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人魂牵梦萦的香气渐渐抚平了二人上次战斗中尚未愈合的精神创伤,精神图景中的天色都显得更透亮了些。
低沉的龙吟从远处传来,鹰唳紧接其后,一唱一和、遥相呼应。白龙的振翅声由远及近。总士睁开眼,唇轻轻蹭了一下一骑的,向后稍稍退开。一骑却向前追了半步,再次含住了他的唇。
金雕落地,踩上薄薄的海水,发出哗啦一声。然而它的主人已经晕了头,对此充耳不闻。金雕抖抖翅膀,迈着四方步走向总士,在靠近他的时候发出了一连串“叽叽”声,并一头将自己的主人顶了出去,自己取而代之,大摇大摆地享受起总士的爱抚。
总士无奈地摸了它几下,以作安抚,转身又将无辜受袭,摔得狼狈的一骑拉起来。一骑尴尬得整个人都要裂开了,他不好意思地瞥了下总士,又将目光恨恨地钉在豆豆身上,眼里喷出的火可以足以烤熟10只金雕。然而,豆豆并不稀罕理他,它的眼里只有总士。它追着总士的掌心,在那儿蹭了又蹭,然后恋恋不舍地抬起头。它金色的环眼对上了总士的眼睛,豆豆低下头,示意他看脚下。
总士跟着它的动作低头,尚未看出什么所以然,一骑就拉上了他的手。总士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他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再睁开时,他们依然站在玻璃塔边,只是一望无际的海面上出现了一座小小的岛。
岛上绿树浓阴,从二人站的地方都能看见树上挂着的一颗颗橙色果实。沙滩后有一幢小房子,屋门半开,像是在等他们进去。海风送来一阵清脆的风铃声,白龙又发出一声长吟,透出了几分迫不及待。
总士恍惚了一瞬,很快意识到这是一骑的精神图景。
一骑的精神图景虽然一直藏在自己的精神图景里,但他从没来过。没有主人的带领,任何人的精神图景都危机四伏。每个人都有阴暗的一面,思想的潮涌对外人而言深不可测、无法预料,一不小心就可能被困其中。迷失在别人的精神图景中直至精神力枯竭而死也不是什么新鲜事。
总士低下头,看着脚下的海水。他的倒影随着海浪微微扭动,还有玻璃塔的影子。总士眯起眼仔细看了看,忽然发现那塔似乎不是身边这个的影子,海浪之下似乎有另一个世界。“下面……”
“是总士的精神图景。”一骑笑得眼睛都要看不见了,“就在水中的倒影里。我的精神图景也在你精神图景的影子里。”
“……互为镜像。”总士喃喃道,嘴角又向上扬了扬。怪不得那几年自己都没注意到,原来是藏在了这儿。
“嗯嗯。”一骑拉起总士,往岛的方向走,“先去看看房子!客厅总士想要什么样的?要沙发、地板还是我家那样的?”伴着一骑的话音,豆豆忽地从他们头顶掠过。它贴着水面滑翔了一段,才翅膀一振如箭般窜上半空。它失心疯一般上蹿下跳地飞了几下,才开始围着房子盘旋,发出一连串急促的叫声,不断催促正向这边飞来的白龙。
一骑冲总士伸出手,笑得灿烂,“走吧,去看看我们的房子。”
总士把手放进他掌心里,勾起唇,眼睛也弯出了一个漂亮的弧度。
白龙优雅地落在果林边,轻巧地收回翅膀,巨大的双翼没有碰到一根枝条。它修长优雅的颈项在几棵果树间略作停留,很快选中一颗香气最为浓郁的果实。白龙灵巧地将它摘下,微微扬头让那橙色的小球滚入口中。它合上嘴,丰盈的汁水在它口中迸溅,柑橘的清香满溢而出,白龙满足地喷出长长的鼻息。
早就落下来凑在白龙身边的豆豆忽然抖了下毛,仿佛被电击中了,整只鸟都僵住了,然后腿软了一般趴在了原地,细微的咕咕声从它喉咙里滚落。
它的主人也踉跄了一下,正要迈步进屋的一骑被总士眼疾手快地一把接住。他脸上泛起一阵潮红,手足无措地看着总士。
总士在心底叹了口气。一骑的精神图景基本恢复正常,他们的精神连接也变得更紧密了。总士瞥了眼正要揪下第二颗柑橘的白龙。他俩的契合度太高,修改、影响对方精神图景这样亲密的事只能造成一些现在处理不了的情况。
白龙津津有味地咬破了第二颗柑橘,一骑短促地惊叫出声。那声音听在总士耳朵里,和白龙口中的橙子一样美味。一骑像被人抽了骨头一样软在了总士的臂弯里。那双大眼睛里水雾弥漫,浸润了他红色的眸子,显出比鸽血红宝石还要动人的一面。一骑看着总士的眼神无辜又茫然。总士回望他,喉头上下滚动了一下。
向哨的世界有时简单粗暴,信息素的强弱能决定很多事。在向哨能力接近的时候,谁的信息素强,谁就能引动对方进入结合热。
