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对面那个青年饶有兴致的打量中不安地往少年身边移动了一下,紧紧挨着他。他侧脸看我,眉头紧锁:“她到底怎么回事?”
青年把桌子正中央的点心推到我面前,笑容可亲:“别害怕啊,这个给你吃。”
我摇摇头。
他没再强求,转而对少年说:“因为比预计时间提前恢复意识所以记忆有些缺失,放心,只是暂时的问题。”
少年态度终于缓和很多,问道:“需要多久?”
青年笑眯眯地看着我说:“说不准。快的话几天,慢的话……一百年?”
少年脸色一下子黑了。
我当然明白他们这是在商谈我的事情。从目前的情报来看,我其实不是自己以为的新生妖怪,只是因为事故受了伤而已,记忆也不完整。这两位大概和以前的我关系亲厚,所以才会聚在一起。
从约定见面的咖啡店出来后我们在门口分别。自称一目连的青年和善地摸着我的头,说:“这小子要是欺负你了记得来找我啊。”
可是你既没有留下联络方式又没有留下住址,我要去哪里找你?
我张口欲言,但最后只是点点头:“好。”
少年很不爽地把我拉到身边:“好什么好,回去了。”
我和这个名为云雀恭弥的少年住在一个叫并盛町的地方,今天为了见一目连特地来到并盛町隔壁的城镇。据说因为某种不明的缘由一目连无法进入并盛町这片区域,所以只能约在外面。
“真是神奇呢,以前完全没问题,后来就感觉到排斥的力量,现在根本不能靠近了。”一目连郁闷地说。
不知为何云雀恭弥却很满意,甚至有些得意。
可能生活在云雀恭弥桌子上和他相处的时间太长,我很容易就能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那是一种奇妙的感觉,比如说他现在明明没什么表情,我却能清楚地察觉他心情很不错。
走在前面的人突然站住回头,恰好与我双眼对视。被抓了正着的我此刻想躲避也来不及,只好僵硬地站在原地。
他微抬下巴,很有少年意气地说:“你想说什么?”
我捏着裙边局促不已,飞快地在脑中组织语言,最后说:“云雀君是……人类吧?我为什么会和你一起生活?”眼看他神情变得微妙,我连忙补充道:“刚才那个妖怪不是说自己是我的同伴嘛,我想,同伴不就应该在一起吗?”
他脸色不豫,很不满地反问:“哇哦,你很希望和他在一起?”
我希望吗?我迟疑地摇头。一目连给我一种很熟悉的感觉,那种感觉让我知道自己可以相信他,确信他不会伤害我,但再多就没有了。而云雀恭弥……我看着眼前这个因为我摇头否定而流露出愉悦之情的少年。
他和我差不多高,长相清秀,气质偏冷。我长期待在他的桌上,最熟悉的是他低头看书的样子,那时候的他神情专注,头略微低垂,眼神淡淡地从书页上扫过,很少有情绪变化。时不时的,他会抬起头看我一眼,我马上就看向别处与他错开视线,感觉又是害羞又是雀跃。
我和他……到底什么关系呢?
云雀恭弥正要继续往前走,我深吸一口气,上前拉住他的手。
他没有避开。
他的手凉凉的,温度不高。我那颗悬在半空中晃晃悠悠的心缓慢落地,大着胆子扯着他的手甩来甩去,他略有些不适,但依旧没有松开手,只是用力拉了我一下:“好好走路。”
我心中窃喜,脚步轻快地走在他身边。
交握在一起的两只手一直没有分开,只是不知不觉中变成了十指相扣的样子。
并盛町是个安静祥和的小城镇,我化为人形已经三天,今天第一次出门。走在并盛的街道上,我好奇地看着左边的车辆和右边的各种店铺,偶尔拉着云雀恭弥停驻在某扇橱窗前欣赏里面漂亮的摆饰。街上的一切都和我以前在电视机里看到的差不多,只是行人有些奇怪。他们看到我们的瞬间纷纷露出惊奇诧异的神情,而后马上偏过头去,脚步匆匆地路过。
我用空余的一只手摸着自己的下巴沉思:“我们长得很吓人吗?”
云雀恭弥不屑地哼了一声。
再往前走,我记得下一个街角右转直行五百米再向左转就接近云雀家了。前面有三个少年迎面走来,我本来没有在意,却感觉云雀恭弥情绪有些异常,疑惑地看向他:“怎么了?”
他意味深长地说:“看到了值得咬杀的草食动物。”
那三个少年正互相交谈,谁也没有注意前方。我打量着他们,中间那个个子最矮的棕发少年率先警觉,看到我们时露出格外夸张的惊恐表情:“啊,云雀前辈……”
他身旁两个少年这才抬头,一个警惕,一个却面露惊喜,几步跑上前:“立花姐姐!”
我左右看看,确定他是在叫我。
又是以前的熟人?原来我是那种很喜欢和人类来往的妖怪啊。不过,立花是我的名字吗?
立花……蛮好听的。
“嗨。”我冲他挥了挥空着的手。
显然他没有察觉到我其实并不认识他,兴奋地说着:“这一年你去哪里了?又是和以前一样突然消失,我很担心你啊。”
短短几句话信息量倒是很大,我笑着说:“抱歉,让你担心了。”
“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告诉我。”正说着,他好像终于注意到我和云雀恭弥牵着的手,表情空白了一刹那,然后若无其事地继续说:“嘛,总之你平安无事就好。”
这时后面的两个少年也走上前,棕发少年怯生生地开口道:“云雀桑,立花前辈。”
咦……我表面笑着对他点头示意,其实内心疑惑不已。
云雀恭弥一直无声地看着他,棕发少年在他的眼神下手足无措,几乎不敢抬头。此时另一位银发少年怒气冲冲道:“喂,云雀你这混蛋……”然后被棕发少年匆匆拦下。
我面带惊奇地看着他,云雀恭弥似乎对他的挑衅无动于衷,甚至无聊地打着哈欠,说:“走了。”
我应了一声,对少年们挥手告别:“再见。”
晚上,云雀恭弥要看一份什么文件,我独自坐在廊下。中庭景观精致,我在桌子上的时候从未见过院中景色。很长时间之后云雀恭弥才走出房间,脚步声在我身后停下。他问:“你在想什么?”
洗漱后穿着黑色翻领睡衣的他比白日看起来要成熟一点,随意地坐在木廊上垂着腿,神态怡然。
我说:“在想我的名字。”
白天,一目连最后说想让我恢复记忆有两种途径,一是等,随着时间流逝我总会自然恢复;二则是让我想起自己的名字。
不管是人类还是妖怪,名字都意义重大。名是咒,是束缚,是与这个世界的羁绊,是对一切形体的约束。据说在古代,人类的阴阳师可以在取得妖怪们的真名后或驱或驯,强大的妖怪也会利用名字诅咒人类。
如果能想起自己的名字,我失去的一切都会回来。
但是我毫无头绪。立花?显然这是我与人类来往时使用的假名,毕竟被这么称呼时我封印的记忆毫无触动。我偏头看着云雀恭弥:“你真的不知道我的真名?”
他的脸色立马变得很难看。
从他那里得到提示是不可能了……我继续撑着下巴长吁短叹。
一个花瓶会叫什么名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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