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云氤的脸登时红了。
不仅仅是这句话。
男人此时与他隔得太近了, 若有人恰好从旁边经过,会绝对误以为这是一对缠绵的情侣,你侬我侬,近乎连体似得贴着。
……再加上这句话。
谢云氤大脑一片空白, 倒把当下状态给暂时忘了。
“什么……婚约?”
他瞪大眼睛, 茫然回想,哪来的婚约——哦, 想起来了, 他是有个说不清楚的“死鬼老公”。
可是, 傅斯隐怎么早不提、晚不提, 偏偏现在提起来?
因为别人也未必知道这一出, 所以傅斯隐这么一说, 谢云氤并不怀疑他的真假。
只是……
太羞耻了。
真的太羞耻了。
这会儿, 谢云氤简直觉得, 傅斯隐是不是有点蔫坏啊?
之前不说, 现在才说, 他这是什么意思?
青年忍不住余光往左右瞥。
走廊上空无一人,光线不算太亮, 顶上的吊灯都开着, 照下来人影绰绰。
傅斯隐的大半面容,都笼在晦暗之中, 轮廓深邃,配上他优雅气质, 别有一种说不出的魅力。
有那么一瞬间,连谢云氤也不得不承认,傅斯隐长得真好看。
他一双魔魅黑眸只是看过来,不言不语, 愈发显得岳峙渊渟。见谢云氤不说话,只是耳根红了,傅斯隐唇角勾勒,重新挂起笑意。
……让他当了这么多次死鬼老公,总该收点利息。
一点心思绕在舌尖,最后多添几分盎然趣味。傅斯隐略略低头,姿态越发亲昵,“不承认,嗯?”
“……”
谢云氤快像只煮熟的虾。
他又羞又气,张了张口,豁出去道:“没有不承认,但是……”
但是,也不可能承认吧?
这么离谱的事,想来也只有搞出死鬼老公谎言的他,才能遇到。
谁知道,死鬼老公都能重新“活”过来?
谢云氤满脑子都是乱糟糟的思绪,和无法言说的震惊。本能的,他退却了——像面对那些追求者。
青年咬了咬牙,结结巴巴开口:“傅、傅先生……”
“能不能……”
傅斯隐好整以暇,眼眸中带着笑意,只是瞧着他。
“能不能……”
谢云氤吞吞吐吐,大脑快不宕机了,却还要拼命转动,找寻“一线生机”。
“那个……”
终于,他急切喊了出来——
“抱歉我真的不记得这件事!”
然后,他抬头,忍着爆红的脸颊,非常诚恳道:“要不这样,我整理一下。”
“我我我……我会给你个解释的!”
然后,他侧身从左边空隙,钻了出去。
……真·钻了出去。
傅斯隐:“……”
身体柔软就是有这种好处——跑出来后,谢云氤还庆幸自己多年练舞。
傅斯隐还在原地,只是转了个身。
他微微挑眉,还未说话,谢云氤却立刻调转方向、迈开脚步……头也不回地跑了。
跑了。
那背影显然有点狼狈。
傅斯隐哑然失笑。
只是……
下一秒,他看向谢云氤离开的方向,忽然眯眸。
谢云氤步伐加紧,一直拐了个弯,余光也看不到傅斯隐才放缓脚步。
脸上还有点热,他皮肤敏感,一时半会儿是消不掉的,只得由快步走的微风带着,慢慢地消散。
可恶。
从认识傅斯隐到现在,也这么久了。见过这么多次面,他都不透露自己的真实身份。
现在居然……
谢云氤思来想去,忍不住磨牙——对方一定是故意的,故意吓他一跳,逗他玩呢。
真没想到,傅斯隐看着正经贵公子、优雅大佬的模样,居然还有这样一面。
至于他口中的婚约……
那么多年了,那种童年包办婚姻,谁还会在意。
想必傅斯隐也是因为这一点,才这种时候开玩笑说出来。
……下意识的,谢云氤忽略掉一些细节,只一门心思认定这个结论。
哎,现在好尴尬。
简直是以往所有的尴尬全被翻出来、摆在眼前,再使劲儿乘以一万倍的程度。
恨不得能搭乘最近一艘宇宙飞船,赶快换个星球生活算了。
青年抬手揉了揉额角,深呼吸几次,终于平复下来。
他脚步也趋于平时的速度,踩在柔软地毯上无声无息。只是走着走着,谢云氤忽然发现,他好像找不到路了。
刚才……电梯是停在应该的楼层吗?
