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诊室里挠心挠肺,度秒如年,处理室里的人似乎也知道他的焦急,很快就结束了。总士的衣服纹丝不乱,整齐得看不出任何端倪。一骑的目光在衣服上逡巡良久无果,只好在总士的脸上来回扫了好几遍,想从那八风不动眉目间看出他受没受罪、难受不难受。
一骑的目光如有实质,总士觉得自己的衣服都要被拔下来了,只有他本人不觉得。总士维持着一贯的淡定,心却轻飘飘地。他走到一骑身边,不着痕迹地用手背蹭了下一骑垂着的手。一骑像被顺了毛的小动物,瞪大的眼睛也放松了,整个人都安定了下来。
检查结果喜人,总士终于跟固定带说再见了。远见医生把注意事项交代给一骑,又嘱咐了他几句,好像有伤未愈的是一骑一样。总士已经见怪不怪,习以为常地在边上听着。
二人谢过远见医生,离开了alvis。没了固定绷带的束缚,总士一身轻松,脚步都显得轻快了不少。一骑受他影响,甚至哼起了歌,曲调欢快得很,颇有偶像歌曲的感觉。
“唱什么呢?”一骑从不唱歌,总士觉得挺新鲜,顺口问了句。
“《太阳与月》。”一骑唱得大声了些,让总士听了个清楚。
……
太阳和月亮是最棒的,不管多高的栅栏我都会越过去见你。
天使也好、恶魔也好,正也好、负也好。
我们做着同一个梦,编织着同一个故事。
能互相理解就没关系,不再寂寞。
高喊着,我爱你,全世界都在shining。
……
闪闪发光啊……总士的手被一骑牵着,清亮的嗓音拂过他的耳廓,产生了微妙的化学反应,连阳光都显得更加刺眼。
真的比炼金术还神奇……总士在心底感叹——一骑就是他的魔法,他的奇迹。
就是歌词有点儿羞耻……
总士看着一骑充满期待的大眼睛,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道:“很好听。”
一骑颇为得意地看着他泛红的耳尖,觉得自己确实唱得不错。
“……你从哪学来的?”总士忍不住问,“从没发现你有这方面爱好啊。”
“小操一直在听广登的歌,我也听了几耳朵。他不愧是龙宫岛的偶像,曲子都朗朗上口。”一骑不好意思地抬手蹭了蹭鼻子,补充了句,“不过歌词是我编的,怎么样?”
一骑看着绯色从总士的耳朵蔓延到他脸上,又一路烧到了脖子,心满意足地闭了嘴——这就是总士的极限了,再说他要爆炸了。
谁知过了半晌,总士又低低地开了口,“……歌好……”他被一骑拉住的手指羞涩地弯了下,像是想逃走,但终究舍不得离开。
一骑支棱起耳朵仔细听。
“……歌词更好……”总士声如蚊蚋。
一骑的嘴角飞上了天,和太阳肩并了肩。
这真是好得不能再好的日子了。
总士回过的神的时候他已经被一骑带到了海边的沙滩上。很多年前他们常来的那片沙滩。
“来这儿干什么?”总士不介意和一骑到处走走,确切地说,他很享受,只是不明白为什么来这里。他难得休息,更难得的是小操还上学,这样的时光比钻石还珍贵,让人不能不慎重对待。
“豆豆的主意。”一骑围着总士绕了半圈,从背后将他圈进怀里,“看。”
不远处的沙滩上,豆豆的身影由虚到实,在总士面前现了身。
总士惊讶地看着眼前样貌大变的豆豆,一时说不出话来。
豆豆羽毛的颜色比之前浅了不少,光泽却更胜,在阳光下像披着金缕。它体型比之前小了点儿,身形却更加修长,尾羽更是拉长了三四倍。金棕相间的尾羽中,两侧的两根尤为突出。它们通体赤金,流光溢彩,顶带凤眼,漂亮得不像真的。
它金雕的特征模糊了许多,显出了凤凰了轮廓。
一骑的母亲真壁红音的精神体就是一只赤红如火的凤凰。
豆豆双翅大张,尾羽展开。它先原地优雅地转了一圈,向总士展示它华丽的羽毛,然后正面朝他深深俯身低头,像是开舞前的鞠躬礼。随即它一飞冲天,为它最重要的人献上了精心准备的一舞。豆豆舞姿蹁跹、身形清越,跃起时迎风举起的双翼不失金雕的力度,收翅下落时又姿态舒展,轻盈得像没有重量。金色的两根尾翎更是让人移不开眼,它们轻巧地摆动着,穿插在时快时慢的曼妙舞步中,总能起到画龙点睛的作用。
随着纤长的尾羽落地,一舞结束,豆豆落在了总士脚前。它眼睛变化不大,目若点漆,依然又圆又大,里面盛着比以往更加浓烈的依恋与爱。被这样的一双眼全神贯注地看着,总士的眼角几乎有些烫。
豆豆用脸颊轻蹭了蹭总士的腿,再次俯下了身,像跪在神像前的信徒一样虔诚。
“它换毛换了一段时间,一直藏着不肯见人,舞也练了很久,迫不及待地想让你看,当然也只给你看。”一骑的气息拂过总士的耳廓。
他前胸微震,细微的变化通过相贴的身体传到了总士背上,让他浑身酥麻。
一骑笑着又补了句,“它昨天还在犯错,今天是超常发挥了。”
优雅到了骨子里的豆豆听了这句顿时原形毕露,异常凶狠地蹿上去就要狠狠咄它不开眼的主人。总士的动作比它还快,腿一抬,拦住了了它的去路。豆豆刹车不及,胸口撞到了总士的腿,力道不小。一串咕噜声立时从它喉间滚出,像道歉一样,它低下头用颊边最软的毛蹭了蹭总士腿上被它撞到的地方。
一骑有点尴尬,感觉再优秀的狗腿在豆豆的这种表现下都相形见绌,实在让他这个做主人的有点儿无地自容。奈何这是与他心神相连的精神体,再嫌弃也没法退货。
一骑强作镇定,又紧了紧抱着总士的双臂,小心翼翼地替豆豆问出口,“……你喜欢吗?”
