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头等大事要数赏菊大会，今年的赏菊定在九月初三。
初三当日用过早膳，我们早早来到承乾宫，一进承乾门，只觉眼前五彩一片。从这个角度望去，数以千计的菊花盛放在湛蓝的碧空下，有一种与天相接的美。
问安过后，众人穿行于缤纷的菊花丛间，各怀心思地欣赏大自然的美丽。我扶着蓝祁走在队伍后边，有意不去加入那些妇人的口舌之战。
“这月下白倒是很衬林常在。”皇后停下步子，回头对蓝祁一笑。
蓝祁福身礼道：“娘娘过奖了，妾身怎么配得上那高洁的颜色。”
“又不谦虚了，你戴上肯定好看。”皇后摘下一朵月下白。
蓝祁接下雁罗送来的菊花，让我把菊花别到她的髻间。
待我别好菊花，不远处的皇后一声轻叹：“我说的果真不假，贵妃以为呢？”
裕贵妃随之看来，淡笑着说：“林常在的盈盈姿态都被那菊花给衬托出来了。”
皇后感叹地笑道：“我是已经老了。”
“娘娘貌美如花，怕是更胜从前。”僖嫔开口讨好。
皇后指了指僖嫔，高兴道：“瞧僖嫔这张甜嘴，怪不得讨皇上欢喜。”
片刻后，裕贵妃询问皇后：“不知选秀的事进展如何，娘娘可还顺心？”
皇后微叹了口气，神情忧思地道：“已经看过好几旗了，可皇上仍然没有几个中意的，我有愧于太后啊。”
“娘娘身为六宫表率谨记太后嘱托，太后她老人家岂会怪罪，还请娘娘放宽心。”裕贵妃安慰道。
“皇后有何不宽心的？”
皇上笑着走进承乾门，一大群人瞬时隐没于菊花间向他请安。
待皇上抬手示意起身，皇后和悦地笑道：“是贵妃在和妾身说笑呢，妾身并无不宽心之事。”
我扶着蓝祁站起，可她突然一下晃动，弄得髻间的白菊花随风飘落。
这本是件小事，却被眼尖的皇上注意到，他关切地问：“林常在怎么了？”
蓝祁含笑地歉道：“妾身失礼，还望皇上和皇后娘娘降罪。”
说完她俯身去捡那朵菊花，结果人没站稳又摇晃了一下，还好我及时扶住才避免了摔倒。
“徐司明，去请太医！”皇上着急走来。
皇后在后急道：“快把林常在扶到偏殿。”
我和另一宫女搀扶蓝祁进入偏殿，扶她躺到里间床上，此时蓝祁的额间已渗出些汗珠，我拿出帕子替她擦拭。
皇上站在一边，怒道：“这太医怎么还没来？”
皇后宽慰道：“太医赶来尚且需要时间，皇上切勿心急。”
大约过了一盏茶，两名太医火急地赶到明德堂。
一番望闻问切后，其中一名太医贺道：“微臣恭喜皇上，林常在遇喜了。”
“真的？你没诊错？”皇上霎时欣喜起来。
“已有一个月的身孕。”
“妾身恭喜皇上，恭喜林常在。”皇后前来祝贺。
皇上大声笑了笑：“这着实是件值得高兴的事，你们先退下吧，皇后辛苦了。”
撩起床帏，皇上坐上床沿握住蓝祁的手，难掩激动地道：“妧之，辛苦你了。”
蓝祁仍是茫然地回答：“这是妾身应该的，皇上言重了。”
“我送你回宫吧。”皇上回头叮嘱我，“你在后面好些注意着。”
承乾宫与永和宫之间不长不短的路程，皇上一直紧紧扶着蓝祁，直到进入里间才松开手。
他扶蓝祁坐到炕上，体贴地问：“累吗，方才想让仪舆送你回来，你又不愿意。”
蓝祁摇了摇头，似是动容地道：“难为皇上送妾身回来，妾身并不觉得累。”
“不过是多走一段路，倒是你，以后要多加小心了。”
“妾身一定多加留意，皇上放心。”蓝祁脸色泛红。
皇上帮蓝祁盖好丝被，为难道：“我还有些事要处理，不能陪你用膳了，有什么喜欢吃的多吃点。”
蓝祁点头笑道：“皇上切莫忘了用膳与休息，妾身在此恭送皇上。”
“奴才恭送皇上。”
皇上走后，我即刻真心地恭喜：“蓝祁，你就要当妈妈啦！”
女人一旦怀孕，整个人便会被一层母爱的光辉笼罩，如圣母般慈爱。
蓝祁轻轻抚摸小腹，一反常态地温柔道：“我真的要当妈妈了，圆园，我要当妈妈了！”
我俯身抱住她，由衷地为她高兴。
“你要当妈妈了，有个小生命正在你肚子里慢慢长大。”
蓝祁没来由地哭出声，我以为她委屈得很，结果她在又哭又笑。
“肖何这下铁定不会要我了……不过我有孩子了……我不怕他……”
我哭笑不得，顺着她的话道：“母凭子贵，看他以后还怎么欺负你。”
“檀溦，药煎好了。”