酒店的房间都一模一样、楼层一模一样、房门也一模一样。他左右看了看,瞧见房门左边,标识着这是14楼。
14楼。
并不是他入住的楼层。
是刚才电梯按错了?
谢云氤略一回想,却没什么印象——发生了刚才的那一幕,他已经完全不记得那种细枝末节。
算了算了,要不走楼梯回去好了。
正好,还可以避开傅先生。
谢云氤他们的房间在18楼,是这家酒店的顶级套房之一。也就是说,他只要再往上走四层就可以。
不算多。
谢云氤转了转,往长廊尽头走。按照他多年住酒店的经验来看,电梯和楼梯要么在两边、要么在中间。就算不在一起,也会有楼层平面图来提示位置。
再怎么豪华或破旧的酒店,也都会按照这个安全标准执行,不会有错。
他一路前行,顺着一扇扇房门向某个方向走去。
……然后,他并没有找到电梯。
也没有楼梯。
谢云氤:……
似乎有点不对劲。
脚下依然是深色的柔软地毯,铺盖了这层楼所有地面。这使得他的脚步声近似于无,寂静的氛围中,唯有走动间衣物摩擦的轻微细响,窸窸窣窣,渐渐放大。
不,还有另一个声音。
咚咚。
咚咚。
咚咚。
谢云氤屏气凝神,却无从寻觅这声音的来源。
规律的、起伏的、极熟悉的、彷佛近在咫尺……他悚然一惊——等等,这是心跳?
……是心跳。
不知不觉,他自己的心脏也随之砰砰跳动,好似与这声音融为一体,连成一线,再绷紧了、拉扯到极致……
谢云氤深呼吸几次,平复情绪。
不,不会的,世界上哪有那些东西。
上综艺那时他这么想,现在也还一样。
何况,他一个从未做过亏心事、顶多在死鬼老公上撒了谎的人,怎么可能担心鬼敲门之类的?
……想起死鬼老公,谢云氤就忍不住又红了脸。
随着心绪的波动,那奇异的咚咚声也随之消弭。谢云氤继续往前,又试着找了找。
还是什么都没有。
没有拐角、没有电梯、没有逃生楼梯。好似这条走廊是传说中的莫比乌斯环,永远没有起点、也没有尽头。
青年终于停下脚步,仔细思索该怎么办。
他下意识看向周围的房门。
门边挂着房间号。左侧那个,显示是1404,右边那个,显示是1414。
怎么说呢,确实不太吉利。
一旦冒出这样的念头,一些诡异的细节全都暴露出来。不太可能按下的电梯楼层、走不出的长廊、满是不好预感的房间号码……谢云氤猛然想起什么,快步转身。
“傅先生!”
镇定,谢云氤,你不怕鬼的。
谢云氤兜兜转转、仔仔细细,又走了一圈。
……在他喊出傅先生三个字时,走廊正中,1404与1414房门之间,一道黑影无声无息显现。
傅斯隐本来无意追上来。
连他自己也并不理解,他方才为何要那样做。
突如其来的……逗弄。
看谢云氤脸皮薄、瞬间绯红晕染,似三四月的桃花,令青年格外美不胜收。
很好看。
但是,并无必要。
不过是闲暇打发时间罢了。既然“傅斯隐”没有彻底消亡,那他也不会刻意抹杀自己的这一部分。
尽管,是曾经作为人类的、耻辱的一部分。
然而……
1414的房间门,悄然打开。黑暗中,一双血红双眼盯住他,露出不甘又忌惮的神情。
谢云氤已走到走廊那边,看不到这里。昏暗光线下,傅斯隐垂下手,指尖略略摩挲。
下一秒,那赤红眼眸猛地一震,狰狞出极度扭曲的痛苦。
长指甲拼命刮蹭墙壁的声音、剧烈抽搐骨骼都要断裂的程度、血肉模糊再被反复碾压研磨……一时之间,虚掩着的房门内,竟如同地狱,发出各种难以想象的极恶杂音。
……却一丝一毫,都没有透露到外面。
好似那房门不仅仅是一扇木质的门扉,而是一道厚实的屏蔽围墙,隔绝一切。
直到归于寂静。
安静了。
“咔哒。”
房门也重新关闭了,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傅斯隐收回手指,漫不经心往谢云氤的方向看。
谢云氤又绕回来了。
他脸上已有了几分焦急,大概也意识到自己如今处境,青年漂亮眉宇间略有焦虑之意,只是勉强保持着冷静。
……他会求助吗?