少了一半腺体的一骑不自觉地在总士身上蹭了下。总士呼吸一滞,只觉得半边身子都麻了。他顺势转身坐在侧缘上,把一骑抱紧了些,舔了舔自己干涩的唇。
结合热期间,腺体会大量分泌信息素,帮助向哨的精神图景进一步结合。但这对一骑有害无益,他的腺体承受不了这样大的负担。
总士俯下身,唇贴上一骑的额头,“你累了,睡吧……”一骑双眼朦胧地看着自己的向导,毫无抵抗地睡了过去。他的身形作千万光点,消失在总士怀中。总士又坐着缓了口气,才走向房子边的果园。
豆豆软趴趴的身体横陈在果园前的地上,总士在他身上拍抚了几下,豆豆爽得直翻白眼。它身子一歪,原地躺平,连翅膀都松松垮垮地垂了下来。总士轻笑了声,不再理它,走到了白龙跟前。
看到主人过来,白龙弯下脖颈,将巨大的脑袋凑到总士面前。呼吸间,清新的柑橘香从白龙身上传过来,总士忍不住深深吸了口气。他拂过白龙光滑的鳞片,眼睛瞥向边上的几棵果树。前面几棵树上的果子显然比后面少了不少,“满足了吧?”他拍着白龙的脸颊道。
白龙哼了一声,炽热的鼻息喷在他身上。
总士无奈挑眉,“他精神图景刚恢复过来点儿,累了,让他歇会儿。下次再来。”白龙抬起头,轮廓随即渐渐模糊,也原地消失了。
柑橘树错落有致,并未整齐地排成排。总士踩着果林间松软细嫩的草坪走过一棵又一棵坠着累累硕果的树。这座岛不大,果林更小,总士却在这方寸之地上走了一遍又遍,并不觉得单调乏味。他细细品味每一口吸进来的空气,柑橘的甜香后是绵远悠长、沁人心脾的木质香气。总士在这里徜徉、徘徊,感受那清爽的海风将让他沉醉的味道吹遍这座小岛的每个角落。
怪不得白龙不想离开。
他也不想。
总士合上眼,修长的身影变得浅淡。
再睁眼时,总士已经回到了船舱里。一骑靠在他没受伤的肩膀上,睡得很熟。
总士轻轻将一骑放平,让他躺在了沙发上,又从储物柜里找出一条薄毯为他盖上。只有一只手能用着实不太方便,总士不甚满意地看着歪斜的毯子,皱了下眉。但他不想吵醒一骑,也只得作罢,随它去了。总士的目光情不自禁地又回到他的哨兵脸上。一骑颊边红晕未散,看起来很诱人,但额头颈间的皮肤却显得愈发苍白。总士叹了口气,单膝跪地轻轻吻了下他的额头,然后轻手轻脚地离开了休息室。
他在门外静立平复了良久才抬手看了眼表,分针刚滑过两个大格。精神图景里的时间和现实世界时间的流速并不相同,快慢会受图景主人的影响。
总士是本舰的总指挥,不能离开太久。他匆匆去回洗手间打理了一下自己,又洗了把脸。总士边加快脚步赶回舰桥,边在心里暗暗庆幸二人早早就回了休息室,免去了不少尴尬。
因为拖了艘体量和自己差不多的船,他们返航的用时比去航长了不少。一骑醒过来的时候,他们船已经要进入伪装镜面了。他本想叫总士去休息,结果自己反倒在休息室睡了一觉。一骑有点气闷,既气总士不爱惜自己,又气自己不争气,在总士面前毫无坏手之力。他从角落的物资箱里拿了几瓶水,准备去舰桥看看情况。
从休息室到舰桥要爬好几层,一骑刚爬到顶一抬眼,正看见舷窗外伪装镜面重新合上,而被他们拖在身后的船上,那只躺在甲板上的festu然消失了。一骑被吓了一跳,转身三步并作两步冲进了指挥室,迎面正撞上一个裸男。
“你是谁?”总士站在指挥席边冷静道。他永远都能保持冷静,不论是面对铺天盖地的festu还是□□但一脸坦然的怪人。
那人转过身,给了一骑一个大大的笑容,然后身影蓦地消失在了原地。
众人一脸惊骇,各自还保持着目瞪口呆的表情尚未反应过来,那人又忽然出现在总士身边,一把抱住了总士。总士的反应不能说不快,那人出现的瞬间他立刻向后退去,然而那人动作迅疾如风,又伸长了胳膊,总士到底没能退至他一臂以外,被他抱了个满怀。
此情此景彻底让尚在舰桥入口处的一骑炸了毛。哨兵的本能第一次如此明显地在他身上展现出来。他头发倒竖,瞳孔放大,脑子里除了了大写加粗的红色惊叹号外一片空白。
总士想将人推开的手刚伸到一半,一骑已经先他一步一把将那人扯离了总士,“你干什么??!!”一骑难得显出了十二分的气急败坏,暴跳如雷地朝那人吼道。
“和总士打招呼,我很喜欢总士。”那人不明所以,一脸委屈地解释。
“你不能抱他!!而且,你为什么光着??”一骑吼得真情实感,连豆豆都从精神图景里蹿了出来。实体化了的它炸着翎毛,桀桀地叫着,张着嘴直奔裸男的小腿而去,一副不啄出个血窟窿绝不罢休的架势。
那人一蹦老高,一把甩脱一骑,围着他躲避豆豆的攻击,“什么光着!而且为什么不能抱总士?!你不也抱了?!”
