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梦”很少有不知所措的时候。
不,自从遇到这个笨蛋,“他”总是不知该拿他怎么办。
已经归类存档的数据显示,小笨蛋哭的时候抱进怀里摸摸头就好了,然而这次,一碰到“他”,小笨蛋哭得更厉害,上气不接下气,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
毫无规律可循。
因为没吃过糖所以哭了?
“他”不理解,慌乱之中具象一颗糖来,塞进他嘴里。
完成这个动作的瞬间,厉鬼毛骨悚然。“他”在犯什么傻!竟然在人类呼吸急促的时刻往口腔塞东西!
幸好小笨蛋低着脸,糖果没有呛进气管。但也觉得不舒服,趴在“他”腿上咳了半天。
咳得辛苦,还不肯吐出那颗糖。
……这么喜欢?
“他”后知后觉想,糖是人类补充能量的重要来源,短时间摄入大量糖分,能让体内多巴胺浓度迅速提升。
小笨蛋当然会喜欢。
怀里纤弱的少年终于止住哭泣。
莫一白含着滋味寡淡的糖,一点点抿干净甜意。
不要哭。
哥哥会担心。
他们和别人不一样也没关系。他不会讨厌哥哥。他会变好,不让哥哥被欺负。
厉鬼轻轻抚摸他乌黑的发。
吃了糖,果然不哭了。
糖是好东西。
下次,再翻一翻那些实验品的记忆,找找其他口味的糖。
他好像又做梦了。
睁开眼,床边有糖。
被子里有糖。
边沿狭窄放不下一只花瓶的窗台,堆满了糖。
冷峭不似人的声音说:“换衣服。”
然后他在梦里晕乎乎起床,打开衣柜,“哗啦”——
……
……
为什么糖也对他这么坏?要淹死他?
出门之后,他还是分不清梦和现实。
“亲爱的!!”
他听到有人大声喊。
是他的朋友。
莫一白寻着声音看。九五朝他挥手:“到我这边来!”
排队,不能乱跑。
他犹豫几秒,还是听朋友的话,慢慢往那边走。一路上隔开的人太多,渐渐打散了队伍。
好不容易走近,他看到朋友头上白色的布脏脏的,着急地说:“你流血了!”
“嘘,别讲话。”
九五将他护在身后,神色警惕观察四周。
他的朋友不笑了……
莫一白很紧张,抓住九五的衣角。
绷带渗出的血还在蔓延。昨晚受伤的不止额头,胸口更难受,九五裹紧外套,压抑地轻咳几声。
宿舍楼安静极了。
九五压低的咳嗽声,更显得npc诡异地安静。
“哒”,“哒”……
机械靴厚重的鞋跟敲击地板,每次落地间隔绝对的一致,刻板僵硬,死气沉沉。
脚步声走下楼梯。
走进回廊。
一道挺拔的身影出现在长廊尽头,淡金色发丝反射着阳光,耀眼夺目。
这个人,他好像见过。
莫一白认真地看。有点像,有点不像。他见过的那个人脖子有黑色的厚厚的圆圈。这个人没有。
那人缓步走来。
死气沉沉的视线扫过队伍,最终停在九五脸上。
他说:“亚斯先生,我怀疑你是否胜任这份工作。”
校医一直跟在那人身后,无声无息,此时才发出一些人类的声响:“抱歉,校长。是我失职。”
校长说:“我的孩子受伤了。你不处理伤口,还要跟我废话?”
校医连忙上前,想带学生去医务室。
九五定在原地不动。
不能把朋友一个人丢在这里!
他反手又是五百积分,额头寸余深的伤口光速愈合——表皮愈合,头骨该裂还是裂,只是让他看起来没受过伤。
他笑嘻嘻扯断绷带,盘在手里勾缠,好像血淋淋的东西是不得了的宝贝。
医生无奈道:“乖,不玩这个。”然后对校长说,“他没事,血是假的,不知道从哪弄来的……”
“是吗。”校长不置可否。
九五脸上笑着,眼神满是不受控的戾气,狠狠瞪视校长的脸。
九五很高,比同龄人高出一个头。但校长穿着机械靴,鞋跟厚重,比他更高一些,此时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眄向他身后:“出来。”
完全被人挡住的少年怯生生露出一角。
校长上下打量他,皱眉,语气很不耐烦:“怎么什么人都往学校领?”
