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lvis的小会议室里,大家都面露疲惫。有些事必须及时通报让大家掌握情况,做到心中有数,也免去道听途说引得人心惶惶。今天虽然是周末,但最近事太多,排来排去怎么也凑不齐人,无奈只能把会安排在周六一早。
沟口点着屏幕说:“第二alvis、人形芬克斯,还有被带回来的被改造过的人类军航母波莱埃里奥斯的相关报告之前已经发给诸位了。”会议室中间的屏幕上,第二alvis、斯芬克斯以及航母波莱埃里奥斯的剖面图的分析报告概要依次出现。“波莱埃里奥斯里都是孵化失败的festu核的位置也是空的,可以说是条死船。特战队筛查后,工程部、医疗中心等部门都派人实地勘察了,从破损情况看,基本可以确定第二alvis遭受了festu饱和攻击。外围的自走炮等防御系统全灭,常规战机共发现6架,全在机库里,没来得及出动就被festu受损最为严重。除了在碎石瓦砾下找到的几具高度腐烂的尸体,全岛没有一个人。总而言之,这座岛毁于festu规模突袭,敌人直接打进了内部,他们恐怕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就都被同化了。也就是说,这是座空岛,那是艘幽灵船。”沟口扔下手里转着的电子笔,笔吧嗒一声,摔在了桌面上。
周围鸦雀无声,兔死狐悲,物伤其类。谁也不知道这是不是就是龙宫岛的未来。
远见医生清了清嗓子,打破了凝滞的气氛,“另外还有来主操。”她说着将简报投射在会议桌中央。投影里的少年看起来十几岁上下,浅褐色的短发微有些自来卷,后面堪堪垂到肩膀。他的脸上挂着大大的笑,润泽有神的眼睛配上棕色的虹膜,会让人想起甜香细腻的太妃糖。他就像个未经苦难的人类少年,身上不见一丝阴霾,笑得纯粹又灿烂。
“我们在将他带回来的当天就进行了初步调查,并通报了各部门——他非常安全。来主操没有人类的dna,我们确认他是人形斯芬克斯型festu这点和所罗门系统的判定结果一致。但他本身的力量非常有限,festu态下甚至无法自我修复,已经失去了与他所属的族群的核的联系。他能变成人身并自由活动全靠龙宫岛的岛核提供能量,因此其行动也受岛核的挟制。他族群的核原本是北极星核的一部分,北极星核已经将这个族群彻底驱逐了。皆城乙姬也证实了这点,说她并未在来主身上察觉到其他核的气息。因此北极星核也不能通过来主窥视岛内情况。”
“彻底驱逐、还有双向联系断绝,确定吗?”近藤彩乃问道。岛的安全是基础,没有这个,一切都是空谈。
“确定。这也是我们关注的重点。”远见医生点头解释道:“一般情况下,如果把festu群比做人,个体festu像人的手指,北极星核则是指挥一切的大脑。个体没有意识,也可以说个体的意志与核完全一致,不分彼此。正因为此,festu体才能无条件、忠实地执行星核的命令。但根据来主操、一骑和乙姬提供的信息,以及对波莱埃里奥斯调查得出的结论来看,波莱埃里奥斯上的核,也就是来主操所属的核是从北极星核上分离出来的。这个核产生了自我,有了区别于北极星核的‘想法’。它的意识在与第二alvis接触后变得更具体、独立了。”她在打在中央屏幕的报告上标出了几个重点,接着道:“我们认为,是与第二alvis的交流推动了其自我意识的发展。北极星核察觉到了分歧,否定了来主操所属族群的核,最终将这个异类除掉了。之后的事就和刚才沟口队长的报告接上了。”远见医生和沟口对视了一眼,沟口将波莱埃里奥斯所在船坞的一系列照片和视频资料调了出来。
派遣队带回来的影像资料十分详尽,众人不难看出船坞里的海水只是障眼法。它下面藏着一条通道,直通研究中心。那通道很宽敞,但风格与整座岛格格不入,而且这里随处可见的螺丝、铆钉等物比这座岛主体建筑新上不少,能看出来这通道是后建的。为了避开已有的建筑和设施,通道不得不拐了好几个弯。然而这些弯拐得很奇怪,像是特意造出了猪突狗进的样子,多出来空间则被见缝插针地搭上了屋子。屋子有大有小,散落在通道各处,里面放的不是设备,也不是配电间之类的必要设施,而是各式各样的人类房间。从婴儿房到起居室,从娱乐间到书房。里面的东西和普通人类的房间别无二致,鸡零狗碎、不一而足。各种物品被随意摆在房间里,显得意外地真实,像有人在里面住过。
这些细节很多人是第一次见,会议室里响起惊呼,众人难掩脸上的诧异。
“这是在……向festu示人类的生活?”彩乃忍不住出声。
“比这更进一步。”远见医生指着搭得歪歪扭扭的房顶和墙壁,以及散乱的玩具说:“我们收集的资料显示,这些都是来主操的星核自己建的。它不仅在第二alvis观察人类的生活,还在主动模仿、重建、亲身参与这样的生活。”她抬起眼,目光复杂地注视着会议桌中央来主操的照片,“它在学习成为一名人类。”
这个结论不啻为一场海啸,席卷了在场众人。虽然龙宫岛上下相信人类与festu共存的可能,并坚定地走在这条路上,但第一次见到这样活生生的案例的震撼难以描述。这是剂强心针,给他们添了不少坚持下去的勇气、力量与信心。
史彦仔细端详着来主操的照片,忽然不确定地开口,“他……长得有点像总士?”
