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战队、医疗中心和工程部都出了人,由沟口带队等在波莱埃里奥斯号的甲板上。alvis派人跟着他们也不光是为了防止意外,波莱埃里奥斯号他们调查了很久也没得到什么有价值的信息,众人希望回岛后初次登船的来主操能带来新的契机。
“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吗?”总士看着一上船就挤到自己和一骑中间,摽在两人胳膊上的小操。
“……有……你让他们把枪收起来,别打我。”小操委委屈屈地看了总士一眼,噘着嘴道。
总士有点儿无奈,又有些心痛,只是面上不显,“他们是来保护咱们的,而且没危险的话他们也不会乱开枪。”
小操扁着嘴“哦”了一声,又往一骑怀里靠了靠。一骑在众人或无奈或奇怪的视线中抱住了小操,拍了拍他的背,“有危险的话我会保护你的。”他声音不大,音调不高,语气却很坚定。
“真的?”小操磨磨蹭蹭地抬起头,扬着和总士有九分九像的脸定定地看着一骑。
一骑笑得越发温柔,清澈的眼睛不躲不闪回视他,“真的。拼了命也会保护你的,放心吧。”
小操转头看总士,“没什么需要注意的……里面其实什么都没有,跟刚来的时候一样,没危险的……我只想让你们看看我出生的地方。”他说完又在一骑身上蹭了蹭才哼哼着松手,拉着一骑往舰桥的方向走。
一骑被小操拽着走在前面。总士看着他俩几乎重叠在一起的背影无声地叹了口气,对沟□□代了几句才追了上去。乙姬则沉默地跟在他身后,觉得自己万分多余。
几个人走进黑黢黢的舰内通道,小操贴在一骑身边,好像忽然嫌弃总士了一样,拒绝跟他并排走。总士一脸莫名其妙,并不知道自己刚刚客观且实事求是的回答已经伤了幼年festu感的心。岛主乙姬已经被“一家三口”的画面秀得没了脾气,一脸四大皆空,面无表情地听着前面传来的说话声。沟口等人则坠在更后面,密切关注着前面的情况。
“波莱埃里奥斯号原本是人类军的航空母舰,被festu取后,这艘船被好几个族群使用过,最后才成了我的星核的安身之所。”小操领着他们长驱直入,进入了位于船体核心区的舰桥。
舰桥成球状,四壁及顶部布满了红色晶格。那些晶格整整齐齐地列成数排,密密麻麻的样子能轻易打败任何一个密集恐惧症患者。晶格有些尚且完好,有些已经破了。完好的那些也各不相同,有的看起来空空如也,有的则包裹着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festu与天花板及四壁相比,显得空荡荡的地板上还七零八落地倒着不少festu有些festu身后还拖着长长的红痕,红痕的末尾都连在晶格附近,显然它们从晶格里出来后不久就没了声息。
一骑环顾四周,偌大的空间里除了他们以外没有一个活物。一骑几周前就发现了小操情绪的变化,也从总士那听说了他的孤独、悲伤和恐惧。而直到站在这里,他才稍稍体会到了其中的滋味,也隐约明白了那双棕色的眼睛望着苍穹时显出的空茫和忧郁。
几人在巨大的水晶簇组成的台座前止步。进入舰桥后再没说过话的小操抬头看着空荡荡的上方,忽然举起胳膊摸在脸上蹭了下。
一骑握紧了小操的手,轻轻地前后晃了晃。小操更用力地回握住他的,转头对他撑起了一个不怎么好看得笑脸,眼睛还湿漉漉的。
“……我们族群的核曾经就在这儿”小操说着又看向乙姬,“谢谢你收留我,不然我应该早就不存在了。就跟晶格里的我的同胞一样……”
总士的视线扫过地上姿态扭曲的festu,他犹豫了一下,措了措词才谨慎道:“……不存在是指躯体的消失吗?这里还有……”
“嗯,已经少了很了多了……”小操低垂着眼睛,好像不想再看这情景一眼,“本来大家都会消失的。力量枯竭后我们会变成绿色的晶体,然后很快消失。不过来了这里后这个过程就停止了,应该是乙姬的原因。大家……”小操顿了顿,努力想找个合适的词形容它们的状态,“……大家好像被卡在了存在与无之间,我也说不清到底是什么情况。”
小操说完就拉着一骑绕过了地上同胞残存的躯体,走到了船首方向正对着核的墙下。小操指着从下往上数第二排的一个破了的晶格道:“这就是我出生的地方。”
“你还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出生的吗?”一骑轻声道,像是怕惊动这里沉眠了的无数生命一样。
“不记得了……我的个体意识在核还在的时候没那么明显。我们都是共享核的记忆,它没了后我的记忆就不完整了……”
一骑单臂环住少年单薄的肩膀,“……那就把你遇到我们的那天定成你的生日吧。一段新的生活的开始——新生,好不好?”