傅斯隐幽暗双眸深了深。
如果他向自己求助,会怎么说?
自己要怎么做?
男人眼底多了一份未曾有过的期待,与此同时,他状似无意走进来,挑眉看向青年,“……谢云氤?”
“傅先生!”
谢云氤看见他了。
青年二话不说,一个箭步上前,紧接着急切说道:“你没事吧?”
“这里有古怪,你赶紧出去!”
“……”
傅斯隐神色微妙,“……你叫我,是为了这个?”
“对啊。”
谢云氤理直气壮道:“这里很奇怪,我怎么都走不出去,万一你也进来了,岂不是我们两个都困在里面?”
他咬了咬下唇,“完了完了,结果你还是进来了。”
说着,他看了傅斯隐一眼,似乎还很失望。
……失望傅斯隐怎么和他一样,也进了陷阱。
傅斯隐:……
他没想到,谢云氤喊他,不是为了求助,而是担心他的安危。
像一场春雨淅淅沥沥降临,又好似空洞洞的缺口处,有温暖柔软的东西被填了进来。
谢云氤脸上又变成懊恼,“糟糕,我不该叫你的。”
“现在你也出不去了,怎么办?”
他以为,傅斯隐来找他、在听到他喊的时候才进来的。
“……没关系。”
傅斯隐轻声道:“我们会出去的。”
这个世界上,能困住他的东西,从来都不存在。
谢云氤没太听进去这句话。
在他看来,傅斯隐再怎么大佬,在这种怪力乱神、科学暂时还无法解释的事物面前,毕竟也只是个普通凡人。
说这种话,大概也只是安慰他罢了。
他一时沮丧,眼眸里的灵动都单薄几分。
青年像被深秋的霜露打了一夜,蔫蔫站在原地,苦思冥想接下来该怎么办。在他对面,傅斯隐向前走了一步,微微低头,深黑眼眸注视着他。
果然是他。
是他会做的事。
遥远的记忆翻涌上来,像无垠深海中细碎的一点儿贝壳,被海浪翻卷着、推动着来到岸边。
可是这贝壳却只有一半,另一半连他本身也无从找起——它注定是破碎的。
傅斯隐默然。
“……对了!”
谢云氤却一直没放弃,他灵光一闪,忙不迭问道:“傅先生,你是从哪里进来的?”
“从……”
傅斯隐竟然哑然。
因为他进来的方式,与谢云氤的不同。
而谢云氤进来的原因,则有大半是因为他。
……是他在电梯里,用了点小手段,却没料到这里有些特别。
意料之外,但也无妨。
傅斯隐顿了顿,微笑说道:“我去试试。”
谢云氤眼巴巴盯着他。
像只动物幼崽,眼神里又有了闪光,正等着疑似更有能力的他,找出解决办法来。
被这种眼神一看,傅斯隐居然无端端生出几分责任感。
他干咳一声,脊背挺直,步伐也愈发优雅。男人略一沉吟,走到1414房间的门口。
谢云氤瞪大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他的动作。
他之前就觉得这两扇门很诡异,想过要不要试着打开。但刚动了念头,傅斯隐就来了。
傅斯隐站在门前,伸出手来。
房间里的东西已经被他随意灭掉,当然没有任何风险。他修长手指微微曲起,稍稍一拧,门就打开了。
一道光自门缝中映照进来,谢云氤瞪大眼睛,难以置信看着外面的正常走廊。
“叮咚。”
电梯灯在闪烁,旁边房门上挂着1418的牌号。
一切正常。
谢云氤呆了呆,转头往回看。
他出来的地方,好像也是一道门,但从外表来看,这道门类似杂物间或储物室。
也就是说,他就这样出来了。
谢云氤:……
所以他在走廊里转了那么多圈,都是在瞎紧张?
