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瑜目光在他们身上停留片刻,随着一滴无奈的泪水滑下,他一撩衣摆跪到了众人面前。
“我白瑜,为戍边的十万战士,为阴山八万牺牲烈士,以及整个白家,谢过各位弟兄!”
这个时候,他已经做出了取舍。
尽管他只是十几岁的少年,就算他没有与妹妹一样的才能,但在关键时刻该有的决断和魄力,他一样不缺。
所以权衡利弊之后,他狠心做出了决定。
比起全部被困死在这里,眼下最好的办法,就是能跑的人继续往前跑。
不能跑的,留下。
他不等明微来做这个决定了,他知道明微有多在意手下的一兵一卒。
所以这个决定,由他这个唯一长成的男人,来替妹妹做。
取舍这一刻的心如刀割,也由他来承受。
他没向这些弟兄们保证,以后什么都会好。
这个世道会好,这个国家也会好。
他能做的,唯有一声真诚的道谢。
说完,白瑜毫不犹豫起身,率领受伤并不是很严重的同伴,头也不回地继续奔行。
直到他们完全进入林中,哪怕他泪流满面,流下一名少年无能为力的泪水,他都没有再回头看一眼。
心如刀割时,他拼了命的加快脚步。
因为主动留下的同伴说了,别回头,往前走。
一定要回到京城!
……
留下来的人,共有三十八名。
其中有护卫,也有亲兵,还有风轻尘的暗卫。
断了手的人,原本就是亲兵中的首领之一。
他扶着自己的断手,看向身旁的同伴,露出一抹释然的微笑:“这样的结果,也不坏对吧?”
他身边的人,有人伤了腿,有人伤了身上,也有人伤了眼睛……
什么样的伤都有。
唯一相同的,便是他们都伤得极重,且遍体鳞伤。
他们的情况,若是没有得到足够的救治和休养,只怕都活不下去。
更妄论再经受奔波与战斗。
与其成为同伴的拖累,不如用这条苟延残喘的性命,为同伴尽可能地争取些许活命的机会。
这时,躺在地上的一人,他手中捂着的,是露出肠子的伤口。
不管有没有军医,这样的伤,都只是在等死。
但是他的眼底,并没有任何绝望的情绪。
因为他回忆起,曾经与大姑娘驰骋疆场的日子。
那大杀四方的感觉,真的太畅快了!
以至于现在想起,他都觉得热血沸腾。
满脸是血的他,一双眼睛格外明亮。
他用虚弱但却不懦弱的声音说:“能为大姑娘战斗到最后一刻,这一辈子值了!”
是的,值了。
他们都曾经是默默无闻之辈,若是没有遇到大姑娘,他们也只会死在无人问津的角落。
成为这万里疆土的一缕尘埃。
有幸被大姑娘纳入麾下,数月来刀光剑影,血雨腥风,可他把剑挥得酣畅淋漓。
光复的山河的功劳,有他一份。
保家卫国的战斗中,也留下过他的足迹。
如今这副残缺的身躯,还能为同伴争取活命的机会。
他觉得值了!
真的值了!
守备军整齐有序的步伐,踏在地上震耳欲聋。
铁甲碰撞的声响,惊散了林间栖息的鸟儿。
人马尚未逼近,那肃杀之气却已弥散过来。
断了手的首领,他挥剑割下一缕衣带,用牙齿和仅剩的一只手,把不断汩汩往外冒血的断手勒得更紧。
然后扶着那柄插在地上的剑,目光坚定地看向前方。
在他的身后,一名名受伤的同伴,正在撑着手中残缺的武器,咬紧牙关,奋力站起来。
他们的身姿,再也没有点兵时站得笔直。
他们的身影,也不再如同被选中时那般魁梧。
他们浑身浴血,伤痕累累,但那双眼睛,却透着悍然不畏生死的决然。
就像一柄历经无数场战役即将要折断的兵刃,尽管剑身残破不堪,但依旧散发着森森寒芒。
当守备军赶到时,拦在他们面前的,只剩下一批随时都可能会断气的伤员。
守备军首领笑了,笑得极为讽刺。
“就这些?呵,一人一刀,都能挫骨扬灰!”
三十八名战士撑着剑,随时都会倒下的身躯,依旧被脊梁稳稳撑住。
面对讥讽,他们没有言语。
只是染血的面庞,还有被血浸了的眼眸,如同豹子一般,狠狠地盯着前方。
“杀了!剁碎!让天下人都知道,逆贼都会有什么下场!”
逆贼?
他们曾在边关沦陷时挺身而出,在百姓遭难时义无反顾共赴国难。
他们打了几场仗,每一场都在为家国,为百姓而战。
可这一刻,有人骂他们逆贼。
要将他们碎尸万段!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可越是这样,他们的脊梁骨就挺得越直。
因为他们问心无愧,顶天立地。
死而无憾!
“诸位同袍,我们来生再做兄弟!”
断手的首领低喝一声,抽出插在地上的剑,迈着踉跄的步伐,悍然往前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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