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演唱会在九点半就结束了,但后续有很多事情,所以苏玥到了十一点才彻底结束,自己开着小跑,一脚油门就跑回了家。
陈晞景就在家中等她,还做好了晚饭,是日式肥牛盖饭。
有那么一瞬间,她竟然在陈晞景身上看到了‘贤妻良夫’的潜质,不过很快就被现实敲醒。
后者有些恶劣地扯了下嘴角,声音带着玩味:“你今天这么猛烈的告白属实让我有点害怕。”
虽然看起来一点都不害怕就是了。
苏玥拿着陈晞景准备好的勺子,吃着陈晞景做好的饭,一脸享受地听着陈晞景放的背景音乐,半个眼神都没分给他。
有些人,死的时候嘴还是硬的。
“女人就是喜新厌旧,得到了后就对我爱答不理。”陈晞景拉开椅子,坐在了苏玥的对面。
“得到?”苏玥笑:“我已经得到你了?”
他偏过头,神色自若:“当然。”从四年前,从高中,从无意间对视的某个瞬间,你就已经彻彻底底地得到了我,无论是人还是心。
“一直以来,我们之间的结果只会是爱情的走向。”陈晞景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晃了晃杯子,说:“如果不是爱情,那我们没有结果。”
苏玥正在埋头干饭,懒得理他中二病般的发言。
陈晞景只好自己继续说,把天上的月亮圆不圆,到地球上有多少个国家,从太平洋扯到了中国上下五千年的历史,到最后嘴都说干了,一口又一口地喝着杯里的酒。
他问:“所以我们俩现在是恋爱关系?”
苏玥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她吃饭慢,现在还剩下一小半没吃完。
“wow~恋爱关系。”陈晞景重复了一遍,语调夸张。
恋爱关系。
就是他是苏玥的男朋友,苏玥是他的女朋友。
听起来简直像做梦一样。
不,在过去的四年里,哪怕是梦,也没梦到过这么开心的事情。
陈晞景点开手机捣鼓了一番,再次抬眼时,苏玥已经吃完了,正平静地看着他,说:“之前说过,演唱会后要和你谈谈的。”
“谈个恋爱?”
“是,但也不是。”苏玥笑了笑,桃花眼也配合地弯起:“想和你说说高考后,想和你说说我,想和你说说这四年的事情。当然了,也想听你说说你的事情。”
陈晞景很配合,点头:“行,那就先从高考后你拒绝我说起。”
苏玥说:“你应该已经知道了,我有个继妹和继弟,这些我都是在高考后知道的,无意间知道的那种。可能心理承受力太差了吧,反正当晚发烧然后进医院了。你记得我当时有个很宝贝的项链吗,那个钥匙形状的的?”
“记得。”陈晞景当然记得,苏玥自从十八岁生日得到了那个礼物后,基本就没摘下来过,天天宝贝得很。
“那是我爸送我的礼物,不过这个项链还有另一个款式,是全钻的。”
陈晞景皱眉,他记得苏玥当时戴的是一条光秃秃的,一个钻石也没有的项链。
她也喝了口酒,深吸了一口气:“那一条全钻的在苏珍的脖子上,是我爸送给她的生日礼物。说起来,他给我买这条项链还因为是苏珍买了那条全钻后,顺带给我买的。”
同样是孩子,同样的血脉相连,却能偏心至此。
“在我发烧的时候爷爷也高血压了,他一直都心脏不好。后来我醒了,爷爷刚好在病房里说要去给我买药,我当时有点儿不放心,其实一路都偷偷跟着去了。爷爷在半路遇见了苏珍,他当然也注意到了那条项链,问她是怎么来的。苏珍当时说的是‘我本来不想买这么贵的项链,但是爸爸非要给我买,不过姐姐好像也有一条哦,是一起买的。’她话里话外炫耀的意思不言而喻,我当时听完后就走了,本来烧也没退,一回去就又迷迷糊糊睡着了。”
“结果再醒来,就再也没见到爷爷了。”
苏玥轻眨了下眼,一行清泪落下,在玻璃桌上形成了一个个小雨点:“走的人是爷爷,是我最亲的人。”
她依旧能想起那天,高烧,雨夜,死亡。
那时候的北京连续下了几天的大雨。
在倾盆大雨下,作为苏家的继承人,参加并主持着爷爷的葬礼。
苏玥一袭黑衣,眼眸红肿,一字一句道:“苏浩,享年八十,是苏氏集团的掌门人,也是我最敬爱的爷爷。他生性要强,总能跟人吵起来,从来都不服输,骨子里有股二十几岁小伙子的气焰。他喜欢下棋,喜欢逗鸟,家里养了只鹦鹉,他总是一个人在家的时候和鹦鹉对话,有时候讲着讲着生气了,还偷偷克扣鹦鹉的吃食。”