可是,那么逼真的样子……
他拧眉思索片刻,但一无所获。还在琢磨要不要回去看看,傅斯隐此时笑道:“可能是酒店这边出过事,所以封起来了吧 。”
“我刚才过来的时候,也有道门没关好。”
真、真的是这样吗?
谢云氤总觉得哪里古怪。
然而,他也没有太合理的解释,又仍然谢绝封建迷信。思来想去,还真的只能接受这个说法。
不经意间,傅斯隐又道:“还好,我们都没事。”
是啊,没事就好。
就当虚惊一场。
男人语气亦轻描淡写,彷佛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因为他的镇定,谢云氤似乎也被感染,能够平静看待了。
……也因为今天发生的事也不少。
从小到大,鉴于自身经历,谢云氤就被迫学会要保护好自己的精神状态。
别人发疯是别人的事,他得定神,不能乱。
秉持着一贯思维,他恍恍惚惚,回到自己房间所在的楼层。
傅斯隐看似悠然跟在他身后,不知为何心里略感紧绷。
他记得,谢云氤是不信鬼也不怕鬼的。
一个人认为这世界上没有鬼,和发现世界上真的有鬼,会像接受其它爆炸级消息那样,经过一个必要的过程。
只是,傅斯隐忽然不想看到青年惊恐害怕的模样。
那样……不太衬他。
男人的眼眸暗了暗,却没有说什么。
谢云氤的房间到了,青年在门口停下,转身与他面对面。
“傅先生,今天的事……”
青年顿了顿,最终若无其事道:“也多谢你了。”
看样子,他是接受了傅斯隐的说辞,认为不过是自己走错了路,进了客人不该进的地方。
“……”
没来由的,他话音刚落,傅斯隐心头却浮现一丝焦躁。
若他真的不信这些……
某些念头在心上打了个转,暂且压下。
男人的眼眸,愈发幽暗。
第二天早上,谢云氤一行人跟随剧组的车,前往清河自然保护区。
自然保护区位于郊外,开车过去要一个多小时。路上无事可做,都在刷手机。
剧组安排了保姆车,谢云氤与傅斯隐坐在后面,他面上一切如常,彷佛昨天什么都没有发生。
呵呵呵呵呵呵……昨天真的有发生什么吗?
当然没有啦!
所以,谢云氤很安心打开了游戏。
……假装沉迷。
傅斯隐似乎也没有闲聊的意思。
男人的目光一直看向窗外。
只是,谢云氤玩了一会儿,出卡全蓝,被迫下线。
看来今日不宜抽卡。
他无事可做,往前看了一眼。保姆车后面空间很大,坐下来后,他对面是自家助理董晓。
董晓大概在刷网页,大拇指滑得飞快,不一会儿,觉察到他的视线,抬起头来。
小助理:“……”
谢云氤暗自冲他眨眨眼。
董晓回以眨眼,又瞥了瞥旁边。
谢云氤眨眼眨得更厉害了。
董晓……董晓没懂,呆呆开口:“云哥,你怎么了?”
谢云氤:“……没怎么。”
他磨了磨牙,若无其事道:“你看什么呢,好玩吗?”
“不好玩。”
没想到,提起这个,董晓一脸后怕道:“我和我朋友炫耀我这次住酒店高档套房呢,结果他就问我具体位置,我说了,然后……”
他眼中闪过几分惊异,“然后他就告诉我,咱们现在住的这个酒店,闹过鬼!”
谢云氤:???