校医轻声解释:“这孩子以前不这样……”
“我管他以前怎么样?让他出去!”
“不行呢,校长。”校医温柔地看向医学的杰作,轻声道,“他前两天刚动手术,必须留校观察。”
听到“必须”两个字,校长更是厌烦,冲学生发火:“你,不准进医务室!”
莫一白听不懂他们的争执,但是能感受到强烈的敌意,茫然问道:“为什么。”
校长厌恶地说:“你根本没病。”
说完,不给他任何辩解的机会,踏着厚重的机械靴,转身离去。
盯住他走远的背影,九五松了口气:“还好,他也要维持人设。”
真倒霉。
这次副本又分为两个阵营。
有人是玩家。
有人是npc。
他们进游戏身份都是活动受限的特殊学生,0214竟然抽中了“校长”,级别非常高,做任务都不知道怎么绕过他去。
九五想到刷新的任务就头疼:“亲爱的我今天很忙不能陪你,你别上课了,请假回寝室吧。”
除了寝室,莫一白也没有其他去处了。
校长对不该留在这里的学生下达禁令。
禁止就医。
禁止上课。
禁止到食堂用餐。
简而言之,把人关进了寝室。
“噩梦”监测着实时数据,疑惑地皱起不存在的眉。
情绪低落。
思维迟缓。
动作和意志减退。
怎么回事?
回寝室不好吗?从今天起副本危险度大幅提升,远离医务室能保证他的安全啊。
……
人类的感情真难懂。
迟疑了很久,“噩梦”再一次观测未来。
手术刀整齐地摆进托盘。
校医忽然想,他应该看望一下学生。
人类刹那间有千万个一闪而过的念头,唯独这一个牢牢占据他的脑海,并付诸行动。
“咚咚”。
莫一白愣愣看向门口。
敲门的人轻缓温柔地说:“我可以进来吗?”不等他回应,寝室门打开,校医在门口,并不往里窥视,“怎么样,感觉还好吗?”
他笑了笑:“嗯!”
那双浅色眼眸凝望过来,温柔地说:“我是你的医生,哪里不舒服,要告诉我。”
莫一白有些茫然,有些疑惑。
他没有不舒服,他身上没有痛。
医生说:“你笑得不开心,为什么呢?”
是啊,为什么呢。
莫一白努力地想。
他的医生温柔又耐心:“从什么时候开始,你不想笑了?”
从什么时候……
他感觉眼睛热热的,鼻子酸酸的,细声细气说:“从,校长讨厌我。”
医生说:“校长不讨厌你啊。他只是太累了。”
“累?”
然后校医告诉他,学校每天花销有多大,校长每天都在赚钱供养学生。赚钱很累。所以校长脾气不好,说话语气很坏。
他觉得校长好厉害,但也有点可怜。
说完校长,他们又聊了其他一些事。医生温柔地说:“好些了吗?”
“嗯!”
莫一白抿唇浅笑。明亮的天光映入玻璃窗,衬得那张脸庞温雅又柔和,含蓄内敛却让人挪不开视线的美。
医生也笑:“乖孩子。”
谈话到这结束了。
厉鬼从地上拾起滚落的眼珠,安回眼眶,幽幽地渗出一点凉气。
就这?
人类的感情就是这样?
“他”左思右想觉得不对,伸手把小笨蛋拎回刚才站的位置,阴冷冷问:“怎么样。感觉还好吗。”
莫一白乖乖点头:“还好。”
厉鬼说:“哪里不舒服,要告诉我。”
“……好。”
这句话好像在哪里听过。
“你之前,为什么不开心?”
莫一白已经被重复的对话搞迷糊了,茫然道:“因为,不想被讨厌。”
“不会了。”
“……啊?”
厉鬼说:“以后谁讨厌你,我把他们都杀了。”
莫一白不太明白“杀”的意思。他记得有一次自己削铅笔杀死了手指,流很多血,很痛。
他不想有人流血。
那道幽冷气息靠近他,逼问:“好些了吗?”
他还在想流血的事,下意识点头。
“噩梦”终于满意:“乖孩子。”
小笨蛋真好哄。
果然“他”一开始就不该放那个医生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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