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希望会以毁灭作为土壤萌生于大地。”洋治关上了龙宫岛失联的报告,起身走到公藏身边,和他一起从白塔的办公室遥望远方。视线的尽头是水天一色的大海,那是龙宫岛离开的方向。
第五基地情况复杂,他们失去了岛上最安全、最可靠的管理系统,只能用第二alvis的系统救急。为了防止被有心人盯上,龙宫岛离岸后就与他们断开了联系,但每隔两天会报一次平安,发过来一些基本信息。那些冰冷的数字告诉所有人,岛在走向衰败,不是一发不可收拾的倾颓,而是漫长而痛苦的垂死挣扎。在岛离开的当天,所有数据都出现了一个小高潮,然后像下台阶一样,一点儿一点儿走下坡路。总士孤身一人,无法挽大厦于将倾。最后掌控岛内一切活动的中控系统也安静下来,像将死之人正慢慢吐出最后一口气。
“谁也没看见……现在还不是失去希望的时候。”洋治拍了拍公藏的肩膀。
公藏垂下眼,把视线转向了近处海中的岛上。那也是希望,他们再次起航的希望——第二alvis。
龙宫岛起航后的第十四天。
“乙姬告诉了r什么是出生和死亡。小操让牵牛星星核了解了别的感情,不再执着于愤怒和憎恨。”
“那总士给岛留下的是未来的方向吧。好厉害~”
“你不也是?”
“我?我什么都没留下,只是按总士说的做而已。”
“怎么会。你不是留下了希望吗?”
“诶……是吗?”
“你一直相信小操、相信festu能与我们互相理解,接纳他、信任他、全心全意地爱他、相信他能拥有光明的未来。这些都影响着小操,让他成为了现在的他,做出了最后的选择。你的信念体现在了他身上,也借由他打开了通向未来的路。”
“哪有这么夸张,我只是真心实意地待他而已。他就一个人,也没有家、没有归宿,还不了解人类的世界,多可怜……虽然他总跟我抢你……”
“……真情实意和将心比心才最珍贵。同理心是一切的开端和基础。”
“哇哦~”
“……哇哦什么,好好说话。”
“哦,没什么,就感觉总士好厉害。”
“厉害什么,我这种处心积虑堆出来的人没什么意思,你这样浑然天成的才真厉害。”
“浑然天成……我爸妈就是这么教我的。虽然妈妈去世得早,但我知道她还在什么地方,一直看着我们。”
“这大概就是龙宫岛的命运了。”
“好深奥……话说,我们在哪?周围黑漆漆的,我看不到你。”
“……你才想起来问吗?”
“晚点儿问也没什么吧,而且我知道总士就在我身边,其他的都无所谓。”
“喂!不要突然说这种话!”
“……不能说吗?本来就是啊。”
“咳……嗯……随便吧……咱们在虚无里。”
“虚无?”
“嗯,你被同化了,失去了□□。我也差不多。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咱们能保留意识,不过nicht里就有之前向导留下的意识,我通过他们接触过虚无,咱们可能也是类似的情况。”
“那怎么办?还能回去吗?我记得好像有什么人说过——无论什么力量最终都会归于虚无。”
“但虚无里也会诞生新的存在。连地球本身都是从无中诞生的。存在与无的交替大概是这个世界的本质。”
“诶……”
“……懂了吗?”
“大概。”
“……”
“……嗯咳,有总士在这些都是小问题。接下来咱们应该怎么做?”
“再次创造咱们的存在。怎么样?能做到吗?”
“能,和总士一起的话一定可以。”
“这回答得倒快。”
“当然了,这种问题不需要思考。”
“喂!”
“嗯?”
“……算了。准备好了吗?”
“好了。”
“走吧,一起到达我们的未来。”
格纳库中不停转动的牵牛星核忽然缩小了一点儿,转速也慢了下来,与波莱埃里奥斯号上小操留在水晶台座上的桔梗花水晶的转动渐渐同步。水晶内,桔梗花随着晶体的融化失去了本来的形状,蓝紫色渐渐扩散开,将整块水晶染成了蓝紫色。一直托着水晶的金粉也融入其中,让清丽的蓝紫色更加鲜活明亮。
变化结束的那刻,蓝紫色的核发出阵阵共鸣。共鸣所及之处,波莱埃里奥斯内不论是已经出生了还是尚在晶格里的小操的同胞们都被蓝紫色的晶簇覆盖,晶簇中的躯体也像之前的桔梗花一样,慢慢融化,又凝聚成了说不出的形状,像有新的生命诞生其中。
与此同时,兀儿德之泉上,蓝紫色的花苞忽然长大了三分之一,中部变得更粗、更加饱满,最外侧的花瓣甚至微微张开,像下一秒就要绽放了。
女神之岩里,一大一小两个人工子宫同时绽出金光。金光凝聚成了三个小点,逐渐形成了三个小小的胚胎。小号的人工子宫里两个胚胎头对着头、脚对着脚,紧紧靠在一起,让边上大号人工子宫里的胚胎显出了十分的寂寥。
与此同时,第五基地。
白塔新增设的实验室里,甲洋的晶体在翔子面前消失了。她汗毛倒竖,惊叫出声,惊动了守在外面的特战队队员。整座白塔都动了起来,全员搜索核的下落,终于被凭直觉找到楼顶天台的翔子发现了。原先不过拇指大小的核变成了一朵直径有小臂长的水晶花苞,它飘在离地半米高的地方,顶部与翔子的视线持平。
龙宫岛,格纳库内。
牵牛星星核随着这些变化慢慢变小、变透明,在一切都归于平静时彻底消失在了立场里。
他们和龙宫岛在第一个七天里挣扎着慢慢死去、抵达终点,又在第二个七天中选择面对自身消失的恐惧接纳其他存在。而第三个七天,他们拥抱希望、试着理解彼此,找到了属于自己的未来。
一个终点是另一段旅程的开端。
上帝以无限神力用七天造就了世界。在泥潭里出生的人则以数倍时间用自己的死生摸索着,最终跨过了存在与无的边界。
他们落进了虚无,失去了灵魂寄宿的容器,又借着希望的种子生出的滕蔓爬回了现世,重塑了自己的存在。
“司令!”彩乃举着一份材料冲了进来,“有、有消息了!”