董晓这么一说,车上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除了傅斯隐。
男人平静如常,但是,身侧的手指交叠了一下。
董晓继续说道:“是这样的……”
他的这位朋友是他同乡、又是同一所高中毕业,关系很不错,参加工作后也没断了联络,每年过年都会聚一次,所以不会故意骗他编故事。
因为工作缘故,对方出差频繁。有一次,正好也入住了这间酒店。
他倒没有进豪华套房——而是住在15楼,一间普通的大床房。
“……晚上十一点多吧,他在外面吃饭回来,因为喝多了,也没太注意,随便按了下电梯。”
“当时周围没有人,只有他自己。电梯到了以后,他也没看,直接就走了出去。”
然而,他发现他找不到自己的房间门。
“走了一圈,都没找到。他当时就一个激灵,酒醒了。仔细一看,他进的不是15楼,是14楼。”
就差一层,很容易弄错。
董晓的那位朋友,第一反应是自己按错了按钮。下意识的,他想着退回电梯。
“结果啊,他往回走,也没找到电梯!”
……前面位置,司机也竖起了耳朵。
谢云氤更是愣神。
怎么回事,这经历和他昨天的有点像?
他忍不住追问:“那后来呢?后来发生了什么?”
“后来……”
董晓挠挠头,“后来他稀里糊涂的,也不知道怎么又走了出来。”
“只不过……”他兴致勃勃,又换成神神秘秘的语气,“只不过……”
谢云氤:……忽然好想打死他。
“咳咳,只不过……”董晓瞥见他眼神,缩了缩脖子,赶快说道:“他回来之后,发现他从小到大,挂在脖子上的一块保平安的玉,碎掉了。”
碎掉了。
那是块据说是长辈在极为灵验的寺庙里求来、专门还请了大师开光的玉。
从他记事起,就一直挂在脖子上,贴身不离,从来没有摘下过。
戴玉,向来也有挡劫的意味。
经历叙述完了,车内陷入微妙的安静。
一时之间,无人说话。
……唯有后座上,傅斯隐眼眸沉了沉,不经意侧目,看向谢云氤。
谢云氤……谢云氤看起来没什么反应。
青年微微蹙眉,拧得一张巴掌大的脸都皱了起来,若有所思,像只费力思考的小猫咪。
稍有点认真,也稍有点可爱。
董晓还没讲完,“所以我和他聊的时候提到这个酒店,他就赶紧把他这件事告诉我了……不过我昨晚睡得挺香的,也没出门……哎?我们要不要也找块玉戴着啊?”
谢云氤道:“这种玉也不是简单就能拿到的。”
都说玉有灵性,这样的巧合更需要一点缘分,也不是什么人都能随随便便请到玉的。
……诶?他脑子里怎么冒出这种念头?
谢云氤茫然眨眨眼,发现自己居然在想这些事。
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他以前可是从来不想、也完全不相信的。
可是,彷佛因为经历了昨天的误闯14层,他的思维好似也打开了一扇天窗,变得不由自主起来。
之前综艺节目、现在的古怪事件,谢云氤后知后觉,思绪终于往这个方向偏移了一点点。
只有一点点。
毕竟,这么多年唯物主义思想观稳固成型,不是轻易可以动摇的。
董晓似懂非懂点头,“是哦,我那个朋友也说,那次出差回去,他就立刻回老家那个寺庙,重新拜了拜,想再求个保护。但是寺庙的大师已经圆寂了。”
“他家长辈告诉他,这种事不能强求,能够得到一两次保护,是机缘也是福运。让他以后多做好事多积德。”
“哦对了,”董晓又道:“他还挺担心我,让我这几天在酒店千万要注意点。”
只是没想到,遭遇这些的并不是董晓。
车上又没声音了。谢云氤顿了顿,轻轻挪了挪身体,靠近傅斯隐这边,压低声音,小小声道:“傅先生?”
“刚才那个故事……你觉得是真的吗?”
他靠得这么近,白皙脸颊近在毫厘,细密的睫毛轻轻颤动,像能一直刷到心里。
傅斯隐忍不住喉头一紧。
他不动声色,将那一点异样强压下去,自自然然反问:“怎么了?”
