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星辰无所谓道：“我也没有坑骗他们什么, 一切都摆在明面上。”
他并不是尽量隐藏自己进入副本的信息，努力避过那些对他心思各异的人。
也并不是隐瞒了其中的算计。
他算计得光明正大，众所皆知。
这是一个愿者上钩的计划。
何眠虽然觉得这个想法太过危险, 但他从燕星辰的第一个副本就开始看燕星辰的直播，他很清楚——燕星辰的决定从来没有出错过。
青年根本不是论坛那些玩家眼中聪明又脆弱的菟丝花。
燕星辰如果疯起来，行事风格是比齐无赦还要大开大合的。
燕星辰的决定永远危险, 但也永远富贵险中求。
何眠连着点了几下头：“我知道了, 我现在就去, 找几个朋友，垫上几层关系去收这个副本的钥匙, 尽量做到不被人察觉……编号113434……”
他记住了副本编号，转头快步走出了破晓新分配的大楼。
这栋大楼是组织赛结束之后的奖励之一，位于樊笼世界核心区域边缘, 已经不像以前那样和普通玩家们的住所挤在一起。
但破晓没人，整栋大楼空荡荡的，何眠一走，便只剩下燕星辰和许千舟两个人。
许千舟推了推眼镜：“但是如果真的这么明目张胆，他们会来买吗？好歹也是有名头的组织或者有点粉丝基础的玩家, 买了会被其他人笑话的吧。而且他们如果知道已经有其他人进113434副本, 有没有可能想着让别人来杀你, 他们坐等结果就行？”
燕星辰摇头。
他说：“我这几天有留意过新人论坛上的讯息, 其实你说，那些人，真的所有人都相信厉九泽的死没有猫腻吗？那些大组织人员众多, 各种天赋的玩家都有, 真的会全都觉得, 猎杀玩家的人是我和齐无赦而不是厉九泽？”
许千舟一愣。
燕星辰接着说：“别逗了, 能在樊笼里活到十几万编号副本的玩家，会这么天真？且不说他们是不是真的觉得我和齐无赦才是驱使恶灵猎杀玩家的人，即便他们真的这么觉得，他们会报仇？”
生死厮杀的地方，只有活下去的人有价值，这是厉九泽死前都明白的道理。
没道理那些大组织里各形各色的老玩家们不知道。
他们为什么要在论坛上造势？又为什么还要到处传出风声，一定要让齐无赦和燕星辰付出代价？
不可能是为了已经死去的玩家。
那当然是为了自身的利益。
燕星辰耸肩：“我身上有一个东西，是他们非常想要的——粉丝数。我现在的粉丝数接近六万，五万都是在巫女祭神副本结束之后增长上去的。这些粉丝才关注我不到一个月，对我的粘度很低，很多也只是因为我赢了厉九泽、赢了组织赛，所以关注我。只要我死了……”
许千舟明白了过来：“只要你下一个副本就死了，粉丝不会为你的死惋惜，反而会转头关注能打败你的人。所谓的报仇、算账，只是冠冕堂皇的借口。”
这也是燕星辰副本一结束就能吸收厉九泽所有粉丝的缘由。
所以那些玩家必须越早打败齐无赦和燕星辰越好。
现在这些粉丝还没有陪燕星辰走过任何一个副本，如果燕星辰走出的副本越多，那些本来冲着强者来的粉丝反而会慢慢关注燕星辰本人。
到时候，谁害死了燕星辰，那些粉丝反而会恨上谁。
燕星辰死得越早，他们越能迅速得到燕星辰的粉丝。
下一个副本，编号113434副本，是他们最好的机会。
那些玩家即便知道可能会被人笑话，即便知道燕星辰这是一个愿者上钩的疯狂举动，他们仍然会愿意付出大量代价来换取和燕星辰进入同一个副本。
因为在他们眼中，燕星辰这种只擅长破局的病秧子比其他数据均衡的粉丝多的玩家容易对付多了。从燕星辰身上抢粉丝更容易。
如果他们知道要和燕星辰进副本的人很多，他们反而不会放弃，而是会更加努力拿到名额，生怕被别人抢先。
“我刚才还以为你和齐无赦一样，又疯了一样搞什么冒险的行为，”许千舟无奈，“原来你早就算好了。”
这件事情的结果，必然是每一把钥匙都能拍出高价。
但是这也代表着，副本开始之后，进入的玩家里头肯定有人宁愿不要剧情点都会想让燕星辰先死。
很危险。
但燕星辰总是如此。
看似疯狂，实则理智。
可若是说他理智，他又总会突然剑走偏锋。
