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行过拳场的基础擂台, 一路往里走,又走过几次特殊的通道后,才算是到达特级擂台。
四周漆黑,唯一的光源从顶上直直照射在偌大的擂台之上, 没有分散到擂台外哪怕半点余辉。
但四周其实坐满了人。
还有很多隐藏在黑暗里的包厢, 里面坐满了一位位特意来找寻刺激或是有别的目的的贵客们。
库纳到达的时候, 擂台上已经站着自己即将迎战的对手,黑暗里传来的躁动不满的催促叫嚣声此起彼伏。
他在入口处停下,而后小心地将怀里熟睡的幼崽递给自己的助手, 沉声叮嘱道:“带她去我的房间, 要是她醒了别让她乱跑,多给她准备点喝的奶还有其它吃的。”
“好的阁下。”
助手同样动作很轻地接过幼崽, 而后例行祝福道:“愿您平安凯旋。”
库纳看了眼他怀里睡得喷香的小家伙,没有再说什么, 走到拳场的工作人员旁边做上场前的准备。
他的助手在原地停留了一会, 在他即将上场前, 才抱着被交付的幼崽往他平时所在的包厢走。
这里是亚兰星最大也最知名的地下拳场,而库纳, 则是亚兰星七年前突然崛起的黑马, 直到如今,也依然是这个拳场最负盛名的王牌拳手。
今天由系统分配的敌人, 是他的老对头了。
两个人都曾在这个擂台上各有胜负, 他们的拳头绞杀下, 曾倒下过无数尚且温热的尸体。
两人也曾对战过几次,每次他们都需要耗费足足一个月时间来恢复至顶峰状态。
距离他们上次对战,到今天已经过去了五个多月。
直觉和最近的数据告诉他,自己的这位老对手, 在这五个月里似乎又强大了许多。
库纳一步步走上擂台,在无数躁动暴戾的欢呼咒骂声中,锋利凌锐的目光如鹰一般紧紧锁定站在自己对面的男人。
“库纳,我们又站在同一个擂台上了。”对方声如洪钟,即使是笑,也似乎能震得人耳膜生疼。
库纳缓缓捏紧拳头,浑身每一块肌肉都死死绷住,壮硕的块头与对方不相上下,闻言也凝声道:“我有预感,这次我们两人之间,一定能分出胜负。”
不是这一局的胜负,而是往后漫长人生中,最具有决定性的胜负。
一死一活,一胜一败。
这一局之后,两人之间,至少会有一个,从此以后再也不能登上这个擂台。
“那就来吧!”
“嗷吼——!!”
对战一触即发,漆黑的观众席上无数人兴奋疯狂地呼喊着,狂乱地投下自己所有的积蓄,只为这一战。
明亮的包厢中,助手刚把怀里的幼崽放到宽大厚软的座椅上,她的睫毛就轻轻颤动着,在被屏蔽到最小的癫狂叫嚷声中缓缓睁开了眼睛。
助手不期然对上一双懵懂清澈的眼睛,愣了一秒,下意识扬起笑容:“你……”
话音刚出口,还没彻底醒过来的幼崽就闭眼哭了起来。
助手:“……”
糟糕,库纳什么都交代了,唯一没有说这幼崽醒了哭起来该怎么办!
他有点慌乱,想要安抚哭闹的小家伙,又确实没什么经验,手足无措地折腾了好一会,眼见着小家伙哭得越来越凶,只能把包厢里原本给库纳准备的东西都往幼崽怀里塞。
小葵醒过来没有见到2号叔叔,还以为自己又像之前那样突然地消失了,所以一对上那张完全陌生的脸,她就下意识用哭来宣泄自己的害怕。
可这个叔叔身上是没有什么恶意的。
小葵哭着哭着,怀里就多了好多奇怪的东西……
她低头看了看,眼泪顺着滴落在这些奇怪的东西上,雾蒙蒙的视线让她眨了好几次眼才看清怀里的东西。
除了几个吃的,其它什么都不认识……
见她似乎被怀里的东西吸引了注意力,助手重重地松了口气,然后一边关注擂台上的比赛,一边分心对幼崽说:“小朋友,你乖乖玩一会,库纳阁下现在在工作,等结束了就能来找你。”
小葵歪头打量着他,不明白他口中的库纳阁下是谁。
幼崽费力地抱着一堆奇奇怪怪的东西,哽咽着停下了哭闹,却还是带着点哭腔的问他:“叔叔~我叔叔呢?”
我那么大一个叔叔呢?他怎么趁我睡觉就偷偷不见了?
助手叔叔:“……他在那。”
小葵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正好看到自己的2号叔叔被另一个好大好大只的人一拳头狠狠砸在肚子上。
小葵:“!!!”