公藏猛地回头,在她脸上看到了希望折射出的光。
几天后,人们再次看到了龙宫岛的轮廓。
等史彦再次踏上龙宫岛的码头的时候,他目力所及处,曾经的萧索已被朦胧的生机取代,空荡荡的树枝上都蒙着一层绿雾,细小的嫩芽从土里探出头,正好奇地东张西望,看着这些新来的人。被从第五基地吸引过来的海鸥撑着翅膀划过史彦头顶,留下一声中气十足的“啊”。生命的气息被格外清爽的风送到史彦身前,扑在他脸上。他深吸了口气,眼眶为之一热。他用力眨了眨眼,带头走进了alvis。
中控系统反馈的数据显示alvis内部一切正常,只这一点就让龙宫岛上的人们兴奋得不能自己了。如今眼见一个生机勃勃的岛归来,大家更是欣喜若狂。只是惊喜越多,内心深处的不安越深。有得必有失,龙宫岛重获新生,为此付出了沉重代价的人还有机会亲眼看看这一切吗?众人收起自己的期待,生怕期望越多失望越大。然后就迎面撞上了一个又一个惊喜。不见了的牵牛星星核、人工子宫中的三个胚胎,兀儿德之泉上的花苞,还有波莱埃里奥斯里的变化。这桩桩件件都引人注目,只可惜alvis的中控系统曾完全停摆,期间发生了什么没有记录,系统重启也是龙宫岛再次传回消息后的事了,因此众人不知道中间发生了什么,也不敢有什么动作,只一直密切观察着它们。
为安全起见,龙宫岛的居民并没有第一时间回岛生活,他们依然留在第五基地和第二alvis上。医疗中心等部门则在第一时间投入了研究。和其他部门比起来,医疗中心的压力更大些。人工子宫里再次出现胚胎并不出乎她们的意料,只是在同一个培养舱里出现两个胚胎不能不让人新生希冀。她们多次试图从培养液中提取基因,试图拿它和已掌握的基因信息进行比对,然而结果令人失望。培养液中只有零星的基因片段,无法进行比对。
炮火连天的生活度日如年,相比之下,和平的日子如白驹过隙。
转眼一年过去,龙宫岛3个胚胎都在慢慢长大,生长速度却比多年前的乙姬慢得多。医疗中心依然无法确定他们是不是大家都在等的人,众人在看到它们时依然会忐忑,好在龙宫岛上勃勃的生机和四季轮转冲淡了人们心里的不安。
在这一年里,纳雷因作为代表,收拾了第五基地的残局,逐渐恢复了生产生活。白塔不仅重新登记整合了基地现有的向哨、安置了繁育中心的人,还与纳雷因将第五基地一分为二、分地而治,开始大力建设属于向哨的城市。白塔不再是第五基地的附庸,而是作为地位平等的独立组织与之合作。如果依附于别的力量,向哨依然有再次沦为阶下囚的风险,他们必须发展自己,独立谋生。虽然他们现在势单力薄,但向哨占了大多数龙宫岛是他们的天然盟友,给了他们很多帮助。当然,白塔也并没与人类一刀两断,也不想这么做,只是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他们需要为最坏的情况做准备。
白塔管辖的地区与第五基地管辖的地区也没有实质上的封锁,只是为了便于双方后续规划建设画出了各自的管辖范围。而且,在牵牛星危机中,绝少有机会真正和向哨正常交流的普通人类发现向哨似乎也没长三头六臂,不像想象中的那么可怕。双方民间的交流也渐渐增多。
不过仇恨的情绪也不可能说没就没,聚集在白塔之下的向哨的平均年龄甚至没到25岁,超过35岁的向哨不包括日野惠本人竟然只有一人,是一位在育幼所协助筛查向哨属性的向导。这个事实本身已经说明了很多问题。生活在新国联阴影下的他们经历了太多苦难,早已杯弓蛇影,更愿意在自己人的地盘里活动,只有少不更事、生活在边界附近的孩子才会在监护人不在的情况下和对面的孩子玩儿到一起。
惨痛的记忆太过鲜明,即便只为了安抚民心,白塔也不可能对他们犯下不可原谅的罪行的人视而不见,更何况他们每个人都是受害者。坏坯和烂种处处都有,有些人更是个中翘楚,坏起来不分对象,受到欺辱压迫的普通人类也很多,不严惩不足以泄民愤。白塔与纳雷因合作,在掌权后第一时间控制住了曾经百般压榨向哨和普通民众的人,他们中有曾经的掌权者,也有和大多数人一样无官无职的人。白塔和第五基地组建了临时法庭,对他们进行公开审判后,体贴地送上一颗枪子,将这些人渣送往他们该去的地方。