燕星辰抬手：“齐无赦又去黑市瞎逛了，十万编号副本的钥匙给我吧，他的给我就行，我转交给他。接下来就等钥匙和道具进账了。”
一切正如燕星辰所料。
又过了四五天，何眠紧赶慢赶，将编号113434副本的所有钥匙全都收到了手上。
随后，燕星辰主动以“启”的名字在新人论坛发帖，直接表明自己下一个副本就要去编号113434副本。
那个帖子顿时吸引了很多评论
燕星辰的大部分粉丝都觉得他会低调地避过风头，等过了几个副本积攒了一定数据和实力之后，再谈其他。
没想到燕星辰就这样直言自己要去什么副本。
为了证明他确实进的是113434，启还在帖子里说，副本开启那天，他会开启摄像头，在论坛开一个直播进入副本。
其他人可以等他载入成功，再拿着钥匙载入。
这基本等于说死了他会进入113434副本。
这是在干什么？
上赶着送死？
大家疑惑时，破晓发起了一场拍卖会。
拍卖内容：编号113434副本所有钥匙。
一石头激起千层浪。
“疯了吧？现在想和他进一个副本的，有人是想帮他，但也有人是想让他死。他这是拍卖杀他的名额？？？”
“会不会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说不定他把所有钥匙都卖了，然后他去另一个副本。”
“都要直播进副本，他不进去其他人也不进去就行了，到时候他就是公开耍人，会掉很多粉丝的。”
“粉丝哪里有命重要？他这么聪明不可能不知道，肯定是计谋，故意引开大家的注意力。”
“那他真的好怂。”
“就算是计谋，也有人拍吧？大组织不差钱，老玩家也不缺宝贝。”
“……”
三日之后，编号113434副本居然真的被拍了个干干净净！！！
一开始，参与拍卖的玩家们还在犹豫，互相试探，所以前面几把钥匙成交的价格并不算特别高。
随着钥匙数量减少，拍卖变得激烈了起来。
最后一把钥匙的成交价格，是五百把中级钥匙。
五百把中级钥匙换一把看上去普普通通的十几万编号副本的钥匙，可真是樊笼这几年来最荒谬的一笔交易。
有风言风语说，这最后一把就是总榜三十五名那位玩家拍的，只有总榜玩家才能如此阔气。
这位因为燕星辰没了面子还少了三把十万编号副本的钥匙，不敢找许明溪算账，就把这件事情都归咎在燕星辰身上。
这位恐怕找了他自己哪个学生进入副本。
——总榜前五十玩家的学生，可不是一个短暂几个月内新人榜第一的如厉九泽之流能比的。
燕星辰这一回说不定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新人区论坛议论纷纷，燕星辰本人却丝毫没有关系外界的消息。
副本开启的当天，他还和齐无赦还有许千舟他们在破晓的基地大楼顶层聚餐。
他们在钥匙的拍卖上又大赚了一笔，已经做好了载入副本的准备，此刻不过是打发时间的等待。
何眠在那边烤着烧烤，梁讳远离火源，正在一旁拉着阿朵，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对她说：“记得，有人的时候不要乱走。樊笼对你的年龄判断是十四，你两年之内是不需要进入副本的，只要这两年不被人看到，过两年，巫女祭神副本的观众应该差不多就淡忘你了。”
阿朵，或者说是桑朵——这是她在樊笼给她玩家身份后选择的名字——点了点头。
她从一个从小信奉存在的世界中出来，才发现一切不过是虚妄，发现玩家的存在，她仍然有一些恍然。
梁讳完全不嫌麻烦，主动从燕星辰手中接过了带桑朵的工作。
她知道梁讳对她好，腼腆地对梁讳笑了笑，视线落在了远处冒着火星的烧烤架上。
她还活着。
可她再也不能如副本中的那一晚一般，给她喜欢、憧憬的哥哥做她最擅长的烤鸡了。
她想着，突然有人拍了拍她的头。
从来对人不假辞色我行我素的赴死者居然摸了摸她的头。
不知是不是因为桑朵是齐无赦握在手中带出副本的，齐无赦连许千舟这种老朋友都怼，但是面对桑朵，居然难得有几分平和。
他说：“不用多想。人想的多了，这世上就没什么快乐的事情了。”
