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6】
颈脖让西索一只手轻松扣住, 下颌则被对方用大拇指强制性抬起，季黎不得不与那对灿金色的眼睛直视。
她在其中，看见了茫然的自己。
从枯枯戮山离开以后，虽然大部分时间都有奇犽、小杰和亚露嘉（拿尼加）在身边, 总是吵吵嚷嚷的, 又笑又闹, 让人无暇去停下来思考。
但当夜深人静时，季黎却感到迷茫。
她之前都在被命运推着走：要帮奇犽和亚露嘉（拿尼加）, 要从黑暗大陆活下来, 要救窟卢塔族, 要与揍敌客斗智斗勇。
可是, 现在似乎一切都结束了。
有席巴的允许，奇犽和亚露嘉（拿尼加）已经获得了自由；窟卢塔族决心主宰自己的命运，也验证了自己如今的力量。
于是季黎突然间不知道应该去做什么了。
她原本想试着寻找回家的办法，可云谷将事实摊给她看。
先不说可行性到底有多低, 为了那一点微小的、不确定的希望，季黎就必须投入巨额的前期沉没成本。
金钱反而是相对最容易解决的问题。
光是猎人的资质晋升，还有与遗迹所有者的人脉疏通，都是无法单纯用数字计量的困难。
——这样的孤注一掷，会是正确的选择吗？
季黎很难不这样反复询问自己。
她讨厌这个弱肉强食、生命如草芥的世界，向往平静幸福的普通生活，渴望回到自己的家。
但如果实现的可能性极低, 是不是也该学会放弃和妥协？
毕竟她已经拥有了更多。
揍敌客不再是她需要避开的暗雷, 她认识凯特和约厄斯达·森旺那样的优秀猎人, 手里也有足够的钱。
钱与势她都不缺。
她可以像现在这样, 留在奇犽、小杰和亚露嘉（拿尼加）的身边, 一起旅行, 一起去看更广阔的世界。
他们都了解她的性格，不出意外的话，应该也会很乐意照顾她，用善意的谎言把她讨厌的东西藏起来。
就如此时此刻。
只要她不去思考，随波逐流地继续现在的生活，季黎相信，她可以度过相对安稳的生活。
这应当是世俗意义上的“好日子”了。
……但是，为什么还在犹豫呢？
“我想做一件成功率很小但代价巨大的事。”
季黎突然开口。
“就有点像是赌红了眼的赌徒吧。顺风顺水地赢到了现在，明明手里多了远超预期的筹码，只是终极大将还没拿到。这样其实已经很好了。理智在叫我收手，可我却还不死心。”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该见好就收。”
故事里，贪婪的人总会自食恶果，连原本好不容易得到的东西也一起失去。
季黎看着近在咫尺的西索，神色空茫。
因为关系并不亲昵，不需要担心自己的情绪会影响到对方，她反而不用再试图伪装，能够毫无保留地表露。
的确是迷了路的小孩子啊。
居高临下，将季黎的一切纳入眼中，西索却忽然笑了笑。
“不可以撒娇哦～会犹豫的话，不就说明，你很清楚哪个才是你想要的吗？”
如同已经得到了满意的答案，他说着，松开了圈在季黎颈上的手指，转而往下滑动，隔着衣服，点在那颗一度险些被他粉碎的心脏上。
“别骗自己了，赌徒小姐～你和我一样，都绝对只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你看，果然我们才是一类人哟～”
季黎抓住那根手指，将其拽离。
她冷淡地不留任何情面：“请恕我拒绝。被拿来和你放到一个分类里，我的社会风评会被害的。”
事已至此，没有什么可聊的了，季黎看西索也不想是要继续找茬的样子，便转身准备直接离开。
在她抬手握住门把的时候，西索的声音响起。
“个人而言，我会比较建议你考虑辅助型的能力～你的性格和战斗风格都不太适合正面进攻，上次的那把镰刀，也是不合手的临时将就吧？”
“思考的时候不必局限你所了解的内容。只有符合你个人特性的能力，才能被100地发挥。”
“加油，下次见～我很期待哟？”
季黎头都没有回，反手“啪”地一下就把门关上。
——但是，她没有把那张房卡留下。
西索双手环着肩，低低地哼笑：他知道，或许很快就又会见面了。
季黎走得比预期中还早一些，离职业经理的约会还有二十分钟左右的时间，西索打算喝点酒消磨时间。
如果没有接到意外的来电的话。
看着屏幕上闪烁的备注名，西索将手机在指尖抛了一会儿，才按下接听键。
“伊尔迷～好久不见～是想我了吗？”
“的确，好久不见，西索。上次联络还是你告诉我酷拉皮卡的情报。准确地说，已经过去二十一天了。”