她心脏重重一跳,瞳孔放大,愣愣地看着2号叔叔蜷缩着倒在地上,被这突兀又暴力的画面吓得甚至忘记了哭。
助手也没想到自己随手一指,会是这个画面,看着幼崽呆愣的表情,心里咯噔一下,知道情况有点糟糕了。
可他再想转移小葵的注意力时,反而把陷入恐惧情绪里的小葵给惊醒了。
她根本顾不得身边这个陌生的叔叔,慌乱急迫地从座椅上翻下去,也不管自己是不是摔疼了,三两下爬起来扑到透明的隔墙前,瞪大眼睛担忧惶恐地看着下方擂台上的2号叔叔。
小葵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的2号叔叔那么那么厉害,却还是会被人欺负。
她想要下去挡在2号叔叔身前,让那个人不要再打他了,可是这里都是特制的,不光限制了声音的传递,就连她的精神力也根本穿透不出去。
小葵只能紧紧趴在墙上,眼睛一下也不敢眨地关注着下方的比赛。
而擂台上,库纳抹掉嘴角的血,在心里暗暗估算一下,自己的内脏应该是被那一拳击破了许多。
但自己的对手也好不到哪里去,自己在倒下前,手肘也击打在对方的脖颈处,估计对方的下颚骨此时已经碎掉了。
他的耐痛力很强,所以即使被击打的蜷缩成了虾状,在裁判倒计时前还是很快站了起来。
库纳和对方的目光撞上,两人此时的模样都很狼狈,身上脸上都有不可忽略的伤。
但没有人会在这个时候小瞧自己的对手。
他们彼此都很清楚,越到后面,站在这个擂台上的两人才会在鲜血和重伤的刺激下,越疯狂越拼命。
直到分出胜负,分出生死。
喉咙里溢出的喘息和低吼如野兽般粗重急促,各自紧绷的肌肉都在无声颤抖,身上承受着一次次的巨力击打,然后随着迸溅的血液倒在狼藉的擂台之上,又撑着斑驳的血迹一次次爬起来。
库纳的眼前已经出现了对方身形摇晃不定的重影,耳朵里也响起长且刺耳的嗡鸣,心脏重重地一次次用力跳动着,拼命延续他每一次破碎的呼吸。
他又一次和死亡面对面。
以前他的背后空无一人,是吞噬心智的深渊,是一望无际的地狱。
所以他从不畏惧死亡,他享受鲜血淋漓的痛苦,他亲手将一具具有力壮硕的身躯砸碎扭断,送到死神的镰刀之下……
可这一次不同。
他紧握的拳头刚刚举起过一只脆弱的幼崽,他沾满鲜血的脖颈才刚被那株小葵花亲昵地抱过。
他恍惚间咬牙将自己的对手按倒在地上,将捏成拳的右手高高举起,对准了对方的鼻梁。
库纳很清楚,库纳的对手也很清楚,依照他们的体能,这一拳下去,完全可以一拳击碎这颗尚且鲜活的头颅。
所以擂台四周的黑暗中已经传出癫狂至极的大笑和肮脏至极的怒骂,那些疯狂的笑和灭顶的怒骂交织着形成了一张密集厚重的大网,轻易的将库纳和对手都束缚在网里,让他们用血来浇灌观众们的胜利和溃败。
以前库纳会毫不犹豫地砸下这一拳,彻底结束对方的生命。
但今天似乎有什么东西变得不太一样了。
那些喧嚣嘈杂充满欲望的尖叫依然铺天盖地地钻入他耳朵,他却仰头看了眼黑暗中自己包厢所在的方向。
什么也看不到,于是他低头对上自己这位老对手的目光。
而后一怔。
库纳很少和败者对视,推己及人,他一向觉得这些失败的人应该都会坦然接受失败和死亡的降临,毕竟在踏上这个擂台前,就注定了只有截然相反的两个结局。
但他现在撞入自己老对手的眼睛,看到的却不是坦然,而是藏在死寂绝望之下,对生的不甘和渴求。
那种渴求就像是头顶那束光源一样,拼命竭力地刺破了黑暗,无声却疯狂地叫嚣着两个字:想活!!!
他想活。
不想死。
即使早就知道最后的结局,这个人也做不到坦然接受,他在死亡面前,仍旧拼命想要抓住那缕渺茫的生机。
他的眼中倒映着库纳狠狠砸下的拳头——
“砰——!!”
肩胛骨彻底碎裂。
剧烈的疼痛却掩盖不了他从绝望中骤然迸发的惊喜和不可置信。
巨大喧嚷的质疑声中,库纳收起拳头,起身将位置让给了裁判。
他孤身站立在光源之下,手指蜷缩着,有鲜红的血液一滴滴落在他脚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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