“确实如此,”远见医生毫不迟疑地给出了肯定的答复,“我们对他和总士的生理数据进行了对比。他和14岁的总士在身高、发色等方面如出一辙。”她说着调出了总士14岁时身着制服的标准像,放在来主操照片右侧,然后是能完全重叠的3d全身模型和复制粘贴般的两份数据。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这句话放在这二人身上并非虚言。
“虽然来主没有心脏、骨骼、血管等生理结构,但从外表来看,他和总士唯二不同的是眼睛和头发。他头发长短更接近一骑的,虹膜的颜色也和一骑一样。”一骑14岁时穿着便服的照片被打在来主操的左边,远见医生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驾驶法芙娜前的颜色。”
她清了清嗓子,把翻腾起来的复杂情绪压在心底继续道:“简而言之,来主操根据这两人的生理数据塑造了自己的人类的身体。”
“如果是这样,为什么不是19岁的样子?”容子狐疑的目光在照片上来回扫视,问道:“来主操并没见过14岁的总士和一骑。”
“是一骑展示给他的。这点我们也得到了乙姬的证实。一骑多年不在岛上,而且刚醒来没多久。他和总士那时的记忆远多于近期的。”
小楯保一脸无法理解,“怎么展示?什么时候展示的?”
“从某种意义上讲,一骑已经不是单纯的人类了。岛核把自己的力量分给了一骑,他能维持现在的状态也全靠岛核,他勉强算是festu人类的结合体。”
史彦在远见医生的解释声中低了下头,会议桌中间的投影太刺眼,看得他眼睛痛。
远见医生看向小楯保,“就像festu以读心,法芙娜有了核的加持可以入侵敌方电子设备,一骑也获得了一部分这样的能力。不过我们没有别的festu以做试验,仅从目前的检查结果来看,一骑能在与来主有物理接触的情况下和他交流。当然,这也可能是因为二人身上都有岛核力量。不管怎么说,他是我们所知的第一个可以和festu流的人类……如果他还算人类的话。”远见医生像被电击了一下,忽然住了声。
长桌尽头的公藏开了口,声音坚定,“当然算。龙宫岛上所有人都和一骑一样,靠festu着。与festu存不代表我们就不是人类了。”
远见医生低低应了声,会议室里一阵沉默。
龙宫岛上的人有时也会对如何定义自己感到迷茫,也不怪岛外的人对他们心存疑虑,甚至拔刀相向。
西尾行美开了口,她用和平时一样不紧不慢的声音道:“我们站在探索未知的最前沿,有困惑才正常……我在见堂马食堂见过这孩子,很有活力,和一骑、总士相处得很好。我活到这把年纪,也算见过些世面,也许这孩子能带给我们更多的可能性。而且,寻求第二alvis的支持这件事虽然没能实现,但资料我看了,那座岛的推进器等核心基础设施大多完好,完全可以收为己用。最差也是给自己准备条后路,是好事。”她的嗓音刻上了岁月的痕迹,声音微哑。
澄美接着道:“虽然很多防卫武器被毁,但我们在波莱埃里奥斯的船坞发现了很特殊的伪装镜面系统,虽然四台发生器被破坏了两个,但我们根据剩下的设备和资料解析了该技术。我们基本可以肯定这套设备能更有效地屏蔽festu同类的探查,这座岛能在北极星核尚未和来主操的星核断绝联系前藏这么久不被发现就是因为这套系统。”
“那它最后是怎么被发现的?”沟口问道。
“根据来主操的说法,星核派他的核去搜索并了解人类,结果它一去不归。北极星核派了其他族群的festu行近距离、地毯式搜索,因此才被找到。”远见医生整理好情绪,重新开口。
公藏沉吟着开了口,“照这么说,来主操之前也见过别的人类,为什么选择总士和一骑的外形?这两人对他而言有什么特殊之处吗?还是特殊的是这两个人?”
