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如今大儿子要走,依着刘氏的意思,自然还是想留了大儿媳妇在身边,毕竟以后这一整个牟府都要交给嫡长子的,尤氏做为嫡长媳,是要支撑起整个大家族的。
只大儿子小两口才成亲不久,正是如胶似漆的时候,把二人生生分开,刘氏也怕儿子以后怨怪她。
于是刘氏便叫了儿子与儿媳妇过来说话,
“大郎上任的文书吏部那处早下来了,按理说早应当启程赴任,你们父亲一直压着,到如今是该上路了……”
说着目光在大儿子和儿媳的面上扫过,
“大郎,你这一去在地方上为官,怎得也要三年才能回京,南边虽好,但衣食皆与我们北边不同,你身边自然还是要让人照料的,不过……”
她又瞧向大儿媳妇,
“大郎媳妇,按理你们小夫妻新婚不久,理应当跟着大郎过去,只若是你这一走,这府里的中馈,我却是不知当交给谁了……”
小夫妻闻言对视一眼,尤氏早知丈夫要去地方上为官,心里也自担忧此事,按说京城大家里,也有不少儿孙在外头为官的,有跟着丈夫去的,也有在家中侍奉公婆的,不过能走的,大多都是嫡次子又或是庶子所娶的儿媳妇,似她这样的嫡长媳,必是要留在家中的。
尤氏与牟温成亲不久,这热乎劲儿还未过去,自然不想与丈夫分离,又牟温这一走便是三年,去了那处,又正是血气方刚的年轻男人,孤枕难眠之下纳二三个小妾……
这样的事儿,尤氏见也见过,听也听过,如今轮到自己,要说不担心,那就是假的,若是三年之中,那小妾再侥幸有了身孕……
那样的情景,尤氏是想都不敢想,这厢抬眼看向牟温,却见丈夫好似半分没有夫妻二人即将分别的不舍,倒是满心满眼的兴奋与向往,不由眼中一黯……
牟温倒是真没去体会妻子的心绪,他苦读圣贤书多年,求得不就是这济世为民的机会么,如今能到地方上大展拳脚,那是求之不得,前头他还担心娘不肯放行,吵着闹着让爹把自己留了京,如今看来这家里还是爹说话最管用!
于是笑道,
“这事儿我们听娘的,依着娘的意思,鸢娘当走当留?”
刘氏见儿子如此听话孝顺,心里满意,笑着看向了大儿媳妇,
“那依着大郎媳妇的意下如何,我虽是做婆婆,但向来开明,不是那一言堂,自然还是要听一听你的意思?”
“这个……”
尤氏又不是傻的,听婆婆话中之意,分明就是想自己留下来,可又不愿做这拆散小夫妻的恶人,便想自己开这口,按说她不应当得罪婆婆,可她又实在舍不得丈夫,在心里犹豫道,
“按说当是留在府中学着接手中馈,可我如今没个身孕,若是夫君他出门三年当真带着有孕的女人回来,我……我情可以堪……”
又再想,
“婆婆如今不过四十出头,身体康健,即便是我能接手中馈,掌握整个府上,可只要她在,我这头顶上便压着一尊大佛,做个被人牵线的木偶傀儡,又有甚么意思,如今最要紧是有子嗣……”
可男人不在身边,她跟谁怀去?
想到这处,尤氏下定了决心,笑道,
“婆母,按着说儿媳妇乃是嫡长,应当在府中代夫君侍奉公婆的,只……”
说到这处,她羞红着脸看了一眼牟温,
“只我与夫君才成亲不久,他便要远行,这去就是三年,又听说那南边天气炎热,多有瘴气多恶疾,儿媳妇想……跟去伺候夫君!”
刘氏闻言有些失望,便虎看向儿子,见儿子正一脸温柔的与儿媳妇对视,那浓情蜜意劲儿,却是半点没顾忌老娘的面子,刘氏心中不满,只她场面话都讲出来了,当着儿子的面是不好反悔,只是微微一笑点头道,
“好,即是你们小夫妻分不开,我也不好做那棒打鸳鸯之人,那你便跟着大郎……去吧!”
牟温小夫妻如了意,欢欢喜喜走了,刘氏却是不满意了,
“前头还当她是个识大体的,没想到也是这般小家子气……”
身边的婆子劝道,
“夫人,大少爷小夫妻一起过去也好,这小夫妻在一处了……夫人这孙子不就来了么?”
刘氏哼了一声道,
“她怕甚么,我们家大郎可是大家的公子,不是那起子没规矩的破落户,断不会让庶子生在嫡子之前的,三年很快过去,她想要儿子,多少没有?”
刘氏自然是想要孙子的,只她在家中说一不二惯了,这头一回被儿媳妇忤逆,心里不爽快极了!
