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曼雪进入祥宁宫,见太后按着太阳穴靠在贵妃榻上,身边也罕见地没有幕客服侍,荣曼雪不禁纳了闷,她走近去轻声问:“姑姑今日怎会如此疲惫?”
太后睁开眼睛扫她一眼,哼了声道:“你的王上刚来哀家这儿耍了威风,哀家能不疲惫吗?”
荣曼雪哑了一会儿,疑问:“王上难得到姑姑这里来,今日又是为了什么?”
“为什么?”太后冷笑,“你猜他是为了什么?”
拧眉思考了片刻,荣曼雪道:“是为了那个女人吗?”
太后不语。
荣曼雪却迫切地想要知道答案,“姑姑?”
“当然不仅仅是为了那个女人,还因为哀家时常让大臣跟他作对,将他逼急了。”太后叹气,“如今伏玉的翅膀硬了,一点也不把哀家放在眼里了。他方才还警告了哀家,态度极为狂妄。”
荣曼雪目光惊滞:“姑姑……”
以太后的脾气,不可能任由伏玉对她无礼,换作往日,怎么也得闹得天翻地覆两败俱伤。可她这次的表现未免太过平静了,这不像她。除非,她被伏玉抓住了小辫子。
“哀家确有一点把柄落在伏玉手上。”太后自己承认道,“但也不至于完全受他拿捏。”
太后抬头看向荣曼雪,笑了笑:“你不用担忧,哀家不会这么轻易地倒下。我只是暂时处于被动,随时可以扭转局面的。只不过……你最近就不要奢想伏玉到你宫中去了,暂且放任他逍遥一段日子。”
荣曼雪侧开头不去看太后,显然对太后的能力产生了怀疑。
太后坐起身,执起她的手,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你要相信姑姑。”
“……曼雪相信姑姑。”
荣曼雪泪光微闪,她的父亲只顾玩色敛财,对她这个女儿毫不关心;她的哥哥远在北境,胸中只有一腔野心,平日仅跟太后有联系,她与哥哥的兄妹之情早已生疏了。她身边无所依靠,也只能相信太后。
太后拉她在身旁坐下,慈爱道:“你要实在寂寞,哀家先送你一个礼物打发时间可好?”
荣曼雪茫然抬眼:“……什么礼物?”
对身侧的老太监使了个眼色,太后笑对荣曼雪:“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荣曼雪便陪太后静坐了两刻。
只见殿外押进来一个人。
——是个身着红衣的男人。
荣曼雪一时恍惚,想起多日前被吊跪在太后殿中的那名男子。当时那个男子被鞭打得遍体鳞伤,衣服都被鞭子打烂了。
“他是之前那个……”荣曼雪低语。
太后道:“对,就是你先前见到的那个。”
两人说话间,那名红衣男子已被押到她们面前,被两个太监钳着两只手按在地上跪着。男子的脚腕上还戴着一副粗重的锁铐。
太后瞥了男子两眼,转面对荣曼雪道:“这就是哀家想送给你的礼物。”
荣曼雪:“……”
“我、我不要。”
荣曼雪震惊不已,她可是王后啊,怎么可能接受这样的礼物?吓都吓死了。
“你确定不要?”太后轻笑道,“你好好瞧瞧他,再答复哀家。”
荣曼雪一阵迟疑,最终还是在太后的鼓励下,起身走向那名男子。
老太监跟着走过去,狠狠捏住红衣男子的下巴,将他的脸抬了起来。看清他长相的瞬间,荣曼雪瞳孔骤张,吓得退了两步。
这名男子的相貌竟与伏玉有七分相似。
荣曼雪按住心口,难以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他——他是谁?”
荣曼雪想知道这名男子的来历。
太后道:“听说他叫叶清风,一介平民子弟。前些日子,有人有求于哀家,便拿他来取悦我。可这小子的脾性像极了伏玉,如同那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哀家无法使他屈服。再加上……他生了这样一张脸,哀家着实享用不下。每次见着他,哀家便什么兴趣都没了,就只想打他,徒添了一肚子的火。”
荣曼雪:“……”
“此人命贱不值钱,随你怎么玩。”太后起身离开贵妃榻,狠毒地揪起叶清风的头发,她脸上的笑容有些瘆人,“他此前试图咬舌自尽,哀家便成全他,割了他的舌头,将他变成哑巴。他还妄想向伏玉传递求救的信息,哀家便让人把他手指一根一根地敲断,毁了他那双会写字的手。”
头皮被扯得生疼,叶清风的双眸似淬了寒毒,怒瞪着太后。
太后扬手便给了他一耳光:“再瞪,哀家连你的眼珠子也挖了!”说着,又要一巴掌扇下去。
“姑姑——”荣曼雪抓住太后的手,阻止她继续行凶,“别打了。”
因叶清风生了一张酷似伏玉的脸,荣曼雪很难不对他生出怜悯。
可叶清风并不感激她,一样用寒冷的眸子盯她。也许在叶清风看来,她与太后是一丘之貉。
太后对荣曼雪道:“你可愿收下他?”
荣曼雪犹疑不决。
太后哼笑道:“你若不想要,哀家今日就让人活埋了他。反正对哀家来说,这个人早已没有存在的价值。”
心知太后不是在说笑,荣曼雪陷入两难之境。
犹豫到最后,她还是从祥宁宫带走了叶清风。
不为别的,就为了那张脸。
芙蕖宫。
关曦月午睡时做了一个梦。
这个梦很奇怪。她梦到一个戴着半边面具的小男孩,这个小男孩身上穿的衣服很破旧。小男孩又瘦又小,像伏玉一般,细胳膊细腿,模样甚是可怜。
关曦月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把梦中的小男孩和伏玉联想到一块儿。只是做了这个梦之后,她就特别想见到伏玉。明知伏玉要忙到很晚才有空过来,可她还是傻傻地站在宫门外等。
以至于伏玉来到芙蕖宫外时,远远就看见了一块“望夫石”。
“陛下!”