总士闻言一眯眼,向导敏锐的知觉让他在这人出现的瞬间就察觉到了他的不同,对方的话基本坐实了总士的猜测。
一骑做不到总士那么冷静。“那不一样!!”他简直要喷出火来,宕机了的脑子甚至没思考这人到底说了什么。豆豆也张开了翅膀,扑棱着就要飞起来直击对方面门。再大的驾驶室在金雕的体型和翼展面前都显得狭小,它一张翅膀,周围的工作人员先糟了池鱼之殃。
那人也尖叫一声,一步跨到了总士身后,拽着总士的衣服让他挡在自己前面,“怎么不一样?!你不仅抱了还亲了呢!!”
一骑瞬间整个人都红透了,表情也越发狰狞。他咬牙切齿地抬起手,准备用拳头跟这不开眼的家伙好好讲讲道理。
总士一句话都插不进去,只觉得满眼都是白花花的皮肉,他一声都来不及出,房顶就已经被这二人掀翻了。总士的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痛,他感觉自己的耳朵被眼前二人低智的对话污染了。总士一把推在一骑胸前,将一骑按在了原地。被本能冲昏了头,正满屋子发疯的豆豆被总士冷冰冰的目光扫过,像挨了一鞭子。它两只爪子紧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头扎进最近的角落里,只露了一个瑟瑟发抖的屁股在外面,末了还搬出了小时候讨好总士时的套路,发出了一连串轻轻的咕噜声。
金雕家族的脸面被它丢了个干干净净,连一骑都尴尬地偏过了头,冲天怒火都烧不起来了。
总士一出手,瞬间制住了发疯的精神体和它的主人。
总士将自己身上披着的外套递给那个正充分拥抱自然的人,“挡一下。”他说着在自己身上比划了下,生怕对方不懂。
跟这位连光着是什么都不知道的人讲道理显然不是上策,自诩还算见过大世面的总士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只得吩咐一骑道:“去给他拿套你的衣换上,然后去会议室等我。不许打架。”
一骑气哼哼,“为什么拿我衣服?”
总士活动了下手指,觉得手有点儿痒,得拍点什么才能解气,“……因为你俩差不多高……算了,拿我的吧……”哨兵的领地意识太夸张了,发作起来脑子都不要了,总士边说边想。
“……那算了,还是穿我的吧……”一骑哼唧着回答,说完还冲那人喷了下鼻子。对方也毫不示弱,狠狠甩回来一个“哼”。
两人势均力敌,都是幼儿园小班水平。但都迫于总士的威压,只好瘪着嘴走了。
“联系cdc。”总士对边上还在嘿嘿捡乐的工作人员道。如此脱线的发展早将最初的紧张气氛涤荡干净。festu变活人这种平时需要拉警报的事被他们联手搅合成了笑话。
总士叹了口气,觉得自己可以考虑回学校客串个校长什么的,应该能干的得心应手。
两艘船靠岸的时候,公藏和乙姬已经在码头上等着他们了。
“欢迎回来,总士、一骑。还有……”乙姬看向跟在总士后面的人,笑着问:“你叫什么?”
那人看见乙姬时明显一愣。“叫什么?”他重复了一遍,一脸懵懂。他已经换上了alvis的制服,衣裤稍微有点儿长,不过整体而言还算合身,不说话的话,看起来就像个普通人类少年。
“嗯,名字——代表一个人,用来区别于别人的东西。总士的名字是皆城总士,一骑叫真壁一骑,我叫皆城乙姬,是总士的妹妹。皆城是我们的姓,代表我们是一家人。”乙姬耐心解释。
“那我也要姓皆城!”那人兴奋地张口就来。
“不行!”一骑再次爆炸,“你姓皆城算怎么回事?!”