如眉端了药进来，我接过药碗，坐到床边喂蓝祁吃药。
我舀了一匙汤药送到蓝祁嘴边，而她四处张望，满怀惧意地问我：“会不会有人想要害我的孩子？”
“看把你给吓的，不会的，你先吃了这药，要是实在不放心，以后的药都由我来煎。”
蓝祁犹豫了一会儿，乖乖地把药喝下。
我递块糖给她，笑着问：“中午有什么想吃的？”
她转转眼珠想了想，瞪大眼睛淘气道：“我要吃凉面！”
天呐，一个怀了龙嗣的妃嫔居然只想着吃凉面，我还真是服了她了。
虽然蓝祁想吃凉面，可为了孩子和身体，我还是给她准备了一碗热乎乎的汤面。她见我不给她吃凉面，一哭二闹了好久，非逼我押出皇上和孩子两张王牌。
怀了孕的女人可能是嗜睡些，蓝祁吃过饭午睡到申正三刻都还没有要起的动向。我坐在外间也没闲着，给她那未出生的孩子绣肚兜。
“檀溦，外头佟贵人来了。”小时子在外通报。
放下手中的针线，我出门向佟贵人请安：“佟贵人万福。”
“林常在可起床了？”佟贵人略扬手。
“常在午睡还没起呢，贵人可要进屋里等，或者有什么话需要奴才转告？”
她摇头一笑：“我只是听说她遇喜了过来看看，她既没起便算了。”
“奴才恭送贵人。”
奇怪的是，今日陪同佟贵人来的正是那日忘带哮喘药的宫女，既然蓝祁已向她挑明情况，为何她仍旧把那宫女留在宫中？
蓝祁怀了孕首个不爽的便是华常在，站在蓝祁身后观察华常在脸上五颜六色的表情，心情那叫一个棒。
“林常在怀了龙嗣，凡事都得小心，宫里若有什么缺的，尽管向我开口。”
蓝祁起身礼道：“妾身谢皇后娘娘恩典。”
“诶呦，你赶快坐下，连皇上都免了你请安，我怎敢受你的礼？”
蓝祁含羞坐下，惠妃和蔼地笑道：“林常在是有福之人，给皇上又添了一门喜事。”
“是啊。”裕贵妃看向皇后道，“若我没记错，咱们紫禁城可是许久没有诞下新生命了。”
难怪皇上和皇后都把蓝祁当作宝，敢情是这个缘故。
皇后放下茶盏，亲善而笑：“正因如此，皇上才想晋封林常在的位分。”
“皇上要晋封林常在？”
蓝祁怀孕，第二个不爽的是淑妃。听说蓝祁将被晋封，她立马露了原形。
“我估摸着皇上有这个意思，林常在能为我大清诞下皇嗣，晋封点位分不算什么。”
“恭喜林常在了。”裕贵妃对蓝祁一笑。
回宫后，蓝祁有点打瞌睡复又睡下，谁料和妃突然来访，我连忙唤醒蓝祁给她梳妆更衣。
“让娘娘在外等候，是妾身的不是。”蓝祁来到明间向和妃行礼。
“林常在这样可要折煞我，皇上可是免了你的礼的。”和妃抬手扶蓝祁起来。
“娘娘来看望妾身，是妾身的荣幸。”
她尴尬地一笑：“这段日子也没来看你，原是我疏忽了。你现在身怀龙嗣，凡事都得小心谨慎。我受皇后娘娘吩咐，会对你的饮食起居多加照顾，你只须好好养胎。”
蓝祁低头谢道：“能得娘娘照顾，妾身感激不尽。”
“说了会儿话估计你也累了，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
“娘娘慢走。”
和妃走后，我和蓝祁回到里间，她握着我的手抱怨：“你说他们古人怎么这么麻烦，就说个几句话还要特意跑一趟，真是不嫌累，你都不知道我刚刚睡得有多香。”
“我的好姐姐，现在随你睡多久，绝对不会再有人来打扰你。”我帮她掖好被子，放下床帏。
她躺在床上眨巴着眼道：“你一定要记得给佟贵人做点心哦。”
“记得啦，你嘱咐过的事我什么时候忘过？”
打发完这位小祖宗，我回到房间稍作休息，轮到灵鹊上岗待命。
闲得无事，我打开抽屉翻查自己的所属物，一个带锁的精致方盒进入我的视线。
上次离开皇宫前，我曾把方盒归还予十一阿哥，谁知刚回宫几日，他又把那盒子送了过来，依旧要我保管。当时无奈收下，然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妥，须哪日找个机会把方盒再还给他。
给佟贵人送糕点的事，蓝祁左催右催了好几回。拗不过她那副热情劲儿，我亲自下厨，还好佟贵人喜欢的是些寻常点心，做起来倒也得心应手。
前几日摘的桂花晒干了正新鲜，取了糯米粉配以白糖，蒸出来只觉芳香四溢。她喜欢菊花，我又做了道菊花酿。时间匆匆，再次制作菊花酿已是两年。