“在我缺乏爱的童年里,爷爷独自一人撑起了我的天空,用他倔强又笨拙的方式给予了我全部的关爱。”
在爹不疼娘不爱的日子里,爷爷是她的唯一。
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她强忍着没让它落下来,继续说:“爷爷之前跟我谈论过这种生与死相关的问题,他说如果有一天他死了,一定不要难过,那是老天在叫他提前过去享福。而他,也会幻成一片叶子,屋檐上的猫,风中出来的柳絮,在这大千世界中与我相遇。他老人家应该想在走之前多看看大家的笑脸儿,所以我建议大家都把眼泪收一收,别哭。”
“最后,以后来看他的时候,要多跟他聊聊天,不然他一个人太孤单了。”
那天的苏玥在人前一滴眼泪都没掉,她硬生生地熬到宾客散去后,熬到身边一个人都没有的时候,才忍不住哭了出来,却不肯发出声音,一个人安静地哭了很久很久。
那一个礼拜里的苏玥都会在醒来时,吃饭时,喂乌龟喂鸟的时候,或者是洗澡时,忍不住嗷嗷哭。没有特定的时机,只是一想到就会止不住地哭。就这么哭了一个礼拜,她后面也流不出眼泪了,只是眼睛干涩地要命。无论再难过,在想到爷爷的时候也不会掉眼泪了。
“几天后,你就回北京了,然后——”
“——然后你跟我说‘如果我见过冰岛的极光,去过亚利桑那州的大峡谷,见过富士山的日出,在土耳其的东南部坐过热气球,那你可能就觉得我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也没那么值得你喜欢。’”陈晞景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面无表情地重复着苏玥当时拒绝他时说过的话,一字不差。
“这你都记得?”
他轻嗤一声:“化成灰都记得。”
苏玥也记得,她还记得陈晞景还回了一句:“你说的这些地方我已经去过一半儿了,但我不照样喜欢你吗?”
当时她被怼的不知道怎么说,就只好沉默着。
其实这句话是她听叶子讲的,当时她在叶子家过夜,叶子刷朋友圈刷到了一个旅行社的人,配了个九宫格的图片,发了这个文案,还贴心地写了价格表‘豪华尊享旅游,只需9万9千99元’,当时叶子嚷嚷着要去,说一定要等高考后全球旅游,非拽着苏玥报名。但苏玥特别宅,一到夏天就更不爱动了,根本不答应她,后来这件事也只好作罢。
她当时想表达的意思是,当你踏遍世界,你可能就不会拘泥于情爱之中,而陈晞景本来就是一个自由的个体,没有任何人能束缚他前进的脚步。
少年可以是自由自在的风,是汹涌澎湃的大海,也可以是飘动的红旗。但绝不会是笼中的鸟儿,不会是家养的猫咪,也不会是困于沼泽的植物。
“好吧,后面的事情应该也不用我再跟你回忆了。总之,我去了北大,你跑去了厦大,然后就开始了大学生活。说实话,真的很怀念高中的时候,那时候身边儿有你,有叶子,言子,有陆彦,顾易,有一堆好朋友。大家都傻乎乎的,每天除了学习以外就想着吃喝玩乐,在校园里疯跑,有时候为了装逼下雨天还不爱打伞。”苏玥一想到高中时期就忍不住笑,现在看那时候发生的事情,感觉自己当时简直太二了。
她口吻平淡,好像是在叙述一日三餐一样平常:“后来我在厦门的时候感染了新冠肺炎,然后住院了。同病房的还有另外两个姑娘,我都挺喜欢她们的,是非常真诚的人。其中一个还是你的校友,另一个是福州的。结果后来我和你校友都重症了,然后她走了,我留了下来,一直留到现在。”
苏玥的眼角依旧湿润,陈晞景俯身,把她的眼泪擦干净,然后给她递了张纸巾。
她接过,将纸巾揉成一团,低垂着眼。
空气定格了几秒。
“在医院隔离的时候,有一个医护人员对我特别好。虽然不怎么讲话,但是会在我难过的时候给我一块儿糖,会给我别人都没有的酸奶,会在我抢救的时候一直站在门外陪我。”
她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下剧烈起伏的心情,问:“陈晞景,你怎么那么怂,都不敢见我,都得往脸上贴个大痦子才肯看我。”
