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四莲点头看着他骑马离开,三莲过来好奇问道,
“四妹,那牟公子同你说甚么?”
贾四莲应道,
“牟公子这人极是热心,问起了那赖房东的命案……”
说起命案,三莲却是想起了自家那一夜未归的亲爹来,
“爹昨儿晚上都没回来,不知是不是在衙门里住的?”
四莲叹了一口气,
“他在衙门里还清静些,回到家中娘只怕闹得更凶!”
姐妹二人正在说话,却见六莲气喘吁吁的跑了出来,
“四姐,你去瞧瞧呀……娘又堵人孙家寡妇的门了!”
贾金城昨日离了家,向氏追着出去,却是没追多远就把人给追没影了,她也猜到丈夫是去了衙门,可衙门不是家里,她没那胆子在衙门前闹,只能悻悻回来,去寻那孙家寡妇的麻烦。
她再回来的时候,孙家寡妇已经紧闭了家门,还用门杠将门抵死了,向氏在外头又拍又打又踢,见里头人都不搭理,便开始叉着腰在外头骂起来,甚么狐狸精、贱货、骚货、扫把星克男人克女儿、破鞋之类,甚么难听骂甚么,她骂了一阵见孙家寡妇没有出来理会,又天都黑了,她也又渴又累,肚子里咕噜作响,几个女儿这时节也壮着胆子过来劝了,向氏见好就收,打道回府,临走时放下狠话,
“你赶快给老娘搬走,若是不然……老娘天天堵你门前骂!”
当天晚上贾金城一夜未归,今日向氏睡到日上三竿,午时起床吃罢了饭,想起昨日之事犹自不肯甘休,便又去孙家门前开骂了,六莲见势不好,跑出来告诉两个姐姐,三莲与四莲对视一眼,
“我去瞧瞧……”
三莲要去,被四莲拉住了,
“三姐,还是我去吧!”
三姐性子懦弱,过去挨骂不说,说不得还会被打,倒不如自己去,四莲跟着六莲进去时,远远就听得向氏的声音在整个胡同里回荡,
“你个狐狸精,敢偷我男人,你敢偷我男人,你敢出来吗……你出来老娘不弄死你……”
“娘……”
一旁的五莲背靠着墙根,一脸的无奈与尴尬,
“别……别骂了!”
向氏理也不理兀自骂道,
“你个骚婆娘,成日里装模作样,装个贞洁烈姐谁不知晓你那裤裆都烂了……”
五莲与六莲听了脸上愈发尴尬,四莲眉头皱得死紧,
“娘……你别骂了,别把人逼急了!”
向氏回头一看是她,更恼了应道,
“逼急了她敢怎得?她个骚货……把自家男人给骚死了,又在外头勾引别人的男人,活该你守寡,活该你死女儿,活该你一辈子孤老,死了没地儿收……”
她正骂得起劲儿,突然里头传来响动,有人打开院门,嗷嗷叫唤着冲了出来,口中大叫道,
“贱人,砍死你!你才是贱人……砍死你!”
却是那孙家寡妇的表姐,赖东升的妻子姚氏,姚氏披头散发,眼中凶光毕露,手里的菜刀高高举起冲着向氏就来了,向氏吓了一大跳,她身子肥胖进退不便,四莲却是手疾眼快,一把将离得最近的五莲给拉到了身边。
姚氏那一刀,在半空之中连顿都不曾顿一下,一刀就冲着向氏去了,当真是挥的又狠又快又急,刀锋就劈在了向氏肥肉累累的大肚子上,立时之间向氏的衣裳被破开了,里头的皮肉被划开,鲜血涌了出来,
“啊啊啊啊……”
向氏低头看着自己肚子上的伤口,似是不敢相信有人敢拿刀砍她,愣了愣才回过神来,后退几步撞到身后的墙上,开始放声尖叫起来,
“杀人啦!杀人啦!快来人啊……杀人啦!”
左邻右舍早在向氏守在孙家门外叫骂的时候,便心生厌烦,个个闭不出只在门后听动静,因而向氏被人砍了一刀之后,人人都在门缝里偷瞧,却是没一个人出来察看,姚氏一刀建功,脸上现出痛快之色,咬牙,嘴角狰狞的翘起,又是果断的反手一刀,
“啊……”
一声长长的尖叫,响彻了整个胡同,向氏又挨了一刀,还是在肚子上面,正好和前头的伤口交叉,鲜血顺着肚子流了下去,向氏没想到姚氏这般狠,吓得一屁股坐倒地上,呆呆看着姚氏扑了上来,
“杀了你!”