“你不也想姓皆城吗?只有你可以?”这人学习能力超强,迅速掌握了一骑的弱点和吵架技巧,用鄙视的眼神瞥了一骑一眼。
“!!我没有!!”一骑的脸再次爆红,脑袋嗡嗡直响。
觉得脑袋嗡嗡响的不只一骑,总士勉强才控制住自己开始往上翻的眼球。好在乙姬给了总士一个眼神,表示这里有她。总士点点头,收起无奈的表情,又跟医疗队说自己稍后会去医疗中心报道,才转向一直沉默着观察陌生少年的公藏,“司令,报告已经发给您了。我带您看一下那船。”
公藏从那人身上收回锐利的目光,只朝众人点了下头便跟着总士走了。
“好啦,好啦~”乙姬拉上一骑的手,一骑呆了一下,他脸上热度不减,情绪却忽然平复了不少。乙姬转向那人,“你也一起来,我请你吃好吃的。”
“吃的?”
“对,食物。很美味哦。这是让人类活下去的根本。”
“好啊!快走快走!”那人笑得灿烂,带着一股天真无邪的味道。
一骑回头看了眼总士,总士正指着那艘怪船跟公藏说着什么,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背到后面,朝一骑摆了摆,让他安心去。一骑这才不情不愿地跟着走了。
没见过世面的festu路像跳蚤一样蹦个不停,四处乱窜。码头里御门屋甜品店不远,却让他走出了好几倍的距离。一骑心累得不行,不想说话也不想吃东西,只想快点回去找总士。乙姬给他点了块柑橘蛋糕和薄荷冰饮以作安慰。刚出烤箱的蛋糕还是热乎的,柑橘的香味随着热气飘散开来,焦糖浓稠的甜香和果香交缠,撩拨着一骑的精神。他脸上刚降下不久的温度又升了上去,焦躁烦乱的心绪被这香味勾起的不可名状的回忆与想象轻易化解。他默默抓起饮料吸了一大口,想给自己过热的脑子和脸降降温。黑暗哨兵超强的五感让他觉得自己不是喝了口冰水,而是在北极冰盖下泡了三天三夜。他打了个寒战,觉得自己脑袋都被冻麻了,又默默把杯子放回了原处。
如果没有岛核帮一骑压制过强的五感,这口冰水大概能直接引发狂躁症。乙姬一直用余光盯着一骑的表情,在看到他扭曲的表情是轻笑出声,露出恶作剧成功后的得色。一骑头也不抬,红艳艳的耳梢出卖了他。他小小地崴了一勺橙色的蛋糕放进嘴里,装作什么都没听见。没办法,这是总士的妹妹,他在皆城面前毫无反抗之力,只能任人搓扁揉圆。
festu于在柜台前大惊小怪完,选定了一块金色淋面蛋糕。他说那颜色和他本体很像,又酷又贵气。柜台里的御门师傅被他说得一脸莫名其妙,并没意识到自己面前的人是什么。乙姬要了巧克力戚风蛋糕。柔软的口感,配上香浓的巧克力,这滋味让乙姬欲罢不能。
三人在面向窗户的长桌上坐成一排。这里地势较高,透过窗户能看见远处的海和半个码头,不过看不到他们刚刚乘坐的船。他们来的时间不当不正,蛋糕店里人很少,只有他们三个和又回到玻璃后的制作区继续裱花的店主御门。
我可以尝尝你的吗?——festu不懂什么叫客气,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巧克力蛋糕。
“好啊。”乙姬边说边把蛋糕往他的方向推了推,一脸你随意的样子。
你为什么说话,用我们的沟通方式不是更好——festu接端起了乙姬的盘子,往自己嘴里塞了两大口。
“人类通过对话了解别人。对话的方式有很多种,聊天——也就是用嘴说出来的这种对话,是最方便、高效的。岛上的大家都很喜欢聊天哦,你有时间也可以去找大家聊一聊。”
“可你不是人类啊?”festu脸困惑。
“确实,但我喜欢人类。而且我曾经是人类,虽然没能以人类的身份出生。”乙姬笑容不减,也并不隐瞒什么。
“哦~”festu长声回答,虽然对乙姬的话半懂不懂,但他嘴上吃得毫不含糊。
“我看你适应地很好。你喜欢这里吗?”乙姬看着festu得兴奋的脸忽然问。
“喜欢!”
“要不要住下来?”
对方想都没想就干脆道:“好啊!”
“你想和谁住?”
“总士!”