“嗯!”小操重重点了下头,眼里盛不下的泪水顺势落下,消失在黑暗里。
一骑在兜里掏了下,竟拿出了一朵蓝紫色小花——桔梗花。娇嫩的花瓣在光线暗淡的舰桥里看不真切,但小操仍然被它浓丽的蓝紫色和若有若无的淡雅香气牢牢吸引住了。他看着一骑上前一步,将小花放在了曾经孕育了小操的晶格里。
红色的晶格和蓝紫色的小花,一个是孵化外星生命的温室,一个是孕育地球生命萌芽。二者截然不同,又有种奇妙的和谐。一骑默默地注视了那里半晌,才转身回到小操身边。
“能与你相遇我觉得自己很幸运。”一骑笑着,脸上的温柔足以融化任何生物的心,“虽然没法变成和你一样的存在,但我们会陪着你,直到最后一秒。”
小操的眼泪像开了闸一样汹涌而出,他猛地抱住一骑,紧得仿佛再也不能分开。支离破碎的“谢谢”二字和“一骑”混在一起,和着呜咽从他喉间滚落。小操透过朦胧的泪眼,看着那蓝紫色的精灵躺在自己的晶格里,闪闪发光。
“我在,大家都在……”一骑轻拍着他的背,“我们都很珍惜小操的存在。”
“这场相遇是个奇迹。”总士并未上前打扰他们,只站在乙姬身边喃喃。
乙姬的眼里映出周围结晶的颜色,显出一种超出常人的平静和无机质感,“未来也许就寄托于此。”
总士偏头看向她,“你找到未来的方向了吗?”
“不,是你们找到了。”她回头与总士对视了半晌,忽然翘起嘴角,非人感也从她身上褪去。掌控着alvis这艘巨舰的岛核变回了乙姬,“虽然不确定,但这是最接近未来的一次了。”
傻乎乎全凭直觉行事的一骑和单纯不设防的festu空无一人的船坞里相遇,意外又不意外地,他们伸出的手越过了种族的边界握上了对方的,也摸到了藏在未知深处的可能性。
总士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乙姬却没再说什么,把视线转回了抱在一起的二人身上。总士也不多问,跟着看向他们。
众人耐心地等小操平复了情绪,才慢悠悠地跟着他在舰上转了一圈。小操和刚进来时正相反,像变了个人一样叽叽喳喳地聒噪起来。不过这里正如他之前所言,确实没什么可调查的,只是搜空船。
“我以后能自己来这里呆着嘛?”离开码头时,小操问总士。
总士的眼睛和小操身后的沟口对了下,沟口点点头。“可以,随时都行。”
小操得到答案,点点头,人却没动。他手背在身后搅成一团,眼睛盯着在地上画圈的脚尖,显然有话要说,又不好出口。
总士也不催他,耐心十足地等他酝酿好情绪。
“……也,谢谢总士。”小操吭吭唧唧说:“我知道你为我费了不少心,给你添麻烦了。”
总士虽然已经猜到他想说什么,听了这话依然软下了眉眼,露出了一个难得轻松的笑。他不自觉地摸了摸咧开的嘴,清了清嗓子,把声音来回搓揉了几遍,显出了些许温柔,“不客气,我们是一家人嘛。”
小操自那之后就时不时往波莱埃里奥斯号上跑,也不是去干什么,就是和自己没能真正出生的同胞们聊聊天,说说自己的生活。他偶尔还是会觉得寂寞,但大部分时候都过得异常充实。他的生活充满了无聊琐碎却让人感到无比快乐的小事。他会在起床后拉开窗帘欣赏一会儿蓝蓝的天,吃一骑做的各种美食,听总士一本正经地给他讲“故事”,跟乙姬出去玩儿,在学校和朋友聊天。能出生并存在于此是太好了,小操时常这么想。他拥有很多,足以安抚时不时露头的寂寥。
一骑放在小操晶格里的桔梗花被他早早封进了水晶里。鲜活的生命枯萎得太快了,小操不想这么快就失去一骑的心意,他受到晶格的启发,第一次试着控制水晶,让它按照自己的意愿生长。他试了好几次,才敢用在这朵花上。小操也因此发现,他控制水晶生长的能力只能在波莱埃里奥斯上用,而且极限就是包裹一枝花那么大的一块水晶。不仅如此,他造出的水晶淡得几乎没有颜色,和常见的绿色同化晶体并不相同。小操对此万分摸不着头脑,不过就眼下的情况来看,颜色和大小都不重要。托了水晶的福,桔梗花至今依然挺直水嫩,鲜亮地仿佛还长在花枝上,他对这个结果十分满意。
虽然去船上和同胞们聊天的行为基本相当于树洞,但小操仍然乐此不疲。他为自己没能出生的同胞们感到遗憾,时常幻想如果自己的核还在,他们族群里的festu许就能像他一样感受种种美好了。不过如果核还在,自己大概就不会和一骑、总士以这种方式相遇,那眼前的这些就不会发生了。想到这儿,小操又会偷偷庆幸发生过的一切,然后再万十分自责地在心底痛骂自己一顿。
