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塔的负责人之一、向导学校的校长,惠在接待上级视察工作方面驾轻熟就,只用了不到两小时就帮上级分了忧,让视察工作圆满结束,开始了外联工作经验分享。既然是外联工作,视察地点也自然不在塔里,她们从塔转移到了第五基地的商业中心。
奥尔加时间有限,惠就精挑细选了重点和她分享。她们现在基地最好的餐厅用了午餐,又到购物中心消磨了一下午。惠甚至请奥尔加参加了基地几位名流办的晚宴,为她引荐了几位基地的大人物,奥尔加对此表示非常满意。正当惠准备再接再厉,继续安排晚间活动的时候,奥尔加表示不必太费心,非常体贴地说两人忙了一天,稍微放松一下就好,惠就从善如流地把地点定在了spa馆。
两人刚做完按摩,正泡在滴了精油香氛的浴池里放松。
这家spa馆讲究精致,浴池因此也并不很大,不过以她俩的身形,并排而坐不是问题。
惠正闭着眼享受,忽然觉得奥尔加按住了她撑在池底的一只手。
不要动,听你我说。我知道你们马上要行动了。
惠毫无反应,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奥尔加继续道:马里斯一直拿研究所当挡箭牌和伊甸做向哨生意。近来基地外festu动越来越频繁,已经折了一批货。他没有武装,不敢再自己送,就让伊甸派人到城外接。但现在巴恩兹上将又接管了基地。他们面上关系不错,但巴恩兹事事都攥在自己手里,而且眼里揉不得沙子。研究所副所长、基地守卫等关键位置都被换成了他的亲信,马里斯现在这批货等了几天,连城门都出不去。买家也不是吃素的,他之前没交货,伊甸没说什么。为了安全把货运走,这次甚至派了一架灵知型法芙娜在城外等着。如果他还要拖延,伊甸肯定要来找他麻烦。
惠沉默了一会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奥尔加仰起头,枕在池边上,闭上了眼:你已经派人去育幼院了吧?就是那个叫……阿尼拉的。怎么样?孩子是不是已经没了?
惠睁开眼看着前方,蒸腾的热气挡住了她的视线:你是谁的人?
奥尔加伸手轻轻扯了下脖子上的颈环,这东西勒得她难受:我是谁的人不重要。重要的是孩子们坚持不了多久了。孩子藏在哪我不知道。不过从以往的结果来看,他们藏身之处条件肯定很差。另外,零号的时间也不多了。他的各类生物样本几年前就提取完了,精神图景又有问题,没有向导研究不了,让向导研究风险又很大,万一损失了向导马里斯就可能被问责,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儿他可不会干。当年要不是纳雷因上将的队伍不好渗入,零号根本到不了第五基地,早在来这儿的路上就得被弄去伊甸。现在让零号醒过来与其说是为了套取情报,不如说是为了当救世主法芙娜的启动器。依照缴获的rkelf改造的两台救世主型法芙娜已经改造完几个月了。以光弘·巴特兰和你丈夫日野洋治为首的两派为了新机型的设置和驾驶员的选配也已经掐了好几轮了。上面不想等了,只想要个结果,或者一个把零号弄去伊甸的机会。
惠安静听着,奥尔加说的是实事——巴特兰重法芙娜轻驾驶员。他主张关闭法芙娜内设的限制器,并给驾驶员注射从零号身上提取的因子以增强驾驶员和机体的同步率,发挥机体的全部潜能。然而鱼和熊掌无法兼得,这么做的代价是驾驶员的驾驶寿命会缩短短,死亡率也会进一步增高。日野洋治的主张和巴特兰基本相反,他想保证驾驶员存活率,因为在法芙娜超高的同化症死亡率面前,能驾驶法芙娜的哨兵太少了。不过日野洋治的想法在上面的人看来太天真了。法芙娜都是真金白银堆出来的,尤其现在的生产力水平是festu侵前的零头,造一台出来千难万难。和法芙娜相比,抓几个人关屋里等10个月哨兵就有了。没成本不说,即便生产出来的人不能驾驶法芙娜也能卖钱或者充作一般劳动力……
奥尔加眨了眨眼,抬起头,和惠一样平视前方,看着眼前白茫茫一片的蒸汽,接着道:说了这么多就是想告诉你,你的计划我一清二楚。我要是想害你,你坟头草都两尺高了。六天后零号会去设计院进行法芙娜启动试验。届时基地港口西北海上会有festu袭。让你儿子抓住机会。
惠其实不喜欢潮湿密闭的空间,更不要说这种连空气都变得粘稠起来的地方。不过她喜不喜欢不重要,她们一直在夹缝中挣扎,哪顾得上个人喜好。惠伸了伸腿,将水波搅得更大,道:我为什么要信你?
