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宫如今是一派萧瑟模样。
印象中上次来的时候, 还并非如此,至少该收拾打扫的也都打扫了,如今却能明显感觉到宫人的敷衍, 墙角的青苔没铲,落下的墙灰攒在缝隙里,树影之下有零星的落叶与落花, 显然是觉得只要是人眼乍一看看不到的角落,便没必要打扫了。
宫人的用心总是体现在这些细节里,人长久处于这样的环境中并感觉不到,但是鄹然换了环境,便觉得哪哪都不对劲。
傅平安心中短暂地升起了莫名的情绪, 仿佛像是同情又好像带着快意, 但与此同时,又升起淡淡的恐惧。
就算是曾经拥有如此权力的人, 假如失去了权力, 也只能落得这样的下场么?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宫人已经替她殷勤地打开了殿门, 殿中央过去是宝座, 如今却挂起了三清道祖的画像, 点着香与烛台,还放着几卷新抄的经书, 摊在案上。
傅平安询问左右:“太后如今喜欢道经?”
有个宫人从阴影处突然出声:“太后沉迷神教道教, 已经不理俗事了。”
傅平安抬眼望去,微眯着眼睛:“谁在那?”
那人上前, 神情谄媚, 有些眼熟又记不太清, 傅平安还没问, 对方似乎已经察觉出陛下忘了自己,忙开口道:“奴才是贺方。”
傅平安恍然:“啊,贺方。”
曾经贺方作为内官尚书,是太后派过来监视自己的,自己掌权的那一天,将他贬为了太后宫中的宫人,叫他去服侍太后,没想到,对方还在这呢。
傅平安却不知道,当时她那一句话,已经已经断绝了贺方的所有退路,既然陛下让他“好好”服侍太后,那么不会有人觉得他还有其他的路可以走。
贺方道:“没想到陛下还记得奴才,真是奴才的荣幸,”
他又接着道:“陛下可要见太后娘娘?奴才这就去叫她。”
傅平安反问:“现在?”
贺方不明白这句反问的意思,以为陛下是应承了,忙转身要去卧室,傅平安开口:“等下,她睡下多久了?”
“日入之时便睡了,太后娘娘觉少,往日这个时候也快要醒了。”
话音刚落,傅平安瞥见前往卧室的屏风后边,斜斜靠着一道人影,鬼魅般摇晃着,宽大的衣袍拖在地上,沙沙作响。
傅平安静静望着,便有人提灯过去,灯光照亮了那人,果然是太后。
虽看得出是太后,又好像是另一个人,要说是少了什么,只能说是一种锋芒,从前一看到她,便知道她是刻薄而虚荣的——当然这不是什么好词,但是确实鲜明,如今却什么都看不出来,她带着点笑意看着傅平安,轻声道:“陛下怎么来了?”
甚至称得上温柔。
【失眠的一天天:?大半夜的,怎么没在睡觉。】
傅平安这才想起,她好像忘记在睡前把直播给关了,这几天浑浑噩噩的,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
不过现在她有些庆幸今天没有关直播,正因为这样,还有人可以分担她此刻所受到的冲击。
【萧韶:?这是谁】
【13341975:太后么,好像是太后。】
【萧韶:完全变了个样子!】
【梦游天姥吟留别:以为见鬼了,吓了我一跳好么!】
傅平安的心里也同样受到不少的惊吓,她想过太后会无视她,蔑视她,甚至咒骂她,但是就是没想到,她居然是算得上温柔地对她讲话。
这是为什么呢?是装的?还是太后觉得自己确实没办法了?
【毛驴牌小灰机:为什么半夜还会有那么多人啊,你们半夜都不睡觉的么?】
【千羽梦泽x
:连古代人都没睡觉,我肝个游戏到这个点也很正常吧?】
【失眠的一天天:喂,先别说自己正常不正常了,你们看看太后正常不正常啊。】
傅平安含糊“嗯”了一声,太后便招呼宫人:“快让陛下坐下,你们这是傻了么,真是一点规矩都没有了。”
太后宫中的人像是才反应过来,连忙忙活开了,傅平安却有点受不了,摆手道:“母后再睡一会儿吧,朕要回去了。”
太后殷切地望着她:“离上朝还有一会儿呢,吾听闻皇帝最近有烦心事,何不同母后来商量一下呢?”