比起去波莱埃里奥斯号,小操更常去alvis看甲洋。他至今忘不了一骑不自觉地用festu方式呼唤甲洋时的表情。同样的表情他在自己的脸上也看到过,就映在波莱埃里奥斯号中核所在的水晶基座上。和他的核不一样,甲洋的身体至少还在,还有可寄托的对象。一骑用了festu沟通方式试图叫醒甲洋,小操觉得自己是个纯粹的festu也许他的声音能跨过存在与无的界线,传到甲洋身边。
来甲洋这里需要特别权限,因此小操第一次遇见那个叫羽佐间翔子的长发美女的时候很是惊讶了一番。翔子看到有人在也很惊讶,毕竟这里不怎么需要维护,工作人员只会每月下来一次进行巡检,她每次都会避开他们。
二人没有交谈,翔子的情绪显然不太好,她勉强朝小操笑了下,就微一欠身,匆匆离开了。当天晚上小操趁一骑去洗澡的功夫问了总士。他抱着绣了斯芬克斯型自己的抱枕坐在长毛地毯上,跟沙发上的总士讲了偶遇翔子的事。
总士听着小操的叙述,将手里的报告放到了茶几上。他摘下眼镜,又揉了揉太阳穴,挡在眼前的手却迟迟没有移开。总士像是平复了下情绪,才缓缓开口。从他的叙述中,小操得知那次战斗发生在一骑离岛后不久。
l计划失败、遭遇人类军偷袭、齐格飞系统受损、一骑离岛失踪,意外接二连三,让龙宫岛应接不暇、疲于应对。那是一骑不在了后,festu一次来袭。当时的总士尚未从失去一骑的战斗中恢复,总士被外伤、思维创伤和信息素紊乱三面围攻,在无穷无尽的疼痛、幻觉和噩梦中艰难挣扎。他是被人从医疗中心用轮椅推进的工程部。工程部里,加班加点赶制出的新齐格飞系统搭乘舱甚至还没来得及装好外壳,新一代驾驶员也才开始训练。
龙宫岛仓促迎战,打得狼狈无比。翔子作为战力仅次于一骑的驾驶员义无反顾地冲在了最前面,然而她经验不足,又受到法芙娜控制系统对驾驶员精神的刺激,无视指挥系统的警告过于深入,脱离了战友掩护的范围,被festu住。甲洋为了救她,也违令深入。虽然甲洋救出了翔子的驾驶舱,但自己没能及时逃脱。若非咲良的支援来得及时,甲洋可能连身体都保不住,已经和万千化作水晶然后分崩离析的人一样,烟消云散了。咲良撤退后总士启动了翔子机体的fenrir,把festu上了天。一场战斗、一只festu让龙宫岛再次损失了一名驾驶员并两台法芙娜。如此惨重的损失让龙宫岛本就惨淡的天色又阴沉了几分,仅剩的三名驾驶员和两台法芙娜让众人无暇他顾,只能绞尽脑汁、想方设法让自己活过这一秒。
而这仅仅是一个开始。
总士三言两语就说了个大概,只提了甲洋和翔子相关的内容。他秉承了自己一贯的风格,没有评价,只简单陈述了实事。小操却在他脸上看到了难得显露的疲惫。即便不知道细节,他也能从字里行间嗅到硝烟和血泪的味道。
人不常提起过去,大概是因为过去不堪回首。
小操不知说什么好,他把抱枕扔到一边,往前蹭了蹭,伏在了总士膝上。他有点心痛总士,希望他能好受点儿,但又不知能为他做些什么,最后只能像个小动物一样,本能地靠近对方,用体温熨帖他。
后来小操又趁去医疗中心配合研究的机会旁敲侧击地问过弓子,总士的叙述虽然客观,但细节少得可怜,而且翔子的眼泪让他察觉到了别的什么。弓子不愧是alvis的八卦之王,她噼里啪啦地说了一大堆。小操提炼了一下重点,发现甲洋应该是暗恋翔子。而翔子自甲洋出事后就一心扑在学习、工作上,把自己的生活挤得比针尖还小,再容不下别的心思。
自那之后,小操会特意挑alvis的上班时间去看甲洋,这样就能避开翔子。他觉得翔子大概不愿意让别人看见自己和甲洋在一起的样子,愧疚和自责已经够她受的了,小操不想让她费心神应付自己。不过小操会有意识地跟甲洋说说翔子的近况,绿色的晶体从小操贴着医疗舱壁的掌心里生出,把他们连在一起,就像一骑曾做过的那样。医疗舱壁就像隔开存在与无的分界线,泾渭分明地把两人分隔开,只是站在存在里的不再是人而是festu徘徊在无那边的不是festu是人。
小操不知道甲洋听不听得见,更不知道能不能唤回甲洋。但他能做的只有这些,只能尽力而为,就像总士告诉他的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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