“咳、咳、咳、咳……”一骑被蛋糕渣呛得死去活来,咳得惊天动地,不得不又喝了口饮料。冰饮入口的瞬间,他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
乙姬拍着他后背给他顺气,“一骑吃东西要小心啊。”
“对啊,一骑吃东西要小心啊。”festu了一句。
一骑忽然觉得冰水的劲儿不够大,他得嚼冰块才能冷静下来。“谢、谢谢……”他冲乙姬抬了抬手表示自己没事了,又转头瞪着那个人。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这不行!你是……那个,所以反正不行!而且我们屋子太小,住不下别人了!”一骑口不择言。
festu刻嚎起来,抓到的点偏到了千里之外:“啊!一骑太狡猾了,你都跟总士住在一起了!?我也要!!”
“这能一样吗?!”一骑本来也不是巧舌如簧的人,一时竟找不到词反驳,他的脑子被接二连三的突发事件和火山喷发一般涌出的激素搅成了一团浆糊,只能用充满控诉的眼神瞪着乙姬,“而且总士不会同意的!”
“哥哥是怎么想的可说不定哦。”乙姬嘴上说着不一定,眼里却闪着势在必得的光。她抢在一骑再次暴走前加了一句,“而且这样一骑就能跟总士在alvis外申请住房了,不也挺好的?你之前不都在借用乐园的厨房?搬到外面去就有自己的厨房了,这样就能一日三餐顿顿给总士做好吃的了。而且,”乙姬忽然凑近一骑,趁热打铁道:“告诉你一个秘密哦。哥哥喜欢古典乐,住在宿舍他总怕打扰别人,不好意思外放音乐。要是能搬出去住他也能自在点儿吧。”
一骑的表情从迟疑转为沉思又变得有些纠结,这一系列变化都被乙姬尽收眼底。“不用担心,到时我也会帮忙的!”
一骑眼中的挣扎终于淡了下去。他又瞥了眼那家伙,但没再说什么。
沉迷于美食的festu全在状况外。“啊啊啊啊啊啊啊!好好吃!一骑你也来尝尝!”它虽然会吵嘴,但好在不记仇。
一骑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不,不用了。谢谢。”
“你为什么喜欢总士?”乙姬扭头问festu
“因为总士温柔又可爱,还特别会体贴人。”
“哇哦~”乙姬感叹着,面带揶揄地瞟了一眼一骑,“某人的滤镜真不是一般的厚。”
一骑脸一红,把头低得更深了。
在港口的时候乙姬拉住他时就跟他解释了。这只从未亲自接触过人类的festu且懵懂,在某些方面还是一张白纸,还分不清自己和别人。这也是festu要同化一切的动机之一,它们的世界不分彼此,没有个体存在的空间和意义。一骑在船坞里和festu流时,把对自己而言重要的事物和情绪传达给了它,它就把一骑的情绪和想法当成了自己的。
一骑回想了下当时自己到底跟这只festu了什么。
他问了它发生了什么,festu他看了很多画面,然后表现得更害怕了。为了安抚它,一骑想转移它的注意力,他注意到画面里反复出现的湛蓝的天,就问festu不是喜欢天空。festu是,一骑说总士也喜欢蓝天。然后……然后他就开始讲总士,一发不可收拾……
一骑无语凝噎。他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三人从御门屋出来的时候每个人手里都拎着一个打包盒。那家伙的最大,乙姬的次之,一骑的最小。乙姬和那只festu笑得见牙不见眼,受伤的只有一骑。
一骑觉得让比自己小的乙姬结账不合适,主动说这顿他请。结账的时候他看见御门屋又推出了一款新品,是咖啡味的新派蛋糕。咖啡是总士的心头好,一骑立刻决定买一块回去让他尝尝,要是总士觉得不错的话,他可以改良一下给总士当下午茶,毕竟外面的点心都太甜了,总士不是很喜欢。一骑刚拜托御门店长把那块打包,就看见乙姬一脸渴望地看着一盒彩虹马卡龙。一骑自然不能让总士的妹妹看得见吃不着,因此痛快地又让店长打包了马卡龙。然后那只festu吵着也要打包……
后来事实证明受伤的不只有一骑,还有总士。只是去alvis开了个会的功夫,总士的生活就遭遇了泥石流,天翻地覆了。他在alvis折腾了好几个小时,抱着重新包扎上药后的胳膊回到宿舍时就发现乙姬和那只festu他床上并排趴着看漫画。一骑则在打包收拾东西,一副要搬家的样子。
“总士回来啦!”一骑刚张嘴,话就被新来的抢了。他吧唧了下嘴,没再出声,难以自已地露出了失落的表情,只对总士笑了下又低下头继续干活。
这间屋本来就不大,住两个人已经有点挤了,现在塞了四个人简直让人无处下脚。总士对将要发生的事已经有了预感,他先拉起了默默蹲在地上低头收拾东西的一骑,用能动的那条胳膊轻轻抱了他一下,“我回来了。”
一骑低落的心立刻被插上了翅膀,又飞了起来,“欢迎回来。”他笑得眉目舒展,回抱了下总士。
“噢噢噢噢~”乙姬觉得自己有5000瓦那么亮,不光亮,她还酸得足以吊打柠檬。什么都不懂的festu跟着瞎起哄,也“哦哦”地叫了起来。
“看见没有,爸爸回家要先和妈妈打招呼,这是维护家庭和睦的基本方法之一。”乙姬对festu肃道。狗屁不懂的异界体一脸受教了样子,听得认真。
“这是什么情况?”总士没理会妹妹的调侃,挑起眉毛直奔主题。
“没什么,就是咱们的客人很想和你们住在一起。我觉得挺好的,公藏也同意了。”乙姬一脸无辜,好像这件事不是她推波助澜的一样。
总士在心底仰天长叹,目光飘到一脸天真的festu上,越发觉得生活多艰。不过提出要求的是他在女神之岩里寂寞了十几年的妹妹,又是岛核,他能怎么办?
