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曼雪来到亭中,见玉石台上放了一张琴,还有一幅画。

    徐公公手底下的两个小太监正要将琴和画收走,荣曼雪出声阻拦道:“慢着。”

    这两个小太监便不敢动了。

    荣曼雪的大半注意力都在那幅画上。她走近去抄起那副画,细看了两眼,看出画中人是伏玉和关曦月,画面的内容大致是:伏玉扶着关曦月的手教她拨弦,两人面容上都带着明显的笑意,尤其……关曦月竟然伸颈吻着伏玉的脸颊。

    画面上,伏玉和关曦月的神态都被捕捉得细致入微,极为传神,仿佛这幅画是活的一样。以至于荣曼雪看到之后,都控制不住想要撕烂这幅画。

    “娘娘,万万不可!”宫女玲珑在旁提醒道,“要是您撕了这副画,王上必然会记您一笔。您才刚出禁足,还是不要惹王上生气了。”

    荣曼雪这才忍住想撕掉那副画的冲动,她怀着满腔恨意将画纸放回了远处。

    此时,荣曼雪不禁回忆起那日的事。

    她以死要挟伏玉留在星月宫陪陪她,可伏玉却将她打晕,冷漠地离开了。

    而那杯下了药的茶水,自然是被她灌给了叶清风。谁也不知道,在禁足的这段日子里,她喝了多少次避子汤。

    她想要的男人是伏玉,却只能拿叶清风解渴。

    荣曼雪站在亭子中央凄凄地笑了笑,她死盯着那副画,眼神变得阴冷而恐怖:“王上是我的。关曦月,我定要让你付出代价……”

    另一边,关曦月逃命似的拽着伏玉一路跑,很快就累得跑不动了。

    她喘着气停下来,回头瞅了瞅,见荣曼雪没追过来,她才决定不再跑了。

    伏玉拿出帕子给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有些忍俊不禁:“爱妃跑什么?像做贼似的。”

    怎料,关曦月竟理直气壮地回答:“我可不就是贼吗。”

    伏玉:“……”

    “我偷了人。”她补充说明。

    伏玉:“……”

    关曦月道:“我怕王后冲过来打我,也怕……”

    伏玉问:“也怕什么?”

    关曦月埋下头,小声说:“怕她一见到你,就缠着你不放。你已经是我的人了,我不能再把你让给她。”

    伏玉哑然失笑,夸奖道:“爱妃说话总是有理有据。你能这么想,孤就放心了。”

    关曦月:“……”

    她明明就没理,说的也是不要脸皮的话。伏玉宠她宠得太没原则了!

    伏玉牵起她的一只手,温润道:“好了,孤先送你回芙蕖宫。我们慢慢走回去,不跑了。”

    关曦月点点头:“嗯。”

    两人便手拉手,慢悠悠地往芙蕖宫走。

    眼看就要到了,前面却陡然杀出一个——

    “王兄!”

    一个作太监打扮的人从隐蔽处冲了出来,欣喜万状地朝着伏玉喊了声“王兄”。

    关曦月一懵,不知是什么状况。

    伏玉薄唇微抿,脸上添了几分严肃。

    只见那“太监”跑到伏玉面前,眼圈红红地说:“王兄,我在这儿等你好久了,你若再不来,我就又没机会见你了……”

    打量了对方一眼,伏玉淡淡问:“你穿成这样做什么?”

    “太监”含泪回道:“不穿成这样,我哪能走出青鱼宫来找你。王兄,我实在无计可施了,求你帮帮我吧。”

    “嘉仪。”伏玉皱眉,唤出对方的真名,“孤不会插手你们母女之间的事,你又何苦跑这一趟。”

    “王兄——”

    嘉仪公主瞬时泪如雨下,她心情急切,还想再求,却被伏玉打断:“什么都不必再说,孤说过不管,那就绝不会管。”

    伏玉话音刚落,就见远处跑来一群太监。

    为首的太监遥手指着嘉仪公主,高声呼道:“快,嘉仪公主在那儿呢!”