梁讳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这话也不像是齐无赦会说出来的。
齐无赦却已经走开了。
天台的另一边，燕星辰和许千舟站在栏杆边缘聊天。
燕星辰的目光落在路过梁讳和桑朵的齐无赦身上。
副本快要开始了。
而从巫女祭神副本到现在下一个副本要开始，齐无赦似乎都有些沉默。
这种沉默指的不是平时的交流。
齐无赦说话和行事依然和之前一样，但总是时不时就突然无声地呆在一旁，多了几重心事的样子。
他也在前几天开门见山地问过对方。
可齐无赦只是和他说：“和你说过的，我记忆很杂，零零碎碎的，每次吸收那些负面能量就会有点影响。这次可能是吸收的有点多，现在还是乱。”
“那你有没有想起来什么？”
“有，但是凑不出一个完整的东西，一小段完整的都不行。”
燕星辰只好作罢。
此时。
樊笼世界拥有一切现实世界的自然拥有的东西。朝阳落日、星河明月、风雨雷电……
轻轻的风吹拂过青年的身周，轻轻带起他风衣的衣摆，撩动他的头发。
他发梢微微摇晃，眉心浅痣也在微动的刘海下时隐时现。
碧蓝天空之下，他站在高楼之顶，全然不似一个曾经亲手杀过鬼王的玩家。
他收回思绪，对身侧的许千舟说：“你哥不来看你进副本？”
玩家每一次进副本都是入一次生死门，往难听了说，谁也不知道副本前见面是不是最后一面。
听说樊笼里的爱侣家人，要么同进同出，要么总是会目送对方进入副本，等待对方活着走出来。
“你不了解他，”许千舟手肘压在栏杆上，慵懒地说，“他这个人孤冷得很，很多人都说他有那位曾经总榜第一的赴死者的遗风，孤僻到我都在直播里出现那么多回，他甚至为你和别人赌副本胜负，都没有任何人猜测过我和他的关系。谁会想到冷淡的总榜第九会有什么牵挂呢？”
燕星辰却摇头。
如果真的孤冷，就不会费了这么一番周折，还给许千舟拿了十万编号副本的钥匙。
他还没说什么，许千舟反过来问他：“话说你在樊笼外有记挂的亲人吗？他们要是找不到你，会不会着急？”
何眠过来，给了他们几串烧烤。
燕星辰和许千舟吃了几口，这才回答许千舟的问题。
“没有了。我从小到大都跟着我小舅舅，几年前他入了深山就再也没出来，搜救队的人说大概是死了。在那之前，我父母也意外去世。我只是他们中途收养的孩子，不认得他们两个太远的亲戚。”
他其实是个孑然一身的人。
养父养母和他说过，捡到他的时候，周围冷得很，他小小的身体却好像不怕冷一般，他躺在地上，不哭不闹。
后来养父养母把他带回家，想给他取一个安静宁和的名字，当天翻了个字典给他看。
他那时候太小了，没什么记忆。但是据父母所说，他什么字都没选，第二天，那字典被翻到了“星”那个字上，其后的“星辰”二字被划上了一道划痕。
父母说他兴许这辈子便是不喜欢宁和的。
燕星辰转过头，看向顶楼外林立着各式住所的樊笼。
他分明厌恶着这个东西，却又好像极度适应着这种他本该反感的生活。
越是危险，越是沉浸。
也许养父母说得没错。
揣在兜里的编号113434副本的钥匙震了震。
齐无赦和许千舟也都动作一顿。
他们各自的钥匙漂浮到了他们面前，发出幽幽深黑的光。
梁讳说：“副本里，小心。”
她拉起桑朵，将人带离了顶楼。
燕星辰这才打开摄像头，在论坛上开了个同步画面的帖子。
“啊啊啊啊是燕星辰！！”
“他真的在直播载入副本？？”
“我看到钥匙的编号了，113434！！他没有耍其他人，他和赴死者还有许千舟真的要进这个副本！！”
“……”
燕星辰仔细听着提示音。
【请玩家确认是否进入此副本。每个玩家进入副本的间隔时限为一个月，您还有不到半个月的时间，您可以选择拒绝进入此副本，请您确认是否进入。】
三人几乎同时点头。
【副本载入成功，玩家已就位，副本世界已开启。】
【当前副本：叮咚叮咚，编号1134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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