总士无奈耸肩,脸上带着宠溺,“都听你的。”
乙姬跳下床,穿好鞋,并不掩饰自己对此早有预谋,“房子已经安排好了,也收拾干净了。我们和一骑刚去看过了,能直接搬过去。等你们收拾好了就告诉cdc,他们会安排人帮你们搬过去。”她边说边往门口跑,“哦,对了。还有名字。”她对festu了下眼,“别忘了啊!这可是成为自己很重要的一步。”
“收到!”festu了个歪七扭八的礼,那是他刚在码头上学到的,也冲乙姬眨了下眼。
“那我先回去了,总士。”乙姬嘻嘻笑着拉开门。
“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吃晚饭?”总士问道,“父亲今天还得加班,你怎么办?”
“我和芹吃,她醒了。等你们搬完家我们一起吃火锅吧!”乙姬笑得更灿烂了,眼睛在一骑和总士间晃来晃去,“而且,总士也会关心人了,啧啧啧……”
总士果断将她推出了门,扔下“再见”两个字就把她关在了外面。乙姬咯咯的笑声透过门板传了进来,笑得总士面皮一阵发紧。
他将脸上升腾起的热气压了压才转回身。总士的眼神和一骑碰了下,两个人都很快移开了视线。一骑还没有总士一半淡定,房间里的温度凭他一己之力被拉高了不少,总士也不自在地清了下嗓子。
好在他们的客人及时开了口,冲淡了屋里微妙的气氛。“总士!总士!乙姬说我得先有个名字!你给我起一个吧!”
“名字是代表自己的符号,你自己最了解自己,知道什么能代表自己,还是自己起比较好吧。而且我也不是你什么人,这么重要的事由我来做不合适。”总士一本正经地解释,边说边帮一骑把桌上的东西收起来。他拿着东西转身正要放进箱子里,正对上festu着两泡眼泪,已经泫然欲泣了的脸。
“你……”总士一口气没上来,被这场面搞得有点儿手足无措。“我,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单纯的说我给你起名字不合适。那、那个,人类社会里,都是父母给孩子起名字的……我也不是你的亲人……”
一骑难得见总士慌张到词穷的样子,他看得津津有味,还要尽力憋着不笑出来,着实很辛苦。总士狠狠瞪了一眼这个捡乐的家伙,用眼神指挥他,让他帮忙解围。一骑哪敢不从,只是他仰起头,转着眼睛想了想,一时也没想到什么说辞。
“就是因为是这么重要的事所以才想拜托总士啊!”festu屈成了一团,“如果你给我起了名字咱们不就有关系了吗,你就是我重要的人了啊!”它说风就是雨,大颗的眼泪滑下来,落在他手里的书上,“啪、啪”声清晰可闻。
“好、好、好,你别哭,让我想想……”总士简直要急出一脑门汗来,写报告、做方案他驾轻熟就,起名字这种事他一时毫无头绪。
一骑也被festu来就来的眼泪吓到了,慌手慌脚地把纸巾盒小心翼翼地放在它身边。
“啊!”一骑忽然拍了下手,“那艘船里有没有什么信息?”
