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切发生的太快,直到李贵妃倒下,众人都还未回过神来,倒是刘氏见李贵妃双眼翻白软瘫在那处,心里吓得乱跳,她若是将李贵妃摔死了,这事儿不管是起因如何,为了皇家的颜面,她都活不了!

    刘氏吓得忙爬过去探李贵妃的鼻息,幸好她虽是双眼紧闭,牙关紧咬,可鼻息还在,胸口也在起伏,刘氏过去摸过鼻息之后,还伏在她胸口听了听,就在这时她发现李贵妃那鲜血淋淋的十根护甲似是不同寻常,这宫中的贵妇常戴护甲,护甲材质各有不同,有黄金上头镶嵌玉石的,有银的,有象牙的,有玳瑁有砗磲等等越是名贵越是能衬出身份,可这十指漆黑还泛着幽幽蓝光的护甲是用甚么做的,以她的见识竟是从来没有见过,

    “这是甚么?”

    刘氏拿起刘贵妃的十指仔细看来,只觉得入手冰凉,那护甲上头似是刻着甚么东西,沾了血之后上头扭曲如同蚯蚓一般的符文好似活过来了一般,她一声惊呼,把躲在宫柱后头的皇后娘娘引了过来,皇后娘娘见李贵妃倒下不能动弹了,又见刘氏压在她身上又摸又掐都没有反应,知晓她此时发不了疯了,忙过查看,听得刘氏那一句,也定睛观瞧,见得那十根护甲的怪异模样,不由也是惊了惊。

    不过她毕竟是一国之母,待得经过初时的惊慌之后,头一个想到的就是稳定大局,

    “来人!”

    这时节众宫人也回过神来了,齐齐挤过围观的命妇们冲到了内圈来,

    “把李贵妃抬走……”

    皇后娘娘说了一句抬走时,却是冲身边的宫人使了一个眼色,宫人会意,将人抬走时,还取了绳子将人给捆住了,又有人过来将那眼珠子被挖还在惨叫的宫人抬了下去,而那颗被关氏扔在地上的眼珠子,此时也不知被踢到了哪个犄角旮旯里。

    皇后娘娘知晓今儿这宫宴是进行不下去了,当下沉着脸对众人道,

    “李贵妃一时吃多了酒,失了仪态,不必惊慌,诸位同本宫移驾偏殿,让宫人们来收拾此处吧!”

    当下领着众人往偏殿而去,众人惊魂未定的跟着过去,刘氏也在宫女的扶持之下,带着儿媳移去了偏殿,留下一地的狼藉给宫人们打扫。

    众人到了偏殿,有宫女抬上凳椅,让众人坐下,皇后娘娘坐下之后已是恢复了表面的气定神闲,一派雍容,当下对众人又道了一遍,

    “今日李贵妃不过是吃多了酒,一时失了态发发酒疯罢了,不过虽说不是她本意,总归是失了皇家颜面,今儿的事……还请诸位务必慎言!”

    说罢目光锐利的扫过众人,其中蕴含的意思,是个人都明白,众命妇能上得这庙堂之上,自然都不是傻瓜,当下纷纷道,

    “年节里贵妃娘娘也是高兴了,无妨无妨的!”

    “嗯!”

    皇后娘娘目光扫过众人之后,满意的点了点头,笑道,

    “今日看来这酒席是吃不了,不过总不能让诸位饿着肚子回去,本宫让御膳房预备了一些简易的吃食,还请在宫里用过再走吧!”

    “多谢娘娘!”

    众人闻言纷纷起身谢恩,于是这大年里众人坐在那处,也没个桌子,双手捧着一碗白米饭盖上两样肉菜,吃了一顿气氛诡异的年饭,不过好歹还是热的,其间前殿皇帝派了人过来询问,皇后娘娘只是笑道,

    “不过就是贵妃吃多了酒,本宫让她去了本宫的殿中歇息,让陛下放心,必会还他一个囫囵个儿的贵妃的!”

    宫人自去回报,之后又有人进来在皇后娘娘耳边低语一番之后,皇后娘娘的脸色一变,眼中冷光乍现,连声的冷笑,

    “倒是真歹毒!”