奥尔加低下头,掩住了表情:你没有别的选择。你之前根本不知道零号还活着,所以把塔的人几乎都派了出去。这样一方面能少牵扯些你自己的人;一方面,看着你的眼睛少了,你就能放开手脚安排这些;还有,即便出了事塔里所有人加起来也抗不住你的精神力攻击。这样你才好和你儿子死遁。
惠听了她的话脸上泛起了笑意,让她看起来都显得轻松了不少。她道:你说得对。不过有一点,我没打算和我儿子一起走。
奥尔加的手僵了一下,二人两手相叠,惠感觉到了。她接着说:我走了基地一定不会放过我丈夫,我不想他一个人面对这些。
奥尔加这下连脸都偏向了惠的方向:你们不是没结合吗?
这件事当年人尽皆知,消息都传到了军部。第五基地为了拉拢科研力量,将首席向导送给次席哨兵日野洋治当礼物的事曾轰动一时。毕竟首席向导太少了,绝大部分有潜力成为强向导的人甚至在襁褓里就已经有了去处。
惠说:确实。因为他科研能力强,当时第五基地看似是为了和别的基地抢人才把我推了出去。他们让我二选一不过是做样子给外人看,其实该选谁基地早就暗示过我了。我们面上是你情我愿,私下里却水火不容。我是首席,能对次席哨兵进行精神压制,他没法和我结合,只能偷偷用人工向导素,这事儿早就尽人皆知。不过……
惠顿了顿像是回忆起了什么有意思的事,嘴角翘起得更高了:这些是我们故意的。我们当时处境都很微妙,军部和新国联都想拉拢我们,但又都忌惮我们。我们见面后都觉得对方是讲得通道理的人,商量了下就决定这样了。基地巴不得我们水火不容,他们也不想让塔和研究院走得太近,所以乐见其成。
那你们到底结合没有?
没有,我们两个身后的牵绊太多。他被军方挟制,我是新国联的傀儡,结合对谁都没有好处。死一个就得赔上另一个,没必要。
那日野道生……
呵呵,新联合国把这事儿压得死紧,你不知道也正常。道生是人工子宫技术生的产物。
?!人工子宫技术不是早就被新国联的前身——革命派毁掉了吗?
只是那么说而已。以革命派当时的实力根本渗透不进直属旧国联总部的技术部门,只是他们当时闹得动静最大,也符合新国联成立时自己打出的保护人权的旗号,后来将计就计认了而已。本来革命派内部对人工子宫技术的态度也不统一。开发这技术的初衷是想解决因为festu染导致的生育率骤降问题。研究人员后来顶着伦理、舆论的压力对胎儿的基因做了微调,希望他们能获得抵抗festu心的能力以提高生存率。革命派用人权和自由的大棒把旧国联打翻后,从下面爬上来的人握住了权力,地位高了、视角也跟着变了,又觉得这想法不错,可以继承。不仅如此,他们觉得反正都是基因调整,不如调整得更彻底一点儿,不必束手束脚。项目负责人多次和他们交涉无果,干脆毁了资料跑了。
是远见主任……远见千鹤。
对。我丈夫和她是旧识。我儿子道生是远见主任主持的最后一批……很久没跟人聊过天了,我还得谢谢你……你呢?你想要什么?