    嘉仪公主回头看了看那群太监,惊慌失措地跪在了地上,抓着伏玉的袍子央求道:“王兄,王兄救我!我不想再被关起来,求你了……”

    伏玉眉眼冷淡,好似无动于衷,而那群太监已逼近过来,嘉仪公主慌怕至极,开始用力磕头、哭声乞求。她头上戴的太监帽子掉了下来,一头乌黑的长发散乱地垂落在地。

    关曦月大吃一惊,直至此刻才意识到跪在地上的人是个女子。

    那群太监朝伏玉行了礼,而后便一齐上前,硬生生地把嘉仪公主从伏玉跟前拉开带走。

    “王兄——”

    嘉仪公主被那群太监拖着走了几步,却还是不肯死心,仍扭头向伏玉求救。

    眼瞧着嘉仪公主被一群太监强行带走,关曦月眉心拧紧,转头盯向伏玉,嗔了一声:“陛下!”

    听出关曦月话声中的恼气,伏玉未作思考,厉声叫停那群太监:“站住,你们当孤是死的么?”

    那群太监便不敢再往前走一步,全都乖溜溜地站好,甚至就连嘉仪公主试图从他们手中挣脱,他们也不敢再拘着她,只眼睁睁看着她跑到伏玉身后躲了起来。

    为首的太监偏头瞧了瞧躲在伏玉背后的嘉仪公主,皱着一张脸,恭声提醒道:“王上,您一向不掺和太后的事儿,今儿怎么……”

    伏玉冷笑:“孤做事还需你来指点?”

    为首的太监吓得不敢吱声。

    伏玉拂袖道:“滚。”

    为首的太监闷着不往下发话,其余的太监便一动不动,那么多双眼珠子全瞄在嘉仪公主身上。

    伏玉又道:“不滚就去死。”

    太监们:“……”

    当然选择滚了。

    那群太监一溜烟儿跑得没影,嘉仪公主这才松了一大口气。关曦月帮她理了理头发,柔声问:“你是陛下的妹妹?”

    嘉仪公主正要点头,伏玉却抢先否认:“不是。”说完,他还瞪了嘉仪公主一眼。

    “我和王兄不是同胞兄妹,而且……”嘉仪公主瘪嘴说。

    “就算不是一个母亲生的,那也是亲妹妹啊。”关曦月打抱不平,回瞪伏玉:“你对你妹妹凶什么,她被人欺负成这样你也看得下去?!”

    伏玉:“……”

    他竟无言以对,可又关他什么事呢?

    关曦月又问嘉仪公主:“你是公主,那些太监为什么要抓你?”

    “……是我母后让他们看着我。”嘉仪公主陈述道,“我已经被我母后禁足三个月了。我想离开王宫,她不答应,就一直关着我。我今日是侥幸跑出来的。”

    关曦月后知后觉:“……你母后?你是太后的女儿?”

    嘉仪公主默默点头。

    关曦月恍然大悟,怪不得伏玉冷眼旁观不愿施救,原来嘉仪公主是太后的女儿……她还以为太后只有慧珊公主一个女儿呢。

    “谢谢月贵妃。”嘉仪公主蓦然道。

    “你谢我做什么?”关曦月发着愣,一时没反应过来。

    嘉仪公主望了眼伏玉,对关曦月说:“方才要不是你,王兄定然不会帮我。我哭着跪着求他都没用,你吼他一声就管用了。他真的好喜欢你啊。”

    伏玉:“……”

    “你给我闭嘴。”伏玉警告嘉仪公主。

    关曦月瞥向伏玉:“她说得不对吗?我对你不管用?你不喜欢我?”

    伏玉:“……”

    关曦月气鼓鼓地逼迫道:“快点回答我。”

    伏玉的两片唇抿成了一条线,他似投降般低下头:“对。管用。喜欢。”

    看到这样的伏玉,嘉仪公主直接惊呆了。

    “答案不够完整。”关曦月不知为何耍起了小性子,还不肯饶了伏玉。

    伏玉有点委屈,憋了憋,又重新说:“很对。很管用。很喜欢。”

    嘉仪公主:“……”

    关曦月这下满意了,终于不再为难伏玉。

    眼瞅着伏玉在关曦月面前温驯得不行,嘉仪公主趁势拉着关曦月的手说:“月贵妃,我能去你宫中住几日吗?”