突如其来的转折质问让陈晞景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呆在原地停了两秒。
就连音响中播放的轻音乐也恰到好处地停顿了半晌。
他点了下脑袋,声音很低:“是,我很怂,我怂到根本不敢正脸见你,我每天躲在口罩和厚厚的防护服下,连跟你多说一句话都不敢。”
苏玥没吭声,表情写着‘你继续说我在认真听’,轻抿了一口酒。
陈晞景不想说太多细节,只随便带过:“当时我跟家里说了要去当志愿者,然后我就去了,打听到了你在哪个病房后我就申请只给你的病房送餐了。”
事实并没有他说的那么轻描淡写。
当时的陈家已经嗅到了疫情的苗头,但也没觉得会发展的那么严重,只是让陈晞景在学校里好好呆着,尽量哪里都别去。他在微博上以粉丝的名义跟苏玥聊天,发现她感染了后立马打听到了她的病房好。由于家里已经提前给他打过这个病毒的预防针,所以他才说了那句‘好好活着’。
他是真的希望苏玥能好好活着。
短短几天内,病毒散播地越来越快,也开始出现了第一个死亡病例。那时候的他已经被陈女士抓回了北京,根本不让他出门。他急啊,说,妈,我求您了,让我去厦门吧,我一定要见到苏玥。
陈女士觉得他疯了。
陈晞景也觉得他疯了,他再不能见到苏玥的话他就真疯了。
陈女士跟他说:“现在的这个情况,假设你去了,你被感染了,就连你爸,你爷爷,你姥爷,还有我。我们四个人加在一起都救不了你!”
他说,我知道。
陈女士恨铁不成钢:“听着,我知道你喜欢玥玥,我也知道你现在的心情,但你现在绝对不能跑去厦门,更何况是在医院里,你知道那里被感染的风险有多大吗?你已经是成年人了,就不能对自己的行为负责吗?”
“我知道这些风险,我很清楚。但如果,我没能见到苏玥,或者是没能在她还活着的时候见到她”陈晞景咬了下牙,依旧固执:“那样的话,我这辈子都不会圆满。”
他的青春里没有什么叛逆期,除了有点儿自己的小个性以外也没做过什么类似于离家出走或者反抗父母的事情。
他就想任性这一回,仅此一回。
“滚。”陈女士指向他的房间。
陈晞景继续说,像是很多天都没睡觉一样,眼睛布满了红血丝:“妈,这是我第一次求您。”
“滚!!”
后来的陈晞景是怎么逃出戒备森严的家呢?
主要是靠他哥。
当晚,陈浩烨一脚踹开了他没上锁的房门,将一张机票丢在了桌子上,说:“听妈说,你非去厦门不可?如果这辈子只给你这一个‘可以’的机会,你会在这里用掉吗?”
陈晞景点头:“会。”
“行。”陈浩烨睨了他一眼:“你也是个大学生了,脑子里应该都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我把行程给你弄好了。你一会给我写一封遗书,假设你回不来了,这将是你留在这世上最后的东西。”
话题突然沉重了起来,陈浩烨用三言两语就让他更直接地面对了他这项选择的结果。
陈晞景没有犹豫,直接拿笔,认真写完了三页纸的遗书,像是把自己的后事全部都交代在了里面,最后还放在了信封里。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然后把信递给了陈浩烨。
后者说了个冷笑话,哪怕与他的高冷形象极为不符:“你是不是恋爱脑啊?”
陈晞景没笑,反而一脸严肃地承认:“是。”
之后他在陈浩烨的掩护下顺利飞往厦门,然后一路直奔苏玥的病房。
陈女士在知道小儿子出逃后破口大骂,在微信群里把兄弟俩都骂了一顿,还顺便骂了下他爸:“有其父必有其子!你看看你养出来的叛逆儿子!”
骂了一整天后,她似乎也累了,发了一句:
“既然选择去做这件事情你就要做到最好,无论在哪都要对自己有标准。你放心做吧,一不小心死了的话我会定时给你烧纸的。”
陈晞景看到后直笑。
后来他爸跟着发了一句:“你妈这人说话刀子嘴豆腐心,她的意思是,家里不会让你出事,你也不可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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