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藏的注意力被来询价的顾客拉走了。战斗的残酷把平静的生活衬得更加珍贵,每个人都在享受祭典带来的片刻放松。史彦看见远见真矢和要咲良正拉着羽佐间翔子和羽佐间卡农玩儿射击,近藤剑司和小楯卫被挤在一边,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他们对面,将陵僚推着生驹祐未的父亲,两人都探着头专注地看她捞金鱼。红艳艳的金鱼机警灵巧,一个甩尾打破了纸网,逃之夭夭了。祐未擦着溅了一脸的水,怒斥哈哈大笑的二人。
他们都是驾驶员。不过翔子和卫因为出现了比较严重的同化症状,alvis一年前就把他们变更为了二线驾驶员,不再参与任务。僚和祐未也快到驾驶的极限年龄,已经半隐退了。但如果有需要,他们依然可以出战。
8名驾驶员,这是一骑上战场时他们想都不敢想的奢望。
生活平静、悠闲又有情趣。
可惜一骑不在了。
已经将近四年了啊。
史彦忽然觉得眼前的人间烟火有些刺目。他抬起头,伪装镜面尽职尽责地造出了一个完美的月夜,他在星辉灿烂的天幕下、熙熙攘攘的闹市中尝到了寂寥的滋味。
清脆的木屐声由远及近,史彦收回视线。千鹤穿着白底和服,手持团扇站定在他面前。
“请、请问……这个卖吗?”瓷白的月光给千鹤添了一层韵味。
史彦清了清喉咙,“卖。”
收摊时,史彦只卖出了一件陶器。那是千鹤不忍心看他白折腾一场才慷慨解囊买下来的。相比之下,卖出了三幅画的公藏有点儿沾沾自喜。他们收拾好摊子,公藏打开了最后一个箱子。他看着箱子里的灯,脸上的笑意渐渐收拢。史彦也凑了上来,他们特意把三盏灯放在一起,让它们做个伴。公藏拿出写着皆城鞘的灯,史彦抱着箱子,随着人群一路走到小码头。几年前大病初愈的总士看到那个灯笼后险些出事,自那以后史彦就把它们装在箱子里带去海边。虽然知道总士不会来,但他宁愿麻烦点,以防万一。
史彦理解总士,但人和人不同。对他而言,无论是自欺欺人还是盲目乐观都无法消解他的痛苦,唯有看着河灯随海流远去才能给他些许慰藉。如豆的萤火像逝者的灵魂,起起伏伏、自由远去的样子像摆脱了一切苦痛,终于可以安歇了。
河灯被放进海里,一只接一只,随海流飘远,连成了一条比去年又长上了一点儿的河灯长龙。春日井甲洋的河灯是翔子放下去的,真矢、剑司等几名同期的驾驶员都围着翔子,目光随着河灯渐渐漂远。
这几年并非风平浪静,festu然对他们紧追不放。战斗虽不频繁,但也接连不断。他们保护了很多,也失去了很多。
失去甲洋的那次战斗发生在一骑离开后不久。那时总士尚未苏醒、僚还不能下床,祐未带着首次出战的甲洋、翔子和卫遇到了两只新型festu甲洋为了保护翔子被festu化,等祐未和卫解决了纠缠他们的那只回头来救时已经来不及了。甲洋的同化症状严重到离灰飞烟灭只有一线之隔。医疗中心束手无策,只能将他放入装有特殊溶液的医疗舱里,封印在alvis地下二十多层为他特别改造过的密室里。
离别总来得猝不及防,稚嫩的驾驶员们花了很久才慢慢接受第二位朋友的离开,特别是翔子。幸而时间对于大多数人而言都是剂良药,接受生活的残酷更是每个人的必修课。前路虽然坎坷,但只要他们并肩前行,一切就还有希望。
“滴滴滴!”
公藏的通讯器尖鸣起来,史彦也转过头。
这是紧急通讯。
“司令,布伦希尔德系统发现一艘人类军驱逐舰正向我们驶来,预计30分钟后到达第二防卫圈。”彩乃的声音传过来,她今晚在cdc值班。
公藏和史彦的神经都绷紧了,两人同时加快速度走向最近的alvis的入口。
“只有一艘?没有发现?”史彦皱眉问。
“目前没有。”
“战机编队待命。叫总士去cdc,我和真壁马上就到。”
女神之岩。
通讯器只响了一声就被总士接了起来。
“好,5分钟后见。”总士声音平稳,丝毫听不出他刚从睡梦中被惊醒,像是根本没睡着。
挂了电话,总士原地坐了几十秒,让自己乱作一团的心跳平复下来。
真是越来越不行了,总士暗叹。
以前他可以瞬间进入战斗状态,现在却得缓半天才能勉强站起来。
离开女神之岩前,总士和往常一样把手贴在人工子宫上和乙姬道别。十几年来他都没机会给妹妹一个拥抱,这是他能达到的最近的距离了。
公藏和史彦进入cdc的时候,各岗位人员均已到齐,总士也刚到。
“机械海鸥已就位。”弓子边说边把影像投到屏幕上,众人看后不由一愣。
画面中的人类军的驱逐舰浑身斑驳,一副刚从战场上下来的样子。它显然受到过festu攻击,主炮炮筒整个没了,只剩下半个基座。一眼看过去,整艘船竟找不到一件可用的武器。不仅如此,舰身上还有大片大片灼烧的痕迹,很明显人类的炮火也没有放过它。
总士扶着主控台眼睛没离开屏幕,心道这船不像是冲着岛来的。
“就目前的轨迹来看,如果它保持航向且岛的位置不变,它会与我们擦肩而过。”彩乃报告。
“启动主推进器,随时准备移动岛。”公藏命令道。这船没准只是个引子,他们得多做几手准备。
“战机编队随时可以升空。”史彦放下通讯道。他边说边看向公藏,公藏对他点了点头。史彦继续说:“法芙娜部队待机。总士,交给你了。”
“必要的时候考虑击毁。”公藏也看向总士,补了一句。史彦闻言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总士点头,转身走向齐格飞系统。
正在这时,弓子忽然道:“对方打出了灯语,是国际通用救援信号。”
总士停下脚步,挑起了一边的眉毛。
“这是耍什么花样?”史彦沉声道。
“……战机编队出发,总士等一下。我们观……总士!”公藏话未竟,只见转回身听命令的总士忽然毫无预兆地晃了一下,整个人向前倒去。与此同时,cdc里的向哨们被一声走了调的龙啸震得捂住了耳朵,白龙扭曲且模糊的影子在大厅上空一闪而过。
站在边上的史彦抢步上前,一把扶住了总士,“怎么回事?是精神攻击吗?”