“两种因素应该都有,但没有确凿的证据,医疗中心也不敢妄下结论。我们推测他的族群的核消失后,一直被核的意识淹没了的来主操的个体意识突显了出来。一骑是他独立存在后见到的第一个人类,光这一点对来主而言就很不一般。而且一骑具备与festu交流能力,这也让他们沟通起来毫无障碍,来主对他生出亲近之情也很正常。至于为什么他接触的第一个人是一骑,却更像总士。”远见医生的表情忽然松了松,露出了些许笑意,“来主操说一骑一直在给他讲总士的事,给他展示了很多总士的片段,他对总士印象更深。而且来主说自己和总士都喜欢天空,他觉得他们很像。之前您问的,为什么乙姬让来主操跟着总士和一骑,原因也在此,我们已经和乙姬求证过了。”
“所以说……”公藏沉吟了半晌只道:“第二alvis的技术要加快解析,争取用在龙宫岛上。人类军对我们越逼越紧,我们需要更切实的方法帮我们逃过他们的耳目。”
“另外,”史彦开口,“在来主操的问题上我们的思路也可以放开,能确定他对我们没有威胁只是第一步。他作为罕见的、亲近人类的festu体也许能带来关键性的转机。还有,日野道生和跟他一起登岛的人安排得怎么样了?”
要澄美接道:“非军籍人员已经按年龄进行了处置。未成年人有些被领养,不愿意被领养的由学校统一负责;成年了的已经开始接受职业培训。他们的安排相对比较简单,主要是军籍人员比较敏感……”她说着看向了公藏。
“按照非军籍人员的流程处理,也让他们接受第二职业培训。”公藏目光坚定,“我们的敌人不是人类。而且他们是逃出来的,立场与我们相近。未来的局势越发叵测,我们需要人手。”
史彦又补充了句,“alvis内的第一职业也对他们敞开,但不强求。”
即便人类军步步紧逼,龙宫岛依然守着自己的初衷。他们认为自己是人类,守着做人的底线,尽力维系着与人类文明的联系。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小操被乙姬带走的时候满心都是总士的情况,很是忧心忡忡。但乙姬跟他说总士不会有事,又给他讲了几件趣事就成功地转移了他的注意力。乙姬带着他去了立上芹家,小芹虽然还没出院,但已经脱离了危险期,醒过来了,立上家也是一片喜气。立上的妈妈对活泼可爱的孩子毫无抵抗力,热情地给他们准备了一大堆吃的玩儿的,让他们把这儿当自己家。小操是个不知客气为何物的festu还非常自来熟,在蹭吃蹭喝方面可谓天赋卓绝。很快就在在吃吃喝喝中忘乎所以,主动把自己是festu事情抖了出来。
岛上接收了一批从新国联逃出来的孩子的事,岛民人尽皆知。立上妈妈以为小操也是其中之一,因此特意不问他的过去,以免勾起什么伤心事。她是岛上的裁缝,热衷于服装设计,于是她千挑万选了衣服的话题聊开来,说alvis的制服就是她设计的。
小操初见总士时,总士穿的就是alvis的制服,他觉得又帅又美,好看得不得了,说举世无双也不为过。因此他也对设计者爱屋及乌,不吝夸奖,满脸崇拜地把立上妈妈夸上了天。立上妈妈被他毫无遮掩的崇拜和直白的夸奖哄得两眼放光,连北都找不着了,当下拍着小操的肩膀说我也给你设计一套。她拿出纸笔随手就开始画草图,并随口问小操,“你喜欢什么颜色?”
小操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与众不同之处,毫无遮掩地大声道:“我喜欢金色!和我本体的颜色一样!还有蓝色,天空的颜色!”
立上妈妈一脸困惑地从纸上抬起头,“和你本体的颜色一样?”
“对啊!我们festu是金色的!好看吧?”