“kurususao,”总士说着打开了笔记本,“那艘船的系统里空空如也,信息都被删除了,技术部门搞了半天只发现了这么一个名字。但不知道是谁,也不知道怎么写。你知道这是谁吗?”他边问抱着纸巾盒的festu打开数据库搜了搜,“一般写作‘来栖’。”
还在抽噎的人顶着一张“我不想原谅你”的脸,脚下动作却利索得很,和一骑一起挤到了电脑前。半晌,它才闷闷道:“不知道。”
“这是什么意思?”festu。
“不知道,没有更多信息了,只说是个姓氏。”总士手指如飞地在不同数据库里搜索,但都没什么有价值的信息。“你想用这个?”总士看着他一脸若有所思的表情问道。
“我也不知道……”虽然嘴上这么说,festu脑海里却忽然出现了几个异常模糊的画面。一个穿白大褂的人在一间小屋子中央拿着绘本给一只体型娇小的festu故事。她坐在一张长毛地毯上,布娃娃、积木等零碎玩具被随意扔在周围。金色的小家伙长相怪异,连脸都没有,更没有地球生物的眼耳口鼻。那人却混不在意似的把它放在盘着腿上,一手摸着它光滑的脊背,另一只手指着画册。故事什么的小festu点儿都听不懂,它只记住了那人轻柔和缓的声音和掌心的温度,还有画册上零星的几个字母。
似乎从这一刻开始,它和它的族群就渐渐发生了一些它无法理解的变化。整个族群本应连贯统一的记忆变成了零散的碎片,核和个体festu思维也产生了分歧,又混作一团,经常无法分辨哪个想法来自谁。
画册上零散的几个字母被它记在了心里,之后又被写进了母船的系统里。
“虽然不知道它和你有什么关系,不过你应该是坐这艘船去了我们遇见你的那座岛,这个名字是这艘船上唯一的信息。这么说来也算有纪念意义?”一骑不太确定地看向总士。
总士接到:“这么说……”
festu然拍了下手,无比笃定地说:“这就是我的名字。”
总士和一骑都愣了下,不知道它为何忽然态度大变,不过能为自己做选择总归是好事。
“这名字是什么意思?”festu着和以前的一骑如出一辙的棕色眼睛看向总士。
总士被这双眼看得一滞,有些慌张地错开视线,“意思的话……”他飞快过滤着屏幕上信息,表情严肃又认真,像在规划龙宫岛的导弹防御系统部署,“‘来栖’只是个常用姓,没什么特别的意思。不过……这个音还可以写成这样,”总士指着屏幕,“来主——即将到来的救世主的意思。”
festu大了眼,“还可以解释成这个吗?!那不就是类似于总士的存在了?!太帅了!我就要叫这个!!”
“啊?什么类似于我的存在?”总士一脸莫名。
“一骑说的,他说你是他的信仰、他的神,这不就和救世主差不多嘛!”
“什么?”总士把疑问的目光投向一骑,边用眼神询问他边说:“而且这两个词的意思和救世主不一样,你看……”他说着就开始念搜索出来的定义,平平板板的声调顷刻就击败了festu它扶着转椅的靠背,把坐在上面的总士推到了一骑那边,自己占据了屏幕前的位置。festu学习能力惊人,它从一骑那看到了他们使用的语言文字,也学会了怎么用它们。
总士乐得省事,也不管它,再次看向一骑,挑挑眉示意他快招。一骑躲闪着他的目光,整个人羞囧得想要钻进地缝,低着头吭吭哧哧小声道:“……没它说的那么夸张……反正在我心里就是……”
总士什么都没说,只轻轻地笑了下,拉住了一骑的垂在身边不知所措的手。他偏头朝对着屏幕瞎兴奋的festu:“别听一骑瞎说……而且当救世主也不是什么好事,能平平凡凡地活着比什么都强。别在这些虚无缥缈的事上费心思。”
“好啦、好啦,知道了。反正这个最帅,就要这个了!来主!”他学着总士的操作,把“sao”打进搜索栏。页面闪了下,跳出了一大串结果。
三个人都往前凑了凑,仔细研究。
“操……有坚持操守,抱有崇高的价值观的意思。”一骑由衷感叹,“这个很好诶,这不就是人所追求的,想活成的样子吗?”他说着看向来主。
来主的嘴角几乎咧到了后脑勺上,他狠狠一锤桌子,“就这个了!操!我有名字了!来主操!”