姚氏当真是狠人,这一刀是冲着向氏的脖子去的,幸得这时节孙家寡妇已是扑出来了,从后头一把抱住了自家表姐的腰,奋力往旁一倒,姐妹二人齐齐倒在了地上,总算是免了向氏这一死劫难,饶是如此姚氏还是一双眼死死盯着向氏,手背青筋暴凸,手中的菜刀一直未松,一副但凡表妹松了手,她立时就要跳起来取向氏狗命的架势。
四莲这时节也回过神来了,忙上去扶向氏,
“娘……”
向氏连着挨了两刀,见姚氏行动受阻,求生的欲望立时占了上风,她身子重行动不便,四莲过来一扶,她接了一把力,向氏原地一蹦老高,甩开女儿的手,就如一只肥大的兔子一般,扭着大屁股就冲家的方向奔了过去……
五莲、六莲与四莲一脸呆滞的看着亲娘的背影,半晌四莲才回过神来,吩咐两个妹妹道,
“你们先回去瞧瞧娘如何了,我瞧着多半是外伤,去街上请个大夫……”
两个妹妹应声去了,四莲才过去扶姚氏与孙家寡妇,姚氏起了身,一只手还是紧紧握着那把菜刀,四莲伸手过去拿,她下意识的紧紧了之后才松了手,四莲同孙家寡妇将姚氏扶进里屋之中坐下,姚氏神色木然,不搭不理,双眼发直的盯着地面,孙家寡妇见这情形叹了一口气,
“表姐,你先歇一歇吧!”
说罢领了四莲出来,在院中又对四莲叹了一口气,
“我们家的女子,怎么命都这么苦?”
贾四莲一脸歉意,
“孙家婶婶,我娘她……”
孙家寡妇摆手,
“罢了,你娘是甚么样儿我心里明白,你们姐妹几个也是跟着受连累,快回去吧,要不然你娘又要骂了!”
贾四莲咬了咬唇,悄声问道,
“赖家婶婶,这是……”
孙家寡妇叹气道,
“因着我那表姐夫的事儿,我表姐这几日一直神思恍惚,时常一人坐着发呆,嘴里念念叨叨不知说些甚么……你娘在外头一骂,她……她就有些受不住了……”
顿了顿一脸担心道,
“我那表姐夫若是真杀了人,他罪有应得到也罢了,我只怕表姐受不住……”
若是再疯了傻了,可怎么办?
说罢眼圈儿一红终于流下泪来,
“这么几日了,孩子们没一个进城来瞧瞧的,虽说是老子犯了事儿,但好歹也养了他们这么多年,给他们一个个都张罗着娶了妻成了家,他们老子再有错,对他们也是没话说的……”
说到这处难免忆起当年来,一脸唏嘘道,
“我那表姐夫年轻时与我表姐也是十分恩爱的,那时节家中贫苦,有富户人家办喜事,二人就半夜里去帮厨,又帮着人杀完猪便能得了一副猪下水,二人顶着黑走二十里的山路过去,又走着回家来,我表姐人好,做了腌腊的还给一家分上一些……”
那时节不得油荤,家里姐妹们就靠着这个沾一沾荤腥,表姐和表姐夫的好,她们一个个都是记着的!
四莲听了心头一动,
“赖家婶婶还会杀猪么?”
孙家寡妇点头,
“我表姐能干着呢,杀猪、杀鸭、杀鸡,去毛剖腹,她还炒得一手好菜,上山采药下山捉鱼,没她不会的……”
只可惜到如今儿孙满堂了,家里却出了这样的事儿,都是那赖东升不是东西!
“哦……”
贾四莲拖了一个长长的音儿,便没再说话,孙家寡妇便催了她离开,
“你快走吧,晚了回去,你娘那里又要闹腾了!”
贾四莲点了点头,转身出去了,一路走一路想那姚氏,想着她拿刀划向氏肚子的狠劲儿,不由暗道,
“对呀……怎得我们没有怀疑姚氏,若说恨的话,最恨乔娘的不应当是姚氏么?”
前头听姚氏说因是官府衙役去城外家中报信儿,才知晓自家男人犯了命案的,可若是她是扯谎,她早知乔娘与赖东升姘居,心中怀恨,会不会是她杀了乔娘又嫁祸给赖东升呢?
若想知晓姚氏是不是早晓得此事,可派人去她家中打听打听,又再打听打听赖东升与乔娘姘居之后,姚氏有没有进过城便知晓了!
“姚氏早年能帮人杀猪,必是胆大心狠的主儿……”
寻常妇人见着那屠宰生灵的场面多都胆小不敢看,姚氏还敢上前帮手,想来胆子是极大的,爹不是说了,乔娘肚子上的一刀,又快又准又狠,便是让他来,也做不到一刀剖腹,半点儿不带犹豫的!
想到这处立时兴奋起来,
“我不能出城,可让啸林去城外查一查……”
正思虑间,就到了家门口,听得里头向氏一阵阵的叫唤,
“你们快去报官!快去报官……她是要我的命啊!她这是要杀人行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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