“嗯……”
谢云氤想了想,“就是觉得哪里不对。”
细节和他的不太一样,开头和结尾倒是一致。
可他心头就是浮着一层疑惑,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傅先生。”
谢云氤没得到回答,拧了拧眉,不由问道:“你觉得,我们还会遇到吗?”
昨天的那种情况,还会遇到吗?他们也没有平安玉保护——可话说回来,若是按照鬼故事的逻辑,他们到底是怎么走出来了?
仔细想想,是傅斯隐打开了那扇门,他们才走出来。
谢云氤脑海中有什么闪了闪,却没有抓住,重新暗下去。他正努力思索,保姆车却缓缓停下,原来清河自然保护区已经到了。
他往车窗外看,果然瞧见剧组不少车都停在这边,还有工作人员正往下搬东西。
谢云氤第一次进组拍戏、客串角色,当下立刻工作第一,把其它念头全抛之脑后。
……也因此,他没注意傅斯隐的表情。
傅斯隐轻声道:“不会的。”
那东西已被他随手灭了,怎么可能还会出现。
但是……
青年这样有点依赖、把他当作共度过一些事的朋友、与他探讨的模样,实在是乖得很。
叫他几乎忍不住,忍不住想让时光倒转、回到昨天,好让那东西重新存在一次。
他指尖交叠,略略摩挲,唇边多了一抹笑意。
一行人在入口处短暂停留,继续向内。
张导演今天忙得很,安排了副导演过来接他们。车前窗放上通行证,进去后在山间七拐八拐,终于到达湖边的一处空地。
这里就是今天戏份的拍摄地。
原本打算用绿幕,但张导刚好得到了进保护区拍摄的许可,为了节省特效费用,于是大手一挥,换成实景拍摄。
到时候,也算个宣传的噱头。
谢云氤初次现场观看剧组工作,看什么都新鲜。副导演姓李,按照通俗惯例,也为他大概介绍了一番。
休息区可以闲逛、拍摄区不能闲逛,化妆更衣则是在帐篷里……大致看过一圈,谢云氤刚要进帐篷试戏服,入口处传来一阵喧嚣。
动静还挺大。
他不由看过去一眼,熟料迎面走过来一群人,乌压压的,还围着正中的一个,正好与他对上眼。
谢云氤:……等等。
此人有点眼熟。
或许是最近太闲散了,或许是对方打扮得不太寻常,他一时半会儿,竟然没有认出对方。
然而,他没有认出对方,对方却认出了他。
穿着入时、戴着大牌新款墨镜的卞原走过来,看到他的第一眼就狠掐自己大腿,难以置信道:“谢云氤?”
“你怎么在这里?”
谢云氤:……
不等他说话,卞原一摘墨镜,大步流星冲过来,怒气冲冲道:“你是来和我抢角色的?”
“好哇,我的猜测成真了!”
“谢云氤,你你你……”
谢云氤清清嗓子,轻飘飘说道:“如果你想今天就上热搜的话,请随意。”
卞原:……
他慌忙捂住自己的嘴巴,左顾右盼,确实瞧见好多人偷偷拿起手机,于是连忙住了口,狠狠瞪过来一眼。
谢云氤耸耸肩,很无所谓的样子。
他是热搜专业户,才不在意这一点。
卞原气得一个趔趄,快步靠近,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你……你到底来干嘛的?”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谢云氤不答反道:“你应该是来出演男二号的,对吗?”
这部剧男二号是个剑客,在原著中,最出名的一幕是他的剑舞。
之所以这样推断,是因为卞原与他一样,是同一个舞蹈老师教出来的。
只不过……
因为一些分歧,卞原很早就与师门分道扬镳,连老师都不再联系,转而一门心思闯入娱乐圈,迄今为止,倒也闯出了一些事业。
果然,卞原惊讶了一下,“你怎么知道?”