总士脑袋嗡地一下,精神触须突然失控,向驱逐舰的方向伸展,催促他快些过去。他眼中的景物也跟着扭曲起来,像在透过万花筒看世界。
“不,别攻击。是……可能是一骑。我要去码头!”总士边说边借着史彦的手站起来。
几年来一次都没提过的名字脱口而出,让总士舌尖一麻。这普普通通的两个字放在一起叫人肝胆俱裂,他肉l体凡胎,承受不起。总士生怕是自己的感觉出了问题,怕是纠缠了多年的臆想终于把他逼疯了。但那感觉那么真实,他几乎能感受到一骑的心跳。
所有人都被总士的话震惊了,史彦更是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半步。他瞪大的双眼亮了下,又上前一步,紧紧抓住总士的双臂,“真的吗?你感觉到他了?”
“我也说不清……得靠近点儿。”语毕,他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大部分精神触须随之乖顺下来。总士无师自通地将它们化作一张网,又把网展平拉大、向外铺开。他的精神网瞬间覆盖了整个cdc,像浪潮一样向四周奔涌而出,速度越来越快,转眼就覆盖了整座龙宫岛,然后很快碰到了人类军的驱逐舰。
这是向导的精神领域,向导们能感受到领域中所有的情绪和思维。精神领域虽然有大有小,但每个分化了一两年的向导都能轻松展开。但这是总士有生以来第一次展开精神领域。哨兵不像向导能铺开精神领域,但他们在一定条件下能感受到向导的领域。
公藏和史彦都被他广阔的精神领域所震惊,他们都是实力很强的哨兵,但二人竟一眼看不到这精神领域的边。
但现在不是感叹这个的时候,公藏立刻问道,“情况如何?”
“没有敌意。”总士斩钉截铁道,语毕就头也不回地向外走去,“1号码头。”
众人了解总士,他敢现在离开cdc就已经说明了很多问题。
“我……”史彦只说了一个字就住了口,目光移向公藏。
“去吧,这里有我就够了。”公藏接上他的话。
史彦向他投去了一个感激的目光,紧跑几步扶住了走得歪歪扭扭的总士,和他一起赶往码头。
公藏转回头,他看着主屏幕上破破烂烂看起来毫无威胁的战舰眉头拧得更紧了,“让战斗机编队尽快出发。”公藏命令道。
总士从没觉得这条路如此之长,虽然他们的目的地是距离cdc最近的一个码头。他的精神力像开了闸的水,转眼就见了底。展开并维持精神领域,以及剩下的那些暴走的精神触须让总士的情况雪上加霜,他眼前白花花一片,身体行动只凭意念撑着。
他……真的回来了吗?
每踏出一步总士都胆战心惊。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一脚踏空,也许是下一步,亦或者是下下步。坠入深渊的恐惧如影随形,扼住了他的咽喉,让他喘不上气来。
史彦几乎是半拖半抱着将总士弄到了码头上,总士的冷汗浸透了单薄的衬衣,脸上毫无血色。
“总士!总士!”史彦叫了两声。
总士低垂着头,眉头拧得死的,牙关紧锁,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史彦的手被总士的肋骨硌得生痛,他正想换个姿势扶稳他,总士就发出一声低哑的痛呼,无力地滑了下去。
几乎见底的精神力让总士头痛欲裂,但比这更可怕的是忽然错乱了的五感。
总士觉得自己的感官从没承受过如此大的压力,海浪拍打金属的声音响如雷鸣,嘈杂尖锐的机械声和吵闹的砰砰声接连不断,海腥味噎得人无法呼吸,刺骨的寒意从四面八方涌来。异常强烈的感觉一浪一浪地扑来,将总士淹没。他再也支撑不住,瘫跪在了浮桥上。刚才一闪而逝的白龙再次出现。它悬在总士上方,面朝大海。白龙的身形比刚才清晰稳定了些,但它挣扎、翻滚得也更剧烈了。
史彦惊讶地发现的白龙的鳞片变成了棕色,且边缘变得模糊不清了,“cdc,请求医疗支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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