她自己不觉得,身边的人伺候她多年,如何不知晓她的脾气,当下尽是捡着好的说,哄得她总算是缓了脸色。
于是隔了十日,牟温小夫妻二人告别了京城中的各位亲朋好友,坐上了去通州的马车,由锦衣卫护送着,去往了南方。
一家人一起坐着马车送到了通州,眼看着他们上了船,在刘氏的眼泪之中挥手分别。
待送走了牟温夫妻之后,刘氏伤心了几日,不过很快又振作起来,大儿子走了,家里还有其他的儿子女儿,她还有一个嫡五女没有出嫁,正应当相看人家呢。
于是刘氏夫人便开始四处参加京城之中各家的宴会,那是场场都不肯落下,家里的事儿,她便交给了关氏,关氏也是大家出身,大家的嫡出小姐,这打理庶务乃是必修之课,关氏性子比尤氏要活泼几分,却是更爽直干脆,行事雷厉风行,只需得刘氏夫人教上几日,便很快上手,处置起庶务来井井有条,甚得刘氏夫人赞赏。
刘氏夫人放心将府上的一切事务交给二儿媳妇,便带着女儿们出门应酬,一面把女儿们给人相看,一面相看旁人家的女儿,为自己挑儿媳妇。
如此一来,府里的几位姨娘,除了七姨娘膝下无子,还有就是只得一个儿子且已经娶妻的五姨娘邵氏之外,剩下的几位姨娘连着几日都在刘氏面前大献殷勤,为了儿女那是卑躬屈膝,好不逢迎。
邵氏见这情形,却是坐在自家院子里,坐在廊下的凉椅上一面吃瓜一面笑道,
“哼……她们前阵子看我的笑话看够了,如今老娘可是要瞧她们的笑话了……”
说罢一口瓜籽儿吐进了一旁的小盅里,金珠给她打着扇笑道,
“是呀……姨娘,前头她们还一个个笑话八少夫人出身不好,如今依奴婢瞧着,只怕还不如八少夫人呢!”
邵氏前头受了那些人多少气,如今总算是还回来了两分,自然是心里畅快,于是笑道,
“可不是……前头夫人出门也不知怎么瞧得,居然相看了太常寺司乐的女儿,那司乐不过是从九品,我瞧着还比不上北镇抚司衙门的仵作呢!”
太常寺里的司乐,不就是吹号捶鼓的么,仵作怎么了?
仵作好歹也有一门手艺,那司乐做的活,是个人都能干!
银珠笑眯眯道,
“是呀……奴婢今儿路过大姨娘那院子里,还听见里头有人摔东西呢!”
五姨娘听了大乐,一面吐着瓜籽儿一面吃吃的笑,
“该!”
前头听说老八要娶一个仵作之女,她们一个个都偷着乐开了花,最可恨就是大姨娘,前头老八帮着大小姐牵线搭桥,为她寻了一门好亲事,她非但不感激不说,还在背后幸灾乐祸,活该!
现下让她儿子娶个吹鼓手的女儿,没事就在院子里给她来两曲,倒也热闹!
说到这处五姨娘想起了自己那新媳妇,话说新媳妇自从入了门,倒是深居简出,不怎么走动,五姨娘动了心思,扔了手里的瓜皮,问道,
“我们这瓜还有多少?”
金珠想了想道,
“还有三个……”
这瓜是贡品,老爷得了赏就送了五个给夫人,五个给姨娘,旁的院子都没有呢!
五姨娘道,
“抱上一个,我们去瞧瞧八少夫人!”
那小丫头看着就是个性子老实懦弱的,整天缩在院子里不出门,说不得是害怕被这府上人欺负呢!
我得去瞧瞧,再是不喜欢,她也进门了,若是让她给人欺负了,那不是丢我们八少爷的脸么!
五姨娘这厢叫金珠挑了一个最大最熟的抱着,去了清静院。
五姨娘到了四莲这处,却是扑了个空,
“你们家八少夫人去了何处?”
守门的婆子应道,
“五姨娘,我们家少夫人去了后头种花的院子……”
五姨娘便又去了花院子,果然在这处见着正瞧着花匠种花的四莲,
“五姨娘!”
四莲见着她过来,上前来行礼,
“姨娘怎么过来了?”
五姨娘上下打理她,见她穿了一身半新不旧的衣裳,脚上的鞋还有泥,不由皱眉道,
“你在这处做甚么?”
四莲笑道,
“我闲来无事,过来瞧瞧花匠种花,跟着偷偷师……”
五姨娘道,
“你学这些做甚么,你如今是大家的夫人了,喜欢甚么花儿叫人种就是了,何必自己动手……”
四莲只是笑道,
“自己亲手种的同别人种的自然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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