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等待太医到来的过程中,洛琼花非常愧疚。
她总觉得傅平安身体不适这件事,昨天晚上已可见端倪,可是因为她昨晚只关注自己的心情,所以完全没有发现这件事,这是她的问题。
她面色愧疚,琴荷自然也发现了,她如今还不知道皇后对声名完全不在意,是她真的如此在意陛下,还是压根还不懂事,但对方今日处理紧急事件的手段确实已经相当不错,琴荷便低声安慰她:“皇后不要太过于担心,太医马上就来了。”
来的太医仍然是任丹竹,听说皇后突染风寒,她心里还在犯嘀咕,想着昨晚到底是干了什么啊,难道是洗了个冷水澡?
结果一过来,皇后穿戴整齐坐在床榻边,陛下躺在床上昏迷不醒。
她的手就开始抖了。
把完脉之后她松了口气,道:“只稍有些气血不足,劳心虚损,想是这段日子太累了,昨日灌了参汤,好不容易提了一口气,待睡了,这口气散了,便睡熟了。”
洛琼花松了口气:“那就是说不是昏迷,而是只是睡过去了么。”
任丹竹不敢把话说得太满:“应当是如此。”
琴荷面带焦色:“那何时才能醒过来。”
任丹竹道:“不好说,若是到了日中还没有醒,便再想想办法。”
琴荷:“……”
洛琼花也感觉这人不太靠谱,偷偷问琴荷:“不能换个太医么?”
琴荷道:“陛下最信任任太医。”
洛琼花闻言便没有再说什么,毕竟如果傅平安都信任她,说明她一定有什么特异之处吧。
但若是傅平安醒着,她一定会解释一下,她最喜欢让任丹竹看病,并不是觉得对方的医术有多厉害,而是觉得对方不会瞎看病,在这个可能会用墙皮做药引的年代,不吃出病来才是最重要的。
太阳越升越高,景和宫却宫门紧闭,但今日本就休朝一日,皇帝要做什么也不是外臣能问的,所以虽然其实这件事已经令宫人人心浮动,但暂时并没有掀起太大波澜。
快日中时,千秋宫遣了人来问,说皇帝和皇后是怎么了,为何没去请安。
琴荷便出了宫门回话:“是……皇后娘娘染了风寒,现下有点不太舒服。”
这个消息飞快地传了出去。
又过不久,千秋宫的人又传来了太后的旨意:“皇后若身体不适,就该好好在宫中养病,皇帝还是不应该同处一室,免得被传染了病气。”
琴荷复述这句话的时候小心翼翼地看了眼洛琼花,见洛琼花皱着眉头,便想,确实任谁听到这样的话都会生气。
没想到洛琼花沉思了片刻,开口道:“我们要不是装得更像点,如果是陛下在宫中陪我,是不是还会拿点书什么的看?”
琴荷一听,忙急匆匆出去了,过了一会儿,一群宫人便端着一些折子进来了。
洛琼花:“?”
琴荷道:“娘娘说得没错,若是陛下醒着,一定是会看折子的,这是昨晚刚送过来的折子。”
又过了不久,膳房把午膳送过来了,午膳还很丰富,大约是想着今日还算新婚燕尔,每道菜上都还放了些莲子花生之类的吉利干果,洛琼花没有胃口,坐在桌边,但闻到饭菜的香气依稀传来,还是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她突然想,平安应该也饿了吧,说不定若是闻了饭菜香味,就会醒过来。
她便端着一盘羊肉到了床边,凑到傅平安枕边,扇了扇风。
琴荷一头雾水:“娘娘在做什么?”
洛琼花道:“这羊肉那么香,说不定闻了会醒过来呢?”
琴荷觉得这办法有点蠢,但是这样想的话,仿佛是在想皇后有点蠢,于是她制止了自己继续这么想,而是也端来一盘羊奶做得冰酪,说:“陛下是很喜欢吃这个的。”
任丹竹也是等得心力交瘁,见状道:“陛下一直昏睡,无法自主进食,对身体不好,若是能喂些流食补充体力,许对醒来有益。”
见洛琼花和琴荷投来怀疑目光,她忙说:“这是陛下给臣的医书里写的。”
这话很有说服力,于是琴荷端了肉羹过来,洛琼花则扶起平安,两人配合着喂了傅平安半碗肉羹,喝了一半之后,傅平安虽没醒,却皱起了眉头。
任丹竹道:“陛下好像不爱吃这个。”
但至少有了反应,洛琼花和琴荷都很惊喜,这下对任丹竹的信任增加了一些,任丹竹则拿出一排银针来,说:“再由臣施针看看。”
洛琼花看着这长长的银针,感觉心都揪成一团,一排银针插满手臂,傅平安终于幽幽睁开眼睛,口中吐出沙哑的声音:“……有点疼。”
洛琼花忙道:“醒了醒了,快拔了快拔了。”
任丹竹道:“娘娘您看,这就是起效果了。”
傅平安张口还欲说话,但口干舌燥,一时发出不声音来,琴荷忙端上早就准备好的温水,将陛下扶起喂了几口,同时说明了下情况:“陛下今晨无故昏睡,奴婢找了任太医过来,施针之后陛下醒了。”
傅平安道:“拔了。”
任丹竹忙乖乖把银针拔了。
傅平安问:“现在是几时?”