他迅速警惕起来,狐疑看向谢云氤,“你真的是……”
“我是来客串那个仙人角色的。”
在卞原越想越离谱之前,谢云氤及时阻止了他的瞎想,“特邀客串,三天后就完事。”
卞原立马松了一口气,但表情还是不太友善。
“哼,那你赶紧拍完,赶紧走。”
他大摇大摆越过谢云氤,进了另一个帐篷。谢云氤深感无奈,只觉得接下来怕是没那么简单。
不过,他一转身,冷不丁撞进一双独特黑眸,猝不及防,他与之对视了下。
傅斯隐始终站在他身后,忽然笑着问道:“你似乎不太喜欢他?”
“……对。”
谢云氤并不遮掩,也没有因为傅斯隐与自己不熟就说客套话,他直截了当道:“他是我同门师兄弟,但坑过我一次。虽然老师一直对我说很可惜他放弃舞蹈,但现在……”
但谢云氤现在,自己也在变相放弃舞蹈。
亦或者,他是在迷茫。
倘若身体状况不允许,他就算再怎么想跳舞,恐怕也无法回到舞台上。
所以参加综艺节目、听从梁成衍的建议,让工作和其它事填充日常,好让自己注意力不要放在那件事上。
……这些,却没必要说出来。只是自己需要磨砺过去的坎儿。
谢云氤抿了抿唇,把后半句咽下了。
“怎么可能喜欢这家伙,等我找到机会……”
要不是卞原把录音曝光,他也不至于一路跑偏,现在还多了个死鬼老公。
青年气哼哼的,忽然眼珠一转,狡黠说道:“要不,我们吓唬吓唬他?”
吓唬吓唬?
怎么吓唬?像之前……那样?
傅斯隐饶有兴致,没有反对。
然而,谢云氤话一出口,就后悔了。
吓唬……吓唬什么吓唬!
之前不知道傅斯隐是“死鬼老公”,他才撒谎撒得肆无忌惮,现在人家承认了,就站在自己面前了,他还怎么好意思。
昨夜到现在,避而不谈的那个话题终于又回来了。
好似闷头一击,谢云氤支支吾吾,难得不坦荡一次,“那个,想想还是算了……”
好在,傅斯隐并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二人一起走进帐篷,谢云氤重新洗了脸,上了护肤品,而后坐在化妆镜前,任由化妆师在他脸上涂抹。
化妆师是个年轻姑娘,脸上的红晕就没消散过。她精雕细琢、点点刷刷大半天,一直等到群演那边催她过去,才恋恋不舍放下化妆刷。
“谢……谢老师,”化妆姑娘十分留恋道:“您招化妆师吗?我十年工作经验,常年跟剧组,很会的!”
谢云氤微笑:“暂时不需要,谢谢你。”
“唉……”
化妆小妹一步三回头,走着还小声嘀咕:“那些丑人画来画去还不是丑……”
谢云氤:……咳。
他仔细对着镜子看了看,发现她手艺不错。
客串角色是仙人,所以突出飘渺与高高在上。谢云氤被这样一弄,又多了几分出尘的气质。他却没忍住,对着镜子做了个鬼脸。
身后小沙发上,傅斯隐似笑非笑看过来,“很好看。”
“哎?”
谢云氤差点忘了他还在,顿时脸上一红,努力面无表情道:“我现在就是灵化上仙了,你可以对我许愿哦。”
许愿。
傅斯隐眼眸幽暗,看似风平浪静,口中反问:“什么愿望都可以吗?”
“啊这个嘛……”
谢云氤觉得这话有点耳熟。
像在哪儿听过,有种微妙的熟悉感。他没有多想,笑嘻嘻道:“那当然不行啦。”
傅斯隐:“……”
心头的那点起伏,瞬间变成了哭笑不得。
还真是……
他默然不语,谢云氤却笑着说道:“如果我真的是神仙……”
青年偏过头来,脸上还带着精致妆容,言笑晏晏,俏皮冲他眨了眨眼。
而后,谢云氤粲然一笑。
“我才不要他们的许愿。”
不要许愿?
“……”
傅斯隐忽然笑了,唇角弧度恰到好处,亲切又不失优雅礼仪。
但是他的声音,却不知不觉变得冰冷,似沉寂深海之中,无可救赎的黑暗。
他轻轻地、极为轻描淡写地追问道:“为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呼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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