    伏玉脸一沉,正要开口说不准,却被关曦月阻止道:“你不许说话。”

    关曦月对嘉仪公主说:“可以。”

    嘉仪公主十分感激,一连对关曦月说了几声谢谢。

    伏玉知道嘉仪公主在打什么主意,可因为关曦月的缘故,他不再多说什么,只任由嘉仪公主住进了芙蕖宫。

    ……

    太后那边得知嘉仪公主去了芙蕖宫,当即气势汹汹地领着一帮人前往芙蕖宫要人。

    可没走多远,太后就撞上了江千诺。

    因太后走得太急,又恰好在拐角处,她竟被突然冒出的江千诺吓得往后一仰,险些跌倒在地,幸亏老太监搀扶得及时,没让她摔下去。

    太后才堪堪站稳,就见江千诺放下画具箱,恭敬地跪伏于地,向她磕头认罪。

    “小人初来王宫,尚不识路,无意行至此处冲撞了太后,恳求太后恕罪!”

    说完,又磕了一个头。

    太后微微眯起眼,看向江千诺。

    “大胆奴才,竟敢惊吓太后——”

    老太监刚要尖声斥骂,却被太后的眼神制止。太后俯视着江千诺,命令道:“把头抬起来。”

    江千诺便缓缓抬起头来,谨慎地仰视太后。他生了一双漂亮的桃花眼,额头雪白,又有精致的美人尖,睫毛漆黑浓密,眼睛清澈如水。也不晓得他多大年纪,看起来却与少年无异。身量也是极为匀称优美,肩宽,腰细,腿长……他便是跪在地上,也比一般男子站着好看。

    太后睹着他的身材样貌,心头升起一股莫名的愉悦。

    “你是什么人,怎会在宫中乱走?”遇见好看的男人,太后的脾气都变好了一些,讲话都是轻悠悠的。

    江千诺敬畏道:“回太后,小人江易山,是新入宫的画师,第一次来王宫。来时没记住路,找不到路回去了,故才茫然寻路。”

    太后忍不住笑了声,觉得这个人有些憨蠢,但又挺讨人喜欢。

    她对江千诺似乎很有耐心和兴趣,不徐不疾地盘问:“你此前没见过哀家,又怎知我是太后?”

    江千诺一愣,似不知道如何回应这致命的一问。

    太后等得心急,冷冷道:“是因为哀家看起来很老吗?”

    江千诺后背一凉,心说,老是不老,可气质和体态已然老气横秋,没有半点少女的影子,内里不就是个老女人吗。

    “不,不是的!”腹诽了几句,他连忙辩解,言辞极其诚挚:“在小人看来,像太后娘娘这般年纪,才是一个女子一生中最美的时候。年纪小的女子空有红颜,但缺少韵味。不似太后,集美貌与智慧于一身。太后的美是岁月沉淀下来的,醇香深厚,其他女子无法与您相比。”

    “哦?”太后有被他的话取悦到,“你的见解倒是独特。”

    江千诺恳切道:“小人所说均是肺腑之言。”他又转念一想,假装惶恐:“小人失言,亵渎了太后,求太后宽恕!”

    太后怔了怔,这个人居然把对她的赞美说成是亵渎……

    她调笑着问:“想让哀家宽恕,你拿什么赎罪?”

    江千诺思索片刻,视线移到他的画具箱上,对太后道:“小人今日刚为王上和月贵妃作了一幅画,箱子里的画具很齐全,小人可否在此为太后画一幅肖像?”

    太后颔首:“可。”

    江千诺便跪着打开箱子,取出绘画所需之物。

    “你站起来画吧。”太后见他老老实实地跪在地上作画,于心不忍。

    江千诺道:“小人犯了错,理应跪着画。”

    太后:“……”

    她心想,先看着这小子能画出个什么东西吧。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江千诺便画好收笔。

    太后不禁皱眉,转眼功夫就画出来的东西,成品一定很粗糙吧?这个人胆敢这样敷衍她……

    “太后请看。”

    江千诺吹干画纸,恭谨地将画像呈给太后看。

    太后低眸一瞧,怒火全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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