琴荷道:“已经日中。”
傅平安又问:“谁过来问起过了?”
琴荷道:“只千秋宫派人来问过。”
傅平安道:“那你们怎么回的?”
琴荷道:“皇后娘娘叫奴婢对外称是她染了风寒,所以太后那边叫陛下早点回朝阳宫,免得被过了病气。”
傅平安一愣,望向一边的洛琼花,见洛琼花正一脸担忧地望着她,颇感慨道:“辛苦皇后了。”
这才刚进宫,就要帮她收拾烂摊子。
昨日睡前,傅平安心里其实还想着,洛琼花虽年少时看着还算早慧,但如今看来大约是生活较为优渥的缘故,人有些过分单纯了,也不知道能否适应宫中生活。
今日听闻了早上发生的是,傅平安便没有了这样的担心。
她用颇为鼓励的目光看了洛琼花一眼,然后对琴荷道:“服侍朕起来吧。”
不知是不是因为睡饱了,用完膳后,觉得头疼的症状都减轻了一些,换好衣服之后,傅平安屏退宫人,与洛琼花两人留在房内,准备嘱咐一些事情。
她先开口:“今日你称病,其实是很有害声名的,真是委屈你了。”
洛琼花又不是傻的,当然也知道,毕竟她过去也参加过婚礼,有时就因为嫁人者第二天打翻了一只碗,都要被亲戚邻里议论一番的,她作为一国之母,婚礼第二天就生病,听起来着实是不太吉利。
但她满不在乎道:“无所谓,反正不要当着我的面骂我就行。”
傅平安又忍不住笑了,但是随即正色道:“是有可能当着你的面骂你的。”
洛琼花:“……”
她面上忍不住露出惊疑不定的神色:“那么过分?”那不是比她老家的亲戚长辈还过分么?
傅平安道:“还有,婚礼有些仓促,也委屈你了。”
洛琼花听到提及婚礼,脸颊微烫:“也……也不仓促,我觉得已经很盛大了。”
傅平安细细瞧了下洛琼花脸上的神情,见不似作伪,更觉得对方可贵,如此,分辨神情的同时,也细细观察了一下对方的形貌。
卸了妆,原本的模样便展露出来,确实是一位姿容绝佳的美人,粉面桃腮,肌肤娇嫩,双目似一泓秋水,高鼻添几分英气,只乍看一眼,便觉得气质轻灵,似春日桃花。
当日征采官递上来的名册,竟也不是完全作假的。
就是说气质娴静端雅这件事可以再探讨一下。
傅平安边观察着对方,边又说:“待会儿去太后宫里请安,太后可能态度不好,你不要同她说话就是了。”
她一顿,又说:“你在宫外应该也听过一些传言,对吧?”
洛琼花知道这传言,想来应该是指陛下和太后关系不好,太后称病不出宫,实际上是被陛下软禁了这件事。
但这事理论上是宫中秘闻,她该不该知道呢?
她面露犹豫,傅平安却道:“你有话直说,昨日之后,我们便才是最亲密的家人了。”
洛琼花便道:“听过一些……说陛下和太后娘娘关系不好。”
傅平安道:“这是实话,但毕竟母后于朕有养育之恩,便是关系不佳,朕也不能行不孝之事,每月初一十五也是要特意去请安的,按礼,你日后需要每日请安,但是母后喜静,今日朕会同母后说一声,到时你也初一十五请安便好了。”
洛琼花连连点头。
傅平安却正色道:“同朕说话,如此也没有关系,但若是和母后说话,却要回话称是。”
洛琼花忙道:“是。”
傅平安又说:“还有,见你一直自称我,这样也不好。”
洛琼花涨红了脸:“臣妾……臣妾知错了。”
她一边这么说着一边低下了头,傅平安莫名心生不忍:“私底下也没关系,只是在宫人臣子面前,不可如此随便。”
洛琼花立刻抬头,眼睛发亮:“那私底下可以叫你平安么?”
傅平安微愣,洛琼花的眸光又开始黯淡了:“……哦,好吧,不行的吧。”
傅平安开口:“……可以的。”
洛琼花立刻满脸笑容,简直叫傅平安怀疑一个人脸上的神情怎么能变得那么快速又鲜明。
她还是打了个补丁:“但外人面前可不能叫错了,若叫错一次,以后都不能叫了。”
“那你也叫我……臣妾阿花吧?”
“先回答朕前一个问题。”
“好,完全没问题,平安。”
“那好吧,阿花……真的要叫阿花么?”
“怎么了,不好听么?”
“……好听的。”
傅平安见对方面露窃喜,抿嘴露出得意的神情来,心中微动,心想,这么看来,她还真没什么变化,只因为这样的事,便能高兴起来。
只是明明年岁已长,心境却没有变化么?是因为确实生活环境简单,还是……一种伪装?
这念头转瞬即逝,想着接下来是去见太后,傅平安还是又多嘱咐了几句,并叫洛琼花稍敷了一点粉,遮住脸上血色,嘴唇也弄干了一些,好叫表演更真实一些,如此准备完毕,已经到了哺时,眼看太阳西斜,众人终于离开景和宫,前往千秋宫。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