立上妈妈爽朗的笑声卡在了喉咙里,刚才还热热闹闹的气氛瞬间安静了下来。一直沉默着听他们聊天的立上宫司收回了伸向鱿鱼丝的手,用深邃的目光审视小操。立上妈妈忽然明白了刚刚乙姬打来的那通电话是什么意思。乙姬说她会带位特殊的客人来,具体怎么特殊她却没仔细解释,只说见面就知道了。现在看来,这位客人确实非常特殊。
乙姬对他们的反应早有准备,只在诡异的气氛中笑着朝立上夫妇摆摆手:“不用担心,有我在。而且小操是个好孩子。”
“我不是孩子!”小操噘着嘴冲乙姬抱怨。
“好、好,不是。”乙姬举起双手做投降状。小操立刻心满意足地转头看向立上妈妈,“你不喜欢我们的金色吗?”
金色的怪物将人类的生活搅得一团乱,无数人因此流离失所、死无葬身之地,她们侥幸能在龙宫岛上求得半分安宁,却还要将自己的女儿送上战场。
想着还躺在医院里小芹,立上妈妈就说不出话,只尴尬地笑了几声。
小操没得到期待中的回应,也不明白为什么,显得既茫然又失落。
立上宫司看着他脸上一个又一个鲜活的表情忽然道:“……好看的,金色本身。”
“是吧、是吧!”小操立刻又开心起来,完全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只是别跟别人这么说了,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festu。”立上宫司接着道。
立上妈妈狠狠杵了下自己老公,让他别说了,略带恐惧的目光在小操身上飞快地扫了下,又马上收了回来。
“为什么?”小操清澈见底的褐色眼睛睁得大大的,直视着立上宫司,里面是满满的困惑,清透得像一杯白水,一眼望得见底。
立上宫司没有理会妻子的阻止,“因为不是所有人都喜欢festu或者说基本没有人喜欢festu”
小操觉得自己胸口闷闷的,说不出是什么感觉,脸上的笑也维持不住了,“为什么?”
“因为festu了很多人。人们因为festu去了自己喜欢的人和东西。”
“可我们没有杀人,我的族群一直在海上漂着,然后就遇到了那座岛。”
“但人类在痛苦和压力下有时不想、或者没有能力去分辨。”
“我不明白。”小操修长的眉毛垂了下来,整个人跟着暗淡下来,像是受了很大的委屈。他和人类如出一辙的失落的表情勾起了立上妈妈的恻隐之心。
立上宫司并没继续解释,转而安慰道:“不明白也没关系,和岛上的人们多聊聊天,慢慢你就懂了。”他顿了顿又道,“只要知道人会因为失去所爱而感到伤心就可以了。”
小操点了点头,最后一次将头低下去后却没抬起来,“……那……你们也不喜欢我吗?”他的眼泪落在桌上,啪嗒一声,在安静的房间里分外响亮。
“……喜欢哦。”立上妈妈往小操的方向挪了挪,把他抱进了怀里,“小操这么可爱,当然喜欢了。”
小操第一次被人抱住,他愣了下,慢慢抬起胳膊,也学着对方的样子抱住了她。立上妈妈的怀抱很软,还热乎乎的。小操忍不住往她怀里钻了钻,惹得立上妈妈咯咯直笑。
人类的体温的确很神奇,小操忽然觉得心里又冷又闷的感觉好了不少。这让他想起了记忆里那个模糊的片段。跟猫差不多大的小怪物被穿着白大褂盘腿坐着的人放在膝弯里,那个人的手在它身上扶过,暖烘烘的温度是这个场景里仅剩的几个细节之一。
也许那只festu是因为这个温度才走上和自己远在北极的同类不一样的路。
“festu你们失去了什么吗?”小操还扎在立上妈妈的怀里,声音闷闷的。
立上妈妈轻抚着小操的手停住了,半晌才又摸了摸他的头,“……我的女儿,立上芹。她为了保护岛,在和festu战时受了重伤。还有我的老家、我的父母……”
小操沉默下来,就在立上妈妈要说些别的活跃活跃气氛时,小操忽然道:“对不起。”
立上妈妈颤抖了下。
小操从她怀里抬起头,那双褐色的大眼睛湿漉漉的,像被水洗过的宝石,“我不知道你们被festu走过重要的东西,不该那么说。我的族群也被驱逐……嗯,杀掉了,我知道失去的感觉。”
立上妈妈的眼圈瞬间红了,她紧紧抱住这只festu像拥抱一个人类,“没关系……小操真是个好孩子。”
乙姬和立上宫司对视了一眼,宫司眼神复杂,眼底似乎压着千言万语,但终究没有说出口。乙姬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并不感到意外,嘴边的笑意更浓了。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