傅平安蓦地抬头,望向太后,终于捕捉到太后眼中一闪而过的讥讽。
她突然放了心,心想,果然,这才是太后。
她笑了:“母后久居宫中,也知道前朝琐事么?”
太后笑容一敛,没有说话,傅平安便又说:“也不知是谁碎嘴,扰了母后清修,朕得好好教训一下他。”
【小分都上7啦:哦豁,太后边上那个男的脸色变了。】
【失眠的一天天:有点眼熟,那是谁来着?】
他们说的是贺方。
陛下便指着他,说:“琴菏,带他下去好好教教规矩,告诉他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
琴菏应下,太后面露怒意,傅平安几乎觉得对方要脱口而出一句“你怎么敢”,但是两息之后,太后却开口:“……陛下说的是。”
傅平安突然觉得乏味。
原来太后是在做以前自己做过的事。
她转身,说:“母后好好休息,朕走了。”
她缓步走出千秋宫宫门,见天上星子点点如尘屑,今晚没有月亮,灯光照不到的地方,是浓墨一般化不开的漆黑。
傅平安走进寝殿,屏退众人,房间里只有一盏灯,将她的影子长长拉到屋顶。
她望着影子喃喃自语:“太后为什么会这样呢?”
可能因为是半夜,弹幕没有给她答案,傅平安自己却已经得出了——
“她怕我。”
“太后开始害怕我了,我以为杀了那么多薄家人,她应该会恨我,没想到她其实是怕我。”
“太后是因为有党羽才有恃无恐的,单个的人其实都没办法有太大的力量。”
“拉一派打一派,原来是这个意思。”
有些道理傅平安早就在书上看到,也试图学着去做,但过去到底更像是水中花雾中月,没有那么清晰。
如今朝堂上的这些书生其实也是一样的,他们从个体上来讲根本没有力量,只是因为数量足够多,才看上去能威胁她。
但实际上,只是看起来唬人而已。
万万想看月亮前几天便曾经说过——【按我的经验,只要掌握武力,就没有什么不能解决的,有人说闲话就任他们说好了。】
当时傅平安觉得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这是闲话么?这根本就像是一股洪流。
但现在傅平安突然恍然大悟。
就算那是洪流,她也可以是磐石。
她会害怕,只是因为确实知道现在支持她的人还不够多,她多积累的政治名望还不够。
她在殿中沿着影子行走,窗格外面的天空渐渐显出灰白的颜色,殿门被轻轻叩响,随后传来琴菏的声音:“陛下,今日还上朝么?”
傅平安推开门:“上,自然上,替朕更衣。”
……
田昐出门不久,便在路上遇到房子聪的车驾,他忙对车夫说:“咱们让开,别和他撞上了。”
车夫面露不服:“郎主,同样位列三公,您的爵位还比他高些,何必要让他呢?”
田昐摸了把胡子:“你懂什么,我只是嫌他晦气
。”
车夫一愣,田昐便说:“他以为天下还是三年前的模样呢。”
车夫确实不懂,一脸狐疑地避退到一边,房子聪的车架行得飞快,从边上驶了过去,田昐靠在车舆上,也是面露沉思。
虽然说,他觉得陛下龙章凤姿,天资卓越,但近来看起来确实情绪不对,或许,他是时候去为陛下解解惑了。
他面露微笑,觉得总算是到了他该上场的时候,但到了朝上,抬头望向陛下,却觉得陛下好像有了些变化。
仍是按部就班的例行内容,到了该自由发言的时候,陛下却说:“对朕的行为规劝,便不需要在这朝上说了,全部写成折子递上来吧,朕回头会看,还有别的事么?”
众大臣面面相觑。
“那便退朝吧。”
前阵子有几次退朝,显然是有些情绪起伏的,今日却很平静。
宣室殿议事之时,田昐同样观察陛下,发现陛下的平静不像是勉强,他心中一动,正想要在议事结束之前表示想求见陛下,阿枝却率先过来对他说:“田公,陛下要见您。”
傅平安在宣室殿的暖阁见了田昐,以显示亲近,她在案上摆了棋盘,问田昐:“舅舅可喜手谈?”