关曦月提着裙纱跑向他,两颊泛着喜悦。
伏玉被她抱了个满怀,忍俊不禁地问:“爱妃今日见到孤,怎会如此高兴?”
“臣妾想陛下了。”关曦月眼睛都不眨地说,“我一觉醒来,就特别想见陛下。”
伏玉眼中漾开浓浓的笑意:“孤也想见爱妃。”
他左手提着一个四四方方的箱子,仅用一只右手便将关曦月整个人竖着抱了起来。
关曦月坐在他的手臂上,见伏玉只用一只手来抱她,她双手勾着伏玉的脖颈,趴在伏玉肩上不敢动,生怕伏玉抱不动了把她摔下来。
可伏玉的臂力超乎她的想象。她被抱得很稳,一点也不会往下滑。
关曦月没有想到,这个看似瘦弱的男人,居然可以只用一只手就能抱着她走。
从宫门到殿内,有挺长一段距离。伏玉就这么一路抱着她走回寝殿,将她轻放在小榻上坐着。
关曦月指了指伏玉左手拎着的东西,问:“陛下,你手里那个箱子装的是什么?”
“是送给爱妃的礼物。”伏玉笑面如风。
关曦月嘁了声:“我当然知道是给我的礼物了,我是想问你里面是什么。什么宝贝那么贵重,竟要你亲自拿过来?”
伏玉温和道:“这是孤亲手制作的礼物,不放心交到别人手里,怕弄坏了。”
他说着话,慢慢打开了箱子,从里面抱出一棵……小树。
不是真正的小树苗,而是一棵用白色玉石雕琢出来的树,做工十分精美。树枝上缀满了星星和月亮。这些星星和月亮莹白剔透,又不像是玉做的。
伏玉摸着一颗小星星对她说:“这件东西全是孤自己做的,没有让人帮忙。这些星星和月亮,均是用夜光石打磨,到了晚上就会发光。”
“孤摘不到天上的星星和月亮,只能送这个。爱妃喜欢么?”
伏玉忐忑地看着关曦月,怕关曦月不中意他亲手做的礼物。
关曦月眼眶一热,泪目道:“臣妾所说的每一句话,陛下都太较真了。”她问他要星星要月亮,他就果真绞尽脑汁送她星星和月亮。
这个男人对她太上心。她又该拿什么回报呢?
“……怎么又哭了?”伏玉温柔地给她擦眼泪,有些不知所措,“爱妃别哭了。”
无意间又瞥到伏玉左手缺失的无名指位,关曦月眼圈泛红,两种复杂的情愫一起袭上心头,她紧抱住伏玉,贴着伏玉的胸口表白道:“臣妾喜欢陛下做的礼物,也喜欢陛下。”
伏玉心弦一松,无奈地笑:“怎么喜欢也要哭鼻子呢?”
关曦月在他怀里蹭了一下,道:“陛下就当我娇气好了。我难过的时候会哭,开心了也会哭,不可以吗?”
伏玉握住她的一只手,在她指尖上吻了吻:“可以,爱妃想怎样都可以。”
关曦月的面颊又被热气熏红,她不反感伏玉亲她的手。
“陛下今日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关曦月有点害羞,扯开话题道:“你之前不是都忙到很晚吗?”
伏玉嗓音清润:“孤以后都不忙了。”
“陛下不要偷懒……”关曦月蹙眉,虽说她也心疼伏玉每天那么辛苦,可作为一国之君,劳累也是在所难免,“你不要为了来陪我,就耽误正事。”
伏玉又在她眉心浅啄了一口,“爱妃多虑了。该做的事,孤都会做好,你不必忧心。”
关曦月点头:“好吧。”
她不再操心国家大事,只小心翼翼地将那株“星月树”抱了起来,拿在手里仔细地欣赏。
“陛下真是心灵手巧,做出来的东西好漂亮啊。”
伏玉被她夸得微微脸红。
关曦月抱着星月树,听伏玉说这些星星和月亮会发光,她忽然来了兴致:“我们去被窝里玩吧。”
伏玉:“……”
小月姬邀请他去被窝里玩?!
“你在想什么?我是说玩这棵树。”
“……”
伏玉赶紧歇了不该有的心思。
……
两人拉上帘子,躲在帐中玩那棵树。
在黑暗的被窝里,树上的星星和月亮都呈现出柔和的白色光芒,暖暖的,并不刺眼。
关曦月捏着一颗月亮,笑眯眯地抬起脑袋,偶然对上伏玉那双亮晶晶的星眸,她看得呆了呆。
过了半晌,她似心不在焉地拨动一颗星星,对伏玉道:“其实我早就有星星和月亮了。”
伏玉疑惑:“……什么时候有的?在哪里?”
他的礼物送晚了?不新鲜了??
关曦月甜声道:“陛下看向我时,眼里常有星星在闪。陛下待我极好,我因此快乐,笑起来时,两只眼睛就成了月牙。所以,星星和月亮,我早都有了。”
“这样啊。”
伏玉欣然失笑。
小月姬也会说动情的话了。
伏玉厚颜道:“孤喜欢听爱妃说这种有趣的话,爱妃能多说一些么?”
关曦月摇摇头:“没有了,下次吧。”
伏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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