奥尔加没答话,惠并不意外。
两人沉默了下来,但气氛却缓和了不少。最后还是惠先起身打破了沉默:“我们走吧。早点儿休息明天才好继续为基地奉献。”
奥尔加看着她带着释然的神色和向自己伸出的手,好像想通了什么,也跟着笑了,“确实。您要好好保重,白塔之光不能灭。”
惠愣了一下,嘴角翘起得更高了,“嗯,我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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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骑再睁开眼时只觉得天旋地转,比上次醒的时候难受得多。贝拉帮他把床头调高了些,让他靠着缓一缓。奥尔加满脸关切,把水递到了他手边,又把药放在他面前的小桌上,“把药吃了,能让你感觉好点儿。”
一骑点头,手却没动,“这里是哪?”他一睁眼就发现这儿不是他之前所在的病房。这房间比之前的小了不少,还有扇窗。只是窗框上蒙着一层不知是什么的透明材料,把窗户封了个严严实实。不仅如此房间四处都包裹着防撞材料,像是怕有人在这里发疯或者触壁而亡一样。透过那透明材料,他能看见悬在正中的太阳。灿烂的阳光透过玻璃打在他腿边,暖意十足。
他睡过去前刚吃了午饭,现在又是中午了,一骑想。
“给你换了个房间。重症监护室得腾出来给更需要的人。”贝拉语气平淡,把药又往前推了推。
一骑没见过重症监护室,但他觉得应该不是之前那房间的样子。
他依然没抬手,还望着窗外。
如果这些人说他昏迷了三年是真的,那这就是他三年多来第一次看见天。久违了的蓝色让他想起总士。他还记得他们在学校的日子。有很长一段时间,总士都坐在最右侧靠门那行的第一个,即便他左眼看不见。而自己则坐在最左侧靠窗那行的最后的位置。他们在对角线的两端,距离最远,隔着整个教室。即使总士离窗很远,他也总望着窗外,不过他望着的是敞开的门外楼道里的窗。
一骑知道他是在看形状各异的云从方形的天上滑过,自由自在地飘向不知名的远方。
“一骑,药。”贝拉再次出声,语气冷淡了些。
“我睡了几天?”一骑没接话,而是问了个问题。
贝拉不动声色地回答,“第二天而已,没睡多久。”
“我可以不吃吗?”一骑转回头看着贝拉,红色的眼睛里平静无波。
贝拉没说话,只是看着他。
一骑低下头,避开了她的目光。
他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再次醒来,周围只有两个陌生人。他不知道自己在哪、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更不知道命运会把自己带到了哪里。但他看着窗外,似乎明白了那时的总士为什么喜欢看天。
虽然他只醒了不久、也没有确切的理由,不过一骑有种感觉——自己可能见不到总士了。
一骑又看了眼奥尔加,她刚才表现出的关切也没了踪影,换上了标准得不能再标准的笑,一骑什么都看不出来。一骑的目光又落回白色的药片上,他顿了顿,利索地拿起来吞了下去,盖在被单下的左手却握紧了。
“这才乖。”贝拉拍了拍他的肩膀,站了起来。
“你先活动活动,两小时后开始法芙娜的启动试验。”
一骑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冲着她离开的背影喊道:“你不是说要帮我找龙宫岛吗?”
贝拉嗤笑了声,“是啊。法芙娜就是找到d岛的关键,你珍惜这个机会吧。哦,对了。协同服给你放床上了,现在就换上吧,省得一会儿耽误时间。”
门在二人身后合上,紧接着是咔嚓一声上锁的声音。一骑平复了一下情绪,很快扶着床站了起来。他在屋子里慢慢活动四肢,想尽量找回以前的状态。一骑不知道躺了3年的人身体状况应该是什么样,不过他除了觉得自己瘦了不少、手脚发软以外,似乎没别的异常之处。
现在还不是放弃的时候,一骑握紧了叠放在床脚的协同服。
他得做好准备。
门再次被推开的时候一骑已经换好了协同服。他站在窗前,看着外面全然陌生的景色。
远处是一座城市,屈指可数的几座大楼立在低矮的建筑群里,非常突兀。其中有一栋灰白色的楼,细细高高的,与其他几栋外形相差甚远,格外显眼。一骑莫名觉得那栋楼是亮着的,像个大号的灯塔。远远望去,除了那栋楼,他目力所及之处都是灰扑扑的,没有树、没有花,只有暗淡模糊的一片。一骑亲眼看着这龙宫岛外的世界,和有春花夏树秋叶冬雪的龙宫岛不同,这里冰冷、单调又陌生。他想岛上的一切,想总士、想爸爸,想和剑司没完没了的挑战,还有同学们无伤大雅的玩笑。
一骑看着走进来的贝拉和奥尔加。贝拉已经懒得遮掩眼中的不屑了,而奥尔加像个只会笑的机器人。
这里只有叵测的人心和阴谋,一骑想。
总士说得对,龙宫岛是乐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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