田昐面露遗憾:“臣不擅此道。”
傅平安道:“那我们下五子棋吧。”
田昐:“……嗯?”这是什么东西?
傅平安教了田昐五子棋的规则,那么简单,田昐当然一下子就会了,他甚至觉得挺有意思,那么简单的规则仍有不少的变化,下了三盘,傅平安都赢了,到第四盘,田昐就赢了。
田昐笑道:“陛下不会是让臣了吧。”
傅平安点头:“让了。”
田昐:“……”
傅平安笑道:“舅舅为什么不规劝朕?”
田昐心里一紧:“规劝什么?”
傅平安道:“玩物丧志啊。”
田昐苦笑道:“陛下莫要吊着臣这颗心了,陛下究竟想说什么呢?”
他还是小看陛下了,他还以为陛下如今应该正在茫然无措愤怒彷徨,没想到对方都已经冷静到可以吊着他了。
傅平安将棋子一颗颗拣到棋盒里,又帮田昐去捡,田昐当然不能劳累陛下,于是自己收拾,傅平安便冷不丁开口:“舅舅,朕能杀了那些上谏的书生么?”
田昐手上一顿,棋子落在棋盘,一阵脆响。
他抬头,毫不掩饰震惊地望向了陛下。
傅平安望着他,微微一笑:“开玩笑的。”
田昐道:“陛下作为天子,可不能开这种玩笑。”
傅平安点头:“朕知道,朕其实是想问,如果杀了他们,会有什么后果呢?”
田昐嘴角一抽。
那不就是在考虑要杀了么!
田昐正色道:“陛下,臣子如此规劝陛下,正是出于礼,因为有礼,臣子才会恪守己身,才会为民请命,才会认同陛下的统治啊。”
见傅平安作侧耳倾听状。
田昐总感觉有点怪异,却还是硬着头皮道:“如今的情况是有些过分了,但陛下也不能冲动行事,待陛下积累了足够的名望之后,便会有真正的能臣愿为陛下驱使了。”
傅平安道:“那舅舅觉得房子聪是能臣么?”
田昐:“……自然也、算的。”
傅平安道:“作为君王,朕如今已经知道了,朕算不得明君,那舅舅所说的能臣的标准,又是什么样的呢?”
田昐噎住了,半晌道:“……陛下怎么这么说自己。”
他又说:“能臣嘛……按《尚书》说,要先提升德性……”
“舅舅,《尚书》是千年前的内容了,真的还能
评判今日吗?”
田昐:“圣人之言,不分古今……”
傅平安道:“这无所谓,朕只是觉得,史书向来只评明君,不评价能臣,对臣子来说未免不太公平,这样吧,朕准备设立一个麒麟阁,来评判这个头衔应该归属谁,进入麒麟阁的大臣便可受朝廷供奉,从此国祚有多长,他们的香火有多长,您觉得这办法怎么样?”
田昐:“……”
傅平安:“这第一个名额,是给英国公呢,还是给摄政王?”
田昐很受冲击。
因为他发现,虽然明知道陛下提出的这件事,实际上只是个虚名,是个彻彻底底的阳谋,但是就算是他,也很心动。
而且他清楚地知道,没有臣子会拒绝这个提议。
田昐恍惚走了,傅平安却也没闲下来,又过了几日,她便在早朝上提出了这个方案,然后完全无视朝堂上的各种风声,在下朝之后前往英国公府,去看望已经称病快一年的英国公了。
评判今日吗?”
田昐:“圣人之言,不分古今……”
傅平安道:“这无所谓,朕只是觉得,史书向来只评明君,不评价能臣,对臣子来说未免不太公平,这样吧,朕准备设立一个麒麟阁,来评判这个头衔应该归属谁,进入麒麟阁的大臣便可受朝廷供奉,从此国祚有多长,他们的香火有多长,您觉得这办法怎么样?”
田昐:“……”
傅平安:“这第一个名额,是给英国公呢,还是给摄政王?”