“小声点儿。小心隔壁宿舍来找你。”总士翘着腿,皱眉说了句。来主的声调立刻将了八度,但依然叽叽哇哇的兴奋着。
“不过这也很神奇。”一骑看着屏幕上kurususao的字样,“整艘船就这么一个名字,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特殊原因。来主,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来主闻言笑容淡了下来,“可能是我们族群的核给自己起的名字。”他伸手朝一骑比划了个菱形,“就是我给你看的那个,在船舱中央的绿色的晶体。”
总士想起从一骑那里看到的画面。那是一个巨大的近于圆形的空间,四壁上下布满了红色的晶格,里面孕育着festu一丛巨大的水晶簇好似从正中央的甲板下破土而出,利剑般的水晶柱指向四周,拱卫着上方悬浮着的一枚翠绿色的晶体——核。那是来主操所属的族群的核。
“不过它不在了……”来主说完顿了顿,把停在半空中手收了回来,放在了自己胸前。
……但也许还在……
来主想。他隐约能感觉到他的核和其他同族留在他身上的痕迹,也能在模糊的记忆中摸到它们的轮廓。
“为什么不在了?”总士追问。
“……因为北极星核把我们驱逐了。我们的星核原本也是北极星核的一部分,北极星核到地球后就把我们分离出去,派我们调查人类的活动情况。我们在海上漂了很久,脱离北极星核后整个世界都和以前不太一样了。我们最开始只是觉得天很蓝、很好看。然后发现海里有很多存在,它们有时会跳出水面,看起来闪闪亮亮的。天上也是,它们和海里的不一样,是毛茸茸的。”来主说着,脸上泛出一种难以描述的喜悦之色。鱼群刺破海面,飞鸟划过天空的情景依然历历在目,他被多彩、鲜活的生命打动,感受到了另一种存在方式。
“然后我们遇到那个岛。就是我遇见你们的那个岛。那座岛小心地跟我们接触了几次,发现我们没有攻击的意思,才增加了与我们的接触,我们也是从他们那开始理解人类的语言。他们说我们族群产生了自己的意识,比如我们和总士一样都觉得蓝天很好看。”来主空茫的视线落到了总士身上,对他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一骑清了清嗓子,推着总士的椅子将他挪到了远离来主的自己的另一侧,也挡住了某人直勾勾的眼神,“说重点。”
来主冲一骑哼了声,接着道:“后来北极星核察觉到了我们与它的分歧,我们的思想、意识不再和它完全同步。北极星核觉得我们是害群之马,会扰乱其他的群,继而影响到它自己的稳定,因此派其他群把我们的群抹杀掉了。”来主停了半晌,“那座岛也被它们毁了……”
一骑拍了拍来主的肩,想安慰下他。来主却身子一歪,蹿到了一骑的另一边,蹲身抱住了总士的腿。一骑的眉头跳了下,咬住舌尖忍了忍,什么也没说。总士被他夸张的动作吓了一跳,立刻拉住了来主的胳膊,尴尬道:“……人,人类一般不这么表达情感……”
来主却不以为意,伸长脖子把脸贴在总士腿上蹭了蹭。他动作流畅,姿势和豆豆如出一辙。
一骑一把拉起来主,把他捋直了戳在自己另一边,让他和总士保持距离,“好好说话。北极星核为什么放过你?”他接着问。
“它没有放过我。星核是一个族群的力量之源,失去星核的festu会死,只是早晚的问题。我们的星核被杀死了,我刚被孵化出来,还在打斗中失去了大部□□体,可能当时那个被派来的族群觉得我太弱小了,不必多此一举吧。”来主的神色暗淡下来。“我能感觉得到,我们的核想成为与北极星核不一样的存在……这对它而言大概很重要,所以个名字才留了下来。”
一骑看着来主的眉梢眼角耷拉了下来,心里有些不忍,安慰道:“你继承了这个名字,也算延续了它的愿望。”
总士清了清嗓子,也跟着不太熟练地安慰道:“我们的核,就是乙姬,会保护你的,虽然不知道能保护到什么时候。”
看着小操再次泫然欲泣的脸,一骑尴尬地笑了声,艰难地试图把总士的实事求是包装得好看一点儿,“就、就是。不过人类常说‘谁也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大家都是这样啦。”他拍了下手,迫不及待地想斩断这个越来越不妙的话题,驱散低沉的情绪,“我们去吃饭吧!今天大家都累了,堂马食堂还在营业。我们吃完了早点休息!”
来主像小孩子一样,两三句话就被人带跑了,情绪再次飞扬起来。“走走!我早就饿了。我要吃好多好吃的!”
“哈?你刚还吃了马卡龙,怎么又饿了?”一骑难以置信。
“那都是一小时前的事了!我还在长身体,饿得快!”来主反应迅速。
“festu会长身体吗?”
“当然了!而且我现在是人类的样子,得按人类的说法算。”
总士已经开门出去了,他才懒得参与这种毫无营养的对话。一骑快步跟上,把来主抛在了后面。
“总士等等我!”来主喊着,踩上鞋连跟都没提就往外跑。
“来主关门。”总士的声音已在五米开外。
“叫我小操!来主听起来好生分。”小操叫唤着,嘭地一声把门关上,一溜烟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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