总士还没开口,白龙先按捺不住地现了身,仰首长吟了一声。它低下头,用龙吻碰了碰豆豆的喙。这动作像给豆豆打了一管鸡血,它已经七零八落的优雅彻底碎了个干净。豆豆又变回了那个上蹿下跳的豆豆,它尖啸一声像扑棱蛾子一样围着白龙一阵乱飞。白龙抖了抖翅膀,一跃而起,巨大的骨翼遮天蔽日。豆豆紧随其后,和它一起融入了湛蓝的苍穹。
“喜欢。”总士说着转过身,回抱住一骑,“不能更喜欢了。”他悄无声息地把眼角的水汽擦在了一骑肩上,“谢谢。”
一骑松了口气,眉开眼笑,把脸埋进了总士细软的发丝里,深吸了口气。
“这家伙前段时间不声不响的,出奇安静,我都要以为它病了。”坡有点儿陡,一骑赶上前几步,扶住身边的树回身拉了一把总士。
刚才气氛正好,海风醉人,他们沿着海边走得远了点,回过神来的时候人已经错过了上主路的口。下个口离得更远,总士看了眼植被茂密的树林,想起了他们小时候在岛上乱逛的日子,忽然来了兴致。总士难得有想做的事,一骑自然欣然相随,半点不犹豫地跟着他扎进了树林。
岛上的地形总士烂熟于心,山高几许、河深几丈都在他心里。作为指挥官,这是基本功,他需要据此制定作战计划。幼年用双脚丈量出来的高低已然模糊不清,地形图上的数字和图标与脚下的泥土草石终究不同。总士喘了口气,抬眼瞟了下前面不改色心不跳的一骑,心里有点郁闷,边暗叹自己高估了自己,边把一骑能和奥运冠军相媲美的身体素质归为作弊。
一骑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总士,这里其实算不上龙宫岛上难走的地方,但经年的消耗掏空了总士的底子,一骑只能借着说话的机会拖慢步子,让总士多休息会儿,“好不容易骗它出来了一次,吓了我一大跳——它换毛换得像得了斑秃。”
总士笑了声,没留神踩上了湿滑的绿草,他身子一沉,一骑的手已经扶住了他的腰,轻轻一送就把他带上了小土坡。总士道了声谢,却暗地里磨了磨牙,决定回去好好锻炼,就算不能吊打一骑也不能输得太难看了。
“后来它又开始在精神图景里折腾,天天上蹿下跳,没日没夜的。等它羽毛换了个七七八八我才想起来繁殖羽这事,瞎扭乱蹦是在练习求偶。”一骑边说边比划了几个滑稽的动作,逗得总士笑眯了眼。
这番话要是让豆豆听见,想必又要有一场恶战。总士气还没喘匀,只能在心底吐槽。
“不过其实它还没换完羽,头上的翎还没长出来。这家伙等不及了,就想让你夸它。”一骑看不见自己脸上求表扬的表情。豆豆的主人着实没比豆豆高明到哪儿去,谁也别说谁。
“什么时候能长全?”总士攒出口气问道。
“快了,大概在成年那阵子,远见医生说的。”一骑耸了耸肩,“不过具体时间不好说,豆豆不肯给远见医生看,谁都不给看。远见医生说看不见具体情况她也说不准。”
总士点点头,拼命压抑着上气不接下气的呼吸,简短地蹦出两个字:“期待。”
一骑勉强忍住想背他上去的欲望,若无其事地环顾四周,等总士缓口气。忽然,他目光一凝,指着不远处的蓝紫色,“啊,桔梗花。”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浓丽醒目的一片星星就这么撞进了总士的眼睛里。那天在波莱埃里奥斯号上,一骑就是把这种花放在了小操的晶格里。总士走了过去,蹲下仔细看了看。桔梗花们半昂着头,娇嫩的花瓣上脉络分明,每一朵都是标准的五角星,白色的花蕊尖端沾着点儿鹅黄色的花粉,甚是可怜可爱。
“之前在路边恰好看到,没想到这里有这么多。”一骑说着,用指尖轻柔地拨弄着小花。
总士犹豫了下,虽然觉得有焚琴煮鹤之嫌,依然小心地摘了一枝,送到了蹲在自己身边的一骑面前,“水彩也画不出的颜色,送给你。”
一骑眼睛一亮,珍而重之地接过,脸上的笑比手里的花明丽百倍,“谢谢。”
二人就这么安静蹲在花丛里,一时谁也没动。最后还是一骑先起了身,他担心总士的身体,想让他早点回去休息。走前,一骑还恋恋不舍地回头看了一眼那片小花。
它们见证了一骑在岛外的痛苦与挣扎,看着截然不同的生命形式在岛上萌生,又带着总士指尖的温度被送到一骑手中。
一骑低头嗅了嗅那朵花,香气清淡得近于无,是接近草木气的清香。
总士看了他一眼,心里忍俊不禁,觉得一骑有时可爱得像个孩子。一骑却会错了意,以为总士要闻,屁颠屁颠地把花递到了总士的鼻子下。总士配合地也嗅了嗅,他的鼻子远不及哨兵的,连草木的清香都没闻到,但他看着一骑亮晶晶的眼睛,嘴巴就不听使唤,“好香。”
一骑脸上灿烂的春光照进了总士心里,暖呼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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