田昐很受冲击。
因为他发现,虽然明知道陛下提出的这件事,实际上只是个虚名,是个彻彻底底的阳谋,但是就算是他,也很心动。
而且他清楚地知道,没有臣子会拒绝这个提议。
田昐恍惚走了,傅平安却也没闲下来,又过了几日,她便在早朝上提出了这个方案,然后完全无视朝堂上的各种风声,在下朝之后前往英国公府,去看望已经称病快一年的英国公了。
评判今日吗?”
田昐:“圣人之言,不分古今……”
傅平安道:“这无所谓,朕只是觉得,史书向来只评明君,不评价能臣,对臣子来说未免不太公平,这样吧,朕准备设立一个麒麟阁,来评判这个头衔应该归属谁,进入麒麟阁的大臣便可受朝廷供奉,从此国祚有多长,他们的香火有多长,您觉得这办法怎么样?”
田昐:“……”
傅平安:“这第一个名额,是给英国公呢,还是给摄政王?”
田昐很受冲击。
因为他发现,虽然明知道陛下提出的这件事,实际上只是个虚名,是个彻彻底底的阳谋,但是就算是他,也很心动。
而且他清楚地知道,没有臣子会拒绝这个提议。
田昐恍惚走了,傅平安却也没闲下来,又过了几日,她便在早朝上提出了这个方案,然后完全无视朝堂上的各种风声,在下朝之后前往英国公府,去看望已经称病快一年的英国公了。
评判今日吗?”
田昐:“圣人之言,不分古今……”
傅平安道:“这无所谓,朕只是觉得,史书向来只评明君,不评价能臣,对臣子来说未免不太公平,这样吧,朕准备设立一个麒麟阁,来评判这个头衔应该归属谁,进入麒麟阁的大臣便可受朝廷供奉,从此国祚有多长,他们的香火有多长,您觉得这办法怎么样?”
田昐:“……”
傅平安:“这第一个名额,是给英国公呢,还是给摄政王?”
田昐很受冲击。
因为他发现,虽然明知道陛下提出的这件事,实际上只是个虚名,是个彻彻底底的阳谋,但是就算是他,也很心动。
而且他清楚地知道,没有臣子会拒绝这个提议。
田昐恍惚走了,傅平安却也没闲下来,又过了几日,她便在早朝上提出了这个方案,然后完全无视朝堂上的各种风声,在下朝之后前往英国公府,去看望已经称病快一年的英国公了。
评判今日吗?”
田昐:“圣人之言,不分古今……”
傅平安道:“这无所谓,朕只是觉得,史书向来只评明君,不评价能臣,对臣子来说未免不太公平,这样吧,朕准备设立一个麒麟阁,来评判这个头衔应该归属谁,进入麒麟阁的大臣便可受朝廷供奉,从此国祚有多长,他们的香火有多长,您觉得这办法怎么样?”
田昐:“……”
傅平安:“这第一个名额,是给英国公呢,还是给摄政王?”
田昐很受冲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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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昐恍惚走了,傅平安却也没闲下来,又过了几日,她便在早朝上提出了这个方案,然后完全无视朝堂上的各种风声,在下朝之后前往英国公府,去看望已经称病快一年的英国公了。
评判今日吗?”
田昐:“圣人之言,不分古今……”
傅平安道:“这无所谓,朕只是觉得,史书向来只评明君,不评价能臣,对臣子来说未免不太公平,这样吧,朕准备设立一个麒麟阁,来评判这个头衔应该归属谁,进入麒麟阁的大臣便可受朝廷供奉,从此国祚有多长,他们的香火有多长,您觉得这办法怎么样?”
田昐:“……”
傅平安:“这第一个名额,是给英国公呢,还是给摄政王?”
田昐很受冲击。
因为他发现,虽然明知道陛下提出的这件事,实际上只是个虚名,是个彻彻底底的阳谋,但是就算是他,也很心动。
而且他清楚地知道,没有臣子会拒绝这个提议。
田昐恍惚走了,傅平安却也没闲下来,又过了几日,她便在早朝上提出了这个方案,然后完全无视朝堂上的各种风声,在下朝之后前往英国公府,去看望已经称病快一年的英国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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