸爸的时候,都一顿吹胡子瞪眼,没个好脸色。
然而, 忙着戴上痛苦面具的季黎并没有余力和卢西诺妮八卦。
她在学习窟卢塔族的文字。
传承已久的窟卢塔族有属于自己的独立文化和语言, 不管是藏书还是日常交流, 都只使用内部的文字。
最令人头痛的是, 窟卢塔族的语言跟通用语八竿子打不着, 几乎没有任何可借鉴的捷径, 只能硬着头皮从零开始。
秉持着天朝祖传的应试填鸭技巧,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季黎已经硬生生抄了两大本通用语和窟卢塔语的对照笔记,晚上做梦都是背单词。
——起因是三人赶路途中,遇到一起强盗杀人抢劫案。
因为根本没有能直接抵达窟卢塔族居住地的交通方式,约厄斯达·森旺先是订了飞艇的票,然后辗转改乘火车、轮船、汽车之后,还有大约四分之一的路只能靠脚走。
他们横跨大山抄近路的时候,刚好有一伙强盗流窜到此地,专门劫持路过的旅人,搜刮完财物再杀人灭口,抛尸荒野。
结果三人恰巧撞上强盗办完事之后的收尾现场。
最先嗅出空气中弥漫开来的血腥气,季黎找了个借口,把卢西诺妮往约厄斯达·森旺怀里一塞,自己先潜伏过去查看情况。
强盗们正倒提着肢体残缺的旅人尸体,要把他们丢下悬崖。
其中还有一个不过五六岁的孩子。
愤怒瞬间翻涌,仿佛有什么滚烫的、像火苗一样的存在从眼球爆开,顺着血管一路烧到大脑,点燃理性。
在季黎反应过来之前,她已经凭本能飞快地制服了行凶者,并冷着脸把强盗头子硬生生摁到在地。
……诶?
意识突然回笼,季黎有一瞬不知所措地怔忪,不小心放轻了力道,给了强盗头子说话的机会。
“红、红、红眼睛的怪物!”他尖叫。
仿佛见到什么比死亡更可怕的存在,由于过于恐惧,强盗头子竟慌不择路地失足跌落悬崖。
季黎下意识想伸手拉住对方,却竟然被躲开了。
她从那对惊恐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片赤若火焰的红——窟卢塔族的绯红眼,出现在了她拟态的人类身体上。
就地安葬了旅人,又帮忙把剩下的强盗押送去附近城市的警局后,约厄斯达·森旺再次停下脚步,抓着季黎做了一整套测试。
她似乎通过卢西诺妮的血液,连窟卢塔族独有的绯红眼也复刻了下来。
之前没有发现,可能是因为季黎的心性太过坚韧,且擅长忍耐,情绪波动一直不大,所以没有触动绯红眼的显露条件。
只有在情绪特别强烈,比如愤怒、痛苦、悲伤、兴奋、喜悦时,窟卢塔族人的眼睛才会变红。
而且在绯红眼的状态下,他们的力气、动态视觉等各方面都会被增幅,但代价是容易失去理智。
见怪不怪,约厄斯达·森旺已经放弃用常理思考发生在季黎身上的异样了。
他迅速和季黎商量修改口供的事。
由于族规的存在,窟卢塔族对陌生人相当排斥。
原本约厄斯达·森旺是打算把季黎说成自己亲戚的孩子,如今父母双亡,除了他以外无人可依,然后拿着这个理由去跟族长拍桌子大战三百回合的。
但既然季黎有了绯红眼,事情就变得简单多了。
约厄斯达·森旺给她安排的新人设,是流落在外的窟卢塔族人的后裔。
反正历史上,窟卢塔族在外面失踪的族人简直数不过来,只要季黎一口咬定不知道家人的身份,光是那对绯红眼就足够具有说服力。
约厄斯达·森旺一拍大腿,对该计划十分满意。
季黎沉默了很久:“忘记问了,约厄斯达,你是变化系念能力者吗?”
“不是啊。”约厄斯达·森旺一脸茫然,“我是具现化系的。怎么了?”
“……没什么。”季黎别开视线。
就是觉得你看着浓眉大眼,结果这说谎不眨眼的德行,竟然不是变化系,有点意外。
之后,约厄斯达·森旺立刻让卢西诺妮当起季黎的小老师,开始恶补窟卢塔文字。
季黎可能上辈子高考都没这么努力过。
虽然心里大概有一个计划,但只有亲自见过窟卢塔族的情况,才能对症下药,把手里的牌打出最好的效果。
她必须尽快了解和窟卢塔相关的一切。
但好在,在三人抵达窟卢塔族所居住的森林边缘时,只要允许拿着对照表开卷查单词,季黎对窟卢塔语的日常沟通几乎没什么大问题了。
把坐在肩上的卢西诺妮放下来,约厄斯达·森旺看向他的共犯:“准备好了?”