    说话间,刘氏见着皇后娘娘那只素白的手紧紧握着手中的瓷碗,力道之大,手背上的青筋都暴凸了出来,不过皇后娘娘总归是皇后娘娘,几个深呼吸之后,她又神色如常的与众人说起了话来,待得宫宴结束之后却是特意留下了刘氏婆媳,

    “刘淑人,前头本宫见你那儿媳似是受了惊吓,还请留下来让御医把过脉再出宫吧!”

    刘氏忙跪下谢恩,她心里却是知晓,只怕是皇后娘娘有话要同自己说,待得众人散去,关氏也被引到一旁由御医把脉,皇后妨娘才问刘氏道,

    “刘淑人可是见着她手上的东西了?”

    刘氏闻言心头一跳,想了想点头道,

    “回娘娘的话,确是见着了……”

    皇后娘娘叹了一口气,转头吩咐一声,

    “把东西拿过来吧!”

    有人双手端了一个托盘到了刘氏面前,刘氏抬头一看,见上头赫然就是那刘贵妃手上的护甲,

    “你瞧瞧可是这个?”

    刘氏不明所以,伸手去托盘上拿了一根护甲,只觉入手冰冷,这股子寒冷不是因着外头冰天雪地带来的寒冷,而是那护甲里头透出来的阴森森寒意,刘氏拿在手上略看了看,那护甲上头的鲜血被擦去了,符文便不明显了,她很快便把东西放下了,

    “娘娘……确是这个……”

    “那你可瞧得出来它的来历与材质?”

    刘氏犹豫一下,斟酌了之后才道,

    “这东西臣妇瞧不出是何来历与材质,只是觉着十分的怪异……”

    皇后又叹了一口气,

    “你自然瞧不出来是甚么东西,这是人骨头做的!”

    “人骨头!”

    刘氏听得脸上变色,顿时觉着拿过那护甲的一只右手上似是爬满了虫一般,若不是皇后娘娘当面,她都要冲出去寻地方洗手了,皇后看着她不由自主的将手背到了身后摩擦,轻轻笑了一声道,

    “本宫也没见过,这是请了宫里有见识的老人瞧过的,他们说这东西前朝就有过,这回不知怎得又出现在宫里了!”

    刘氏闻言心头一点点的发起沉来,跪在那处不敢多言,皇后娘娘却是哼道,

    “这东西居说是传自草原乃是前朝萨满所制,只要带上这东西,将人抓伤,便可控制被抓伤之人的神魂,若今日本宫被抓了,那七七四十九天之后,便是她李婉儿说甚么,本宫便做甚么了!”

    她见刘氏身子一颤,冷笑一声道,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本宫便是死了,这死后三魂七魄都要被收入这护甲之中,一辈子被护甲主人所驱使,没有转世投胎的机会了!”

    说着话,她招手让那宫人把托盘送了过来,自己拿起一个仔细端详,

    “这护甲越黑,说明上头吸收的魂魄越多,你瞧瞧……都漆黑如墨了,也难为李婉儿能费心找来!”

    这可是宫闱内斗外臣妇如何能涉及,刘氏跪在那处脸色苍白,却是一句话都不敢应,只是低了头看着膝前的地面,良久听得皇后娘娘道,

    “这事儿……之后我会禀报皇上的……届时……只怕皇上要问你话,你该怎么说就怎么说,知道么?”

    “……是!”

    刘氏低头应命,皇后点头,

    “你去吧!”

    刘氏起身退出了殿外,待得外头冷风一吹,她只觉浑身上下是一片冰凉,汗水已经将内衣打湿了,她这厢急匆匆赶回府里,而关氏经了前头的惊吓,回到府中便捂着肚子叫起疼来,刘氏让她回了自己的院子,又叫了大夫过去瞧。

    她坐在这处左思右想,只觉这府里能述说此事的两个男人都不在,二儿媳妇又怀着身子,不能再受惊吓了,而二儿子,她不想让他知晓其中的凶险,她想来想去只觉满腔的不安只能寻了八儿媳妇说说。

    左右老八如今已是锦衣卫了,老八媳妇跟了他,以后这样的事儿怕是不会少的!