有些人无可救药,活着就是浪费粮食,世上值得救的人何止千千万,大可不必在他们身上浪费宝贵的时间。
几乎和牵牛星融为一体的北极星核被消灭后,龙宫岛上方和北极地区的festu着消失了一多半。剩下的那些中,绝大部分在失去了北极星核赋予它们的意义后似乎生出了,或者说显露出了自己的意识,开始自由活动、四处流浪;另一部分虽然因为第二alvis“隐身”而失去目标,暂时离开了第五基地,但它们依然被北极星核遗留的愤怒和憎恨所控制,对人类充满敌意。
就在人类这边已经尘埃落定,大家都磕磕绊绊地开始正常生活了的时候,这些饱含敌意的festu次出现在了第五基地上空。龙宫岛不在的时候,岛民受第五基地和白塔照顾颇多,此时情势危急,龙宫岛当仁不让,派出了法芙娜部队。
纳雷因手下的武装力量捉襟见肘,对付人类还有一战之力,面对festu在无计可施。不过以日野洋治为首的白塔的科研力量和龙宫岛紧密合作,他们基于nicht的数据和齐格飞系统,开发出了向导用的festu扰器。伊甸组织用类似技术在人类军攻击龙宫岛时帮轰炸机缠住了法芙娜,让他们无暇阻拦核弹。而同样窥见该技术潜力的洋治选择用它驱散festu同源而出的技术因为使用者的理念走向了截然相反的方向,可见让技术背上污名的从来都不是技术本身。
干扰器工作原理简单粗暴,就像机场地驱鸟器一样,由向导用精神力催发,放出让festu恶的精神波,把它们赶走。这技术首次被投入使用时,法芙娜部队保护着带着仪器冲到最前线的洋治的科研团队和配合试验的向导们左支右绌地驱散了festu虽然只有一只常规的斯芬克斯b型festu但技术团队很是手忙脚乱了一通,险象环生的场面一个接一个让指挥中心里的众人把心都提到了嗓子痒。不过法芙娜部队给了所有人信心和胆量,他们最终有惊无险,首战告捷。
这次胜利给了无数人希望,似乎预示着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走到了拐点。人们和festu不必再以命相争,可以向大自然里无数共享领地的生物们一样,碰见对方,相安无事便罢,看不对眼就呲呲牙、炸起毛,争取赶走对方,以最小的代价获得最大的生存利益。
只要战斗就会有牺牲,牺牲的不是自己就是对方。所有生物都想活着,想活着本身并没有错,因此能避免战斗就是最好的战斗。痛恨牺牲的龙宫岛终于在吸收了第二alvis的技术后,与人类军和白塔一起在第五基地找到了又一条避免牺牲的路。虽然人们还无法彻底抛弃吞噬生命的法芙娜的力量,但它似乎也离被封印又近了一步。
当然,形势也并非就此一片大好。虽然大部分festu是路过第五基地,个别停下来的也能被驱散,但第五基地也遇到过几次不怀好意的festu好在它们大多数时候都只身前来,集群作战的法芙娜部队优势明显,然而意外也不是没有。形势最危急的一次,同时来了三只来势汹汹的festu法芙娜部队一时反应不及,没能保护好因干扰战术无效正在撤退的向导小组。那次战斗中,操作干扰器的三名向导有一名不幸牺牲,两名被同化,其中一人被确诊为同化症晚期。
每当人们长舒一口的时候,festu者其他人类就会跳出来,用鲜血告诉他们这个世界依然危机四伏,远没到可以彻底放松的时候。这个事件让洋治和工程院分出了两批人,改变了研究方向,专攻能让向导远距离干扰的技术,另一批则研究近距离操作时保护向导的护具。
龙宫岛不会忘记在岛上生活的人。虽然他们只和白塔、第五基地的人相处了不长的一段时间,但在硝烟与烈火中背靠背守望相助的生活让岛民们很快把他们当成了自己人。在医疗中心对伤者全力施救的同时,龙宫岛为逝去的人举行了葬礼。葬礼对所有人开放,龙宫岛特别请来了日野惠和纳雷因等高层。讣告很早就被贴在了第五基地行政府中心和白塔外的公告栏上,依靠龙宫岛保留的影视资料勉强开通的唯一一个电视频道和广播也对此进行了连续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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