“……嗯。开始吧。”季黎点点头。
约厄斯达·森旺用特殊的口哨,唤来窟卢塔族特意驯养的代步工具,一种叫“地走鸟”的类似鸵鸟的动物。
他本来还想教一下季黎怎么给地走鸟发号指令,结果扭头一看,另外一只地走鸟已经乖乖趴在地上,等季黎爬上去。
在动物面前永远无敌的山神大人,要是有机会的话,大概会成为了不起的幻兽猎人吧?
约厄斯达·森旺笑了笑,抱起卢西诺妮,率先骑着地走鸟冲出去带路。
季黎紧随其后。
即便以地走鸟的脚程,从森林边缘到窟卢塔族真正的生活区,也要足足六个小时。
六个小时后。
约厄斯达·森旺带着季黎和卢西诺妮,大大咧咧地直接骑着地走鸟冲到了族长的家门口。
因为他有用手机提前跟族长联系过,包括“找到了流落在外的窟卢塔族后裔”这件事,三人一旦出现,就获得了所有人的一致瞩目。
毕竟窟卢塔族就这么多人,抬头不见低头见,向来是藏不住秘密的。
——都是好奇的、期待的、友善的目光。
季黎趁机粗粗扫了一眼过去:窟卢塔族的居住区,比起城镇,更像是童话书里的精灵的部落。
半圆形的建筑像一朵朵大蘑菇,亲昵地挨着散落在草地上。
鲜花、果树与农田交错相应,穿行其间的,是温驯的地走鸟和身穿特殊民族服饰的窟卢塔族人。
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笑。
这里给季黎的感觉,和她曾路过的任何一座城市都不一样,好像连空气都变得格外轻缓柔和。
满足了她对“世外桃源”的所有想象。
“啊,是妈妈!”
卢西诺妮突然发出一声惊喜的呼唤,拎起裙摆,就像小炮弹一样冲了出去,撞入一位金发年轻女性的怀里。
她叽叽喳喳地撒着娇,又想把妈妈牵过来,介绍给季黎。
约厄斯达·森旺却低下头,拍了拍季黎的肩膀,示意她向前看。
“走吧。老古董还在等着我们呢。”
季黎偷偷冲卢西诺妮挥了挥手,才跟上约厄斯达·森旺的步伐,撩起帘子,进入族长的小屋。
窟卢塔族的族长已经恭候多时。
他的确很符合约厄斯达·森旺所说的“老古董”形象:苍白的头发与胡须,老到微缩蜷起的躯体,每一寸皮肤都写满了岁月的痕迹。
尤其是那双眼睛,一点也不浑浊,反而像盯住了猎物的鹰隼,几乎把固执和多疑写在了脸上。
可他又毫无疑问地,爱着每一个窟卢塔族的孩子。
约厄斯达·森旺在那里说得声泪俱下的时候,他都没有轻信动摇,但当季黎露出那双绯红眼时,族长闭上眼睛,仿佛回忆起什么,瞬间苍老了很多。
“……既然回家了,就不用再害怕了。欢迎回到同胞的怀抱,孩子。”
防备的坚冰如遇春消融,他将双手相握,抵在心口处,用窟卢塔语虔诚地诵读。
“让我们以红色的绯红眼为证。”
正如约厄斯达·森旺所料,绯红眼是打开窟卢塔族封闭大门的最佳钥匙。
但谈及如何安置季黎时,不幸的是,在约厄斯达·森旺携女外出期间,他家的屋子倒霉地被大角熊选中光顾,正在维修中,不方便收留新的族人。
毕竟季黎身上的异常太多,怕万一出什么临时事故,约厄斯达·森旺不放心她离自己太远。
他还在考虑要怎么协调的时候,两个小脑袋突然从窗户下冒了出来。
金发的孩子举起手,兴奋地毛遂自荐。
“约厄斯达叔叔、族长爷爷,新朋友可以住我家里!正好我们家还有一间客房,而且离约厄斯达叔叔最近,很方便的。”
旁边黑发的孩子倒是自觉偷听不好,默默扯了扯好友的袖子,小小声地劝他先从窗户上下来。
对方还有点不服气。
“派罗……我说的是实话啊。没有比我家更合适的了吧?”
阳光照在少年的金发上,都仿佛被融化一般,他微微鼓起脸颊,碧绿剔透的眼睛仿佛蕴着永不熄灭的光。
鲜活而自由,像一缕无拘无束的林间风。
是连卢西诺妮也要咬牙切齿,撸起袖子严阵以待的美貌。
季黎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酷拉皮卡!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又在想什么,你还是趁早对外面的世界死心吧!”
好歹还在刚回来的族人面前,族长震怒地拍了拍矮桌,试图树立威严形象。
可酷拉皮卡对此已经习以为常了。
眼皮都不带抬一下的,少年趴在窗台上,眼中满是对外面世界的好奇与期待,不曾被阴霾笼罩。
“我叫酷拉皮卡,是约厄斯达叔叔的邻居。他是派罗,我的好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记忆中的命运在眼前浮动,季黎的眼睛染上了深深浅浅的红。
“我叫季黎。很高兴认识你。”
她弯起会暴露情绪的眼睛,笑着呼唤那个少年的名字。
“……酷拉皮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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