    她当下叫了四莲过来把今儿宫中的事情一说,果然,老八媳妇别看着年纪小小,又出身不高,不过性子真是沉稳,闻听此事只是眉头皱了一会儿,便很快松开了,对刘氏道,

    “婆母,此事事关宫中秘辛,不遇也遇上了,惊慌害怕也与事无补……”

    她想了想道,

    “依媳妇瞧着李贵妃这疯发的有些蹊跷……想来她带着那人骨做成的护甲确是存了害人的心思,不过是不是害皇后却也未可知……”

    这事儿来的太急了,刘氏一时有些懵了,现下回过神来一想也点头道,

    “我也觉着不对劲儿……若是李贵妃当真想要害皇后,那她何必今日在大庭广众之下发疯,寻个机会接近皇后,抓伤皇后之后岂不是神不知鬼不觉的就达到目地了,她又何必选在今日行事……”

    四莲点头,

    “实则李贵妃一发疯,这事儿便不成了,所以儿媳妇觉着她多半也是被人阴了!”

    如今的世人信鬼神,四莲也信,若说是上头存着不知多少年的毒素,让被抓伤之人失了神智,她倒是信的,可若说就靠那么一下,便能让皇后对李贵妃听教听话,那便有些过了,四莲是决不信的!

    这事儿……多半是有人想阴李贵妃,说不得最好还能带上皇后娘娘,一箭双雕之后有人在后头得利!

    刘氏点头,

    “可李贵妃用前朝萨满的东西害人是逃不掉的,这事儿若是当真查起来,也不知会牵莲出多少人来……”

    说到这处神情戚戚,

    “也不知如今的宫中是怎样的腥风血雨!”

    弘治帝虽说是个仁慈宽厚的皇帝,可对这种事儿那定是不会宽容半分的!

    四莲点头,却是幽幽的叹了口气道,

    “这事儿……不但事涉后宫,只怕前朝也会震荡……”

    婆媳二人对视一眼,都想到了太子的野心和皇帝陛下的那莫测的心思,难道……这夺大宝之争便要就此开始了吗?

    这一年的年夜饭,牟斌与牟彪父子二人都没有回来,祭祖之事便交给了二公子牟良和下头的兄弟们,刘氏换下身上繁重的诰命大服,重新梳了头发,化了妆,虽说是强颜欢笑的领着大家伙儿过了年,可大家都隐隐觉出不对劲儿来,年夜饭吃的有些压抑,四莲则是一贯的沉默,等到吃罢了饭,牟良兄弟几个吵闹着要去放烟火,这才好歹算是有了些喜庆的样子!

    四莲与牟家的几位小姐上了后院的三层高楼上,眺望城中各处烟火,其中尤以皇城中烟花最大最是好看,众人仰头望天之时,六小姐牟秀慧过来悄声问道,

    “老八媳妇,你可知老八有甚么要紧事儿没有回来?”

    四莲微微一笑应道,

    “北镇抚司衙门的事儿多,我听八爷说每到年节都有那醉酒闹事,打架斗殴的,他们要协助城防,巡逻各坊,想来是遇上这类的事儿,脱不了身吧!”

    牟秀慧倒也是听过有此类事儿的,闻言点了点头,暗暗嘀咕道,

    “爹进了宫回不来,老八也被事儿缠住了,怎得心里总觉着有些不劲儿呢?”

    四莲笑而不语,心里却在惊叹六小姐的敏锐,她远眺皇城方向,

    “也不知啸林如今身在何处,又那宫中之事查得如何?”

    弘治二十年的春节,牟府人过得各怀心思,而初一晚上宫里派人来接了刘氏与关氏进宫去,四莲在清静院原是不知晓消息的,只汪妈妈入夜之后听到了那边动静,便隐了身形过去打探,回来报给四莲道,

    “少夫人,宫里来了一个小太监和十来名侍卫,赶了一辆马车,把夫人和二少夫人都召走了!”

    四莲听得眉头一挑,虽然知晓这事儿的京中贵妇们极多,皇帝便再是为了皇家脸面,再丧心病狂也不会做出杀人灭口的事儿,但她心里难免也要为刘氏与关氏担心。

    如今她已经嫁入牟府了,牟府与她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们二人旦有个应对不周,惹怒了皇帝,那可就是一大家子的祸事!

    又如今牟彪一直不曾回来,也不知那宫里如今是怎样了?

    她心里是七上八下,又不能同人诉说,只能自己憋着,晚上四莲躺在床上,嗅着带了牟彪气息的枕头,辗转了一宿,第二日还未到刘氏和关氏回来,倒是牟虎先回来了,

    “少夫人!八爷让我回来取些衣物,说是这几日都要在宫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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