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校园祭一如昨日。我蹲在井里等待下一组客人的到来,无所事事地玩着自己的头发。有人轻轻地拽了一下我的衣服,我回头一看,是车浮虫。
黑暗的环境对我来说毫无影响,我能清楚地看到车浮虫浮夸的大脑袋上圆鼓鼓的眼睛眨啊眨。“你怎么来了?”我颇感奇怪。车浮虫喜欢住在人类的家中却又不喜欢人多的环境,学校的这只小妖怪一般会在实验楼的空置教室里生活,很少到教学楼这边。
车浮虫说:“大人,昨天半夜有人越界溜进那间教室附近,惊扰到了她。”
我皱眉:“什么人?”
车浮虫回答:“是七个学生,其中两个是羽英的。他们来学校玩冒险游戏。”
但是在车浮虫告知我之前学校里并没有异常,这件事应该没有闹得太大。我问:“你拦住了他们?”
车浮虫谦虚地说:“我只是在他们要进那间教室之前搞了些小动静,把他们吓跑了。”
车浮虫本来就是法力低微性格怯懦的小妖怪,它能做到这个程度已经很好了。我摸摸它的脑袋夸奖道:“做得不错。”
然后,校园祭结束后第三天,那间出事教室闹鬼的说法终于传到了我们班。
转学过来之后我的校园生活好像就没几天清静过。看着惶惶不安的同学们,我内心十分郁闷。
凌晨十二点我来到学校。紧闭的大门和教学楼上的锁完全被我无视,一脚踏出,被触碰到的玻璃像水面似的荡开波纹,我轻松地穿墙而去。
原本属于三年级b班的教室里很明亮,月光让这个屋子的一切无处遁形。
那个女孩子痴痴傻傻地坐在自己座位上,呆呆注视着空荡荡的课桌,木头人一般。她这样虚弱无力,甚至连神志都不清的地缚灵也只有在黄昏或者半夜这样阴气最重的逢魔时刻能显出身形,但又有什么用呢?怀抱着难以释怀的心愿被困在死前的场所无法脱身,就连地狱都去不了。
月光越来越明亮。那女孩子浑浑噩噩地站起来走到教室后方的书柜前,像是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一样把脖子上的领带解下来,在书柜把手上打一个结,然后把自己吊上去。
自杀的地缚灵每日都会无意识地一遍一遍重复着自己死前的动作,她自杀前不会知道死后还要杀死自己无数次。
我站到她的身边,伸手在她额头点了一下。
她本来无神的双目瞬间清亮,先是看我,然后又低头看了眼自己手里拽着的领带,啊了一声松开,连连后退:“你……我……这是,哪里?”
我说:“你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事?”
她沉默了许久才开口:“不,我想起来了。”她看着自己的双手,“所以我现在是,鬼吗?”
“是地缚灵哦。”我说。
她像是受到了打击,木然地垂首站着,身影格外伶仃孤独。
我看了眼时间,再过半个小时逢魔时刻就要结束了,于是我问道:“你还有什么心愿未了?”
她沉思了很久,自言自语:“想不起来啊,本来就是计划中的自杀,所以我都提前安排好所有事的,之前吵架的朋友已经和好,借的漫画书也还掉了,手机电脑的浏览记录和h小说网站收藏都删得干干净净……你是巫女?还是阴阳师?”
“都不是,只是一个很闲所以来凑热闹的无聊过客。”我随口说,然后来到她的面前,“不要乱动。”
在她双目瞪大的满脸诧异下,我按着她的脑袋,把自己的额头贴到她的额头上。她身材娇小,比我矮了很多,因此我不得不弓着腰,保持这样的姿势让我有点难受。
她生前的记忆汹涌磅礴地向我涌来。
有童年的天真快乐,和朋友一起玩闹的开心,中奖时的喜悦,被路人冤枉的委屈,考试不及格的羞耻……父母的矛盾愈发激烈,终日争吵不断。又一次听着楼下尖锐的叫声和器皿摔在地板的破碎声,躺在床上默默流泪的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去死吧。
想死在自己最喜欢的教室。
我松开她,后退一步:“和彦君?”
对不起,没有遵守与和彦君的约定——这就是留在她内心深处的心结,也让她被困至此无法脱身。
次日下午放学,我参加过美术社的活动后没有直接回家,而是朝另一个方向走去。从地理上来看这是和羽英在对角线的区域,和羽英附近的高层建筑不同,这里的居民区大多是两层独立建筑的住房,街道风貌很有年代感。我在一所学校门口站定,看着里面陌生的教学大楼。
都立并盛中学校,就是这里没错。
和羽英一样,学生们早已放学离开,整个学校看起来空空荡荡。我没有进教学楼,从教学楼旁边绕过去,穿过停车场和花坛就听到运动社团训练时独有的口哨声。
弓道部弓道部……弓道部在哪里?
前面一转角,我看到一个人在洗手池那里洗脸。他一头白发,脸却很年轻,额头到左眼眼角有一道竖着的疤痕,这让他看着有几份凶狠。这时他也看到了我,打量着我说:“外校生?”
我走过去:“不好意思,我来找一个人,可不可以请你帮忙?”
他爽快道:“好啊。”
他这么古道热肠真是太好了。我问:“请问弓道部的活动室怎么走?”
据这位叫笹川了平同学介绍,弓道部的道场在整个并盛中学的最后方,要么从田径场穿过去,要么从外围绕路才能抵达。末了他热情地邀请我:“我们拳击部的活动室离弓道部不远,我带前辈过去吧。”
与桀骜不驯的外貌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他堪称友好和善的态度,乐于助人不说,知道我是高中生后就一口一个前辈地用敬称了。
笹川了平让我在门口等着,自己进去找人。不一会儿,一个身穿弓道服的男生跟在他后面出来。很显然他第一时间就注意到我身上的羽英校服,神情一下子从疑惑变成了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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