西索明知故问：“那你抓到人了吗～我可还在期待我的报酬呢～”
“真遗憾，没有抓到哦。反而是我因为大意，掉进了他布置的陷阱里，真是好好地睡了一觉呢。”
通话期间，伊尔迷那边持续发出了令人牙酸的、钢铁被拧成一团的动静。
与之相反的，是他依然平稳轻快，甚至还带着发牢骚的口吻。
“结果一觉醒来，枯枯戮山简直大变样。阿奇和亚露嘉被放走了，糜稽把家里弄得一团乱，母亲因为这个一直在闹脾气，父亲也奇奇怪怪的……我久违地受了大罚呢。”
“不过时间也拖得太长了。让人都不得不怀疑，他是在故意拖延时间，不想放我出去了。”
西索配合地捧场。
“对了，西索。我刚刚知道，季黎其实就是我的妹妹哦？露琪·揍敌客。酷拉皮卡那些人，还有奇犽和糜稽他们的叛逆期，都是因为她而结盟作战的。”
“真是了不起……她比六年前成长了更多。难怪猎人考试的时候，我就觉得她很特别，想要带她一起回枯枯戮山。”
“可能这就是家人间的心灵感应吧？”
西索猜这人大概还不晓得，柯特很可能在猎人考试就认出了季黎（露琪）这件事。
他想继续捧场，可伊尔迷接下来就话锋一转。
“啊。差点忘了。我还听说，你最近在天空竞技场很活跃，邀请露琪单独约会，还把自己的房卡给了她——”
“是酷拉皮卡的陷阱，不，你们应该是从戒备尔岛开始联络的吧？”
被受害人当面一针见血地拆穿了，西索也笑眯眯地，一点都不心虚。
“bingo～猜对了！准确来说，是我在戒备尔岛上，欠了她一个人情，所以不得不还呢～所以对不住哟，伊尔迷。”
伊尔迷倒也不存在什么生气之类的情绪。
既然是季黎发起的sion，输了就是输了，技不如人，他只是在单纯验证自己的猜想罢了。
不过这并不代表，他以后不会在合适的时机，让西索付出合适的代价。
事实上，伊尔迷打这个电话的主要原因，甚至并不是为了这一件事。
“我的惩罚已经结束了，现在开始恢复工作。西索，我记得你说过，你之前参加了一个叫‘幻影旅团’的组织吧？”
“库洛洛·鲁西鲁。方便交易关于这个人的情报吗？”
听到这个名字，西索挑起眉，灿金色的眼睛渐渐暗了下来，笑容却反而愈发灿烂。
夸张到扭曲，更像是某种不可名状的面具。
他撒娇似的拖长了尾音。
“诶——竟然有人想买我亲爱的团长的命吗？不可以哟，伊尔迷～那可是我拼命忍耐了这么久、期待了这么久的猎物。”
“谁都不可以打扰我们～绝对～”
“所以那个讨厌的蠢货的名字值多少钱？没关系，我会去负责让他安静下来的～”
伊尔迷平静地打断了另一起凶杀案。
“虽然我不介意多赚一笔，但是很遗憾，我暂时还没有接到要暗杀他的委托。这次只是回收一件在他手上的物品。”
“如果西索你需要的话，可以购买单独的提醒服务。下次家里去杀库洛洛·鲁西鲁之前，我会记得通知你的。”
西索爽快地当场下单转账。
作为背刺朋友的补偿，他也简单说明了一下库洛洛的性格和行事风格，为伊尔迷这次的委托提供了建议。
一手情报，一手入账记录，伊尔迷满意地挂断电话。
他伸手示意管家拿走通讯器。
伊尔迷口中的“受了大罚”，是字面意义的真的大惩罚。
高挑偏白、肌肉匀称却不夸张的躯体上，布满了刑罚留下的痕迹，部分地方深可见骨，还不算趋于愈合的伤口，或是如药物拷问那样不留痕迹的手段。
他是在受罚期间，将事件的来龙去脉都复盘成功，大致推论了出因果。
然后在刑期结束、被允许外出的第一时间，伊尔迷就让管家把通讯器拿来，跟西索确认自己的猜测。
偶尔的失败也是养分，只会让他总结经验教训，下一次再更趋于完美。
等管家用揍敌客特制的药物将伤口都处理好，伊尔迷稍微活动了一下，确认伤口对肢体的影响程度在可控范围内后，便干脆利落地换上常服，推门离开。
柯特和壶音正在门外守候。
他们脚边的黑色行李箱，则是特殊的储存设备——里面整整齐齐地安置了五对绯红眼。
从约厄斯达·森旺那边得到的七对绯红眼，除去亚露嘉拿走的那一对，还有一对，如今在幻影旅团的团长、库洛洛·鲁西鲁手中。
而伊尔迷接到的来自席巴的委托，是协助柯特，回收那最后一对绯红眼，并交还到季黎手中。
这是酷拉皮卡当初与揍敌客的交易条件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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