提了食盒赶去延祺宫，不巧的是，佟贵人刚刚睡下，我把食盒转交给晚晴后回宫。
“檀溦？”我刚走到延祺门，就听到身后有人叫我。
回过头去，正是我惦记了几日的十一阿哥，我回过身上前行礼道：“十一爷万福。”
“还以为看错了，真的是你。”他的眉眼间显露出喜悦。
“十一爷是来向奉嫔娘娘请安吗？”
他呵呵笑道：“被你猜中了，需要给你什么奖励吗？”
“奖励奴才不敢，不过还请十一爷在此等候片刻，奴才有样东西要归还给您。”
“我可以拒绝么，感觉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俊眉一挑。
“请您等一下！”
不等他再开口，我加快步子奔回永和宫，等取好方盒赶回延祺门时，幸好他还在。
“这东西十一爷还是拿回去吧。”我略喘着气道。
待看清我手上的盒子，他玩味地一笑：“我还以为是什么呢，怎么，你不愿意替我保管？”
“奴才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这盒子放在奴才那里不安全，怕误了您的事。”
“难不成你会偷偷把它撬开？”接过方盒，他耸肩地笑了笑，“盒子我先暂时拿回来，不过如果有需要，我还是会把它拜托给你。”
他潇洒地转身走出延祺门，留我在原地一头雾水。
“檀溦，你快出来看！”灵鹊在屋外对我挥手。
我拿着针线走出房门，见永和门前一大列太监端着各式各样的物件朝我们偏殿行来，看架势应该又是皇上下的赏赐。
回到里间，我笑着通知蓝祁：“快整理一下，皇上好像来了赏赐。”
原本安逸地斜靠在炕上的蓝祁睁大眼睛，急乎乎地起身整理衣衫，十秒过后变回那个知书达礼的林常在。
我搀着蓝祁来到廊下，领头的是内务府总管齐海胜，他低头打千笑道：“奴才齐海胜给林贵人请安。”
“齐公公有礼了。”
齐海胜笑着说：“皇上已经晋封常在为贵人，这些都是皇上特意吩咐的赏赐。”
“有劳公公了。”待我把钱袋子塞到齐海胜手里，蓝祁带着笑容地道，“一点小意思，齐公公收下吧。”
齐海胜点头一笑，接着指示其他太监行事，顷刻间明间堆满一地赏赐。
“这是皇上下的赏赐，清单上都列全了。”他递来一张字纸，我接过折好放入口袋。
“那奴才就先告退了。”
“公公慢走。”
内务府一行人风风火火地走后，我把蓝祁送回里间便出来和她们整理赏赐。
如眉在一边得意地道：“皇上赏赐了好多好东西给贵人呢！”
“皇上赏的东西怎么会不好？”我送她一记爆栗，催促道，“赶快把东西收拾好，等会儿进出都不方便了。”
如眉吐舌一笑，过了会儿念叨一句：“疏桐这丫头又不知道跑去哪儿了。”
她的这句话警醒了我。这段时间，疏桐的表现的确有些反常，以后得对她多加留意。
待清点好赏赐，我转而去给蓝祁熬粥。穿来古代的这几年，我已是练就一身本领，姑且算得上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
我端了熬好的粥准备进去，恰巧看见皇上往这边来。
“奴才给皇上请安。”
皇上心情不错地问：“你又给林贵人准备了什么好吃的？让我瞧瞧。”
我把粥碗推到皇上面前，欢笑道：“奴才熬了红枣菊花粥，给贵人补补身子。”
“有你这么个好丫头在身边，怪不得她日子过得惬意。”他对我一笑，大步进入里间。
有你这么个好夫君陪在身边，想必蓝祁很快就会沦陷了。
蓝祁怀孕后，我们这里自然成了附近人气最高的地方，时不时有妃嫔或好意或酸意地前来看望。她不愿和那些人来往亲近，便要我去替她推掉，害我多少惹了些白眼。
一日，我站在门外发呆，一个面生的太监走来说是奉嫔有请。
我几乎没见过奉嫔，她与蓝祁也基本没有来往，此番召见我是什么原因？
我百般紧张地走进延祺宫后殿，向坐在次间抚琴的奉嫔请安，而她似乎并没有听到我的声音继续弹琴，见此我只好又请一次安。
这回她终于听见，抬起头冷淡地道：“来了。”
近乎冰冷的两个字让我不敢开口回答，一时间呆在原地。
“怎么到我这儿就哑巴了？”奉嫔缓缓起身，坐到炕上冷冷地道，“十一阿哥说你可是能说会道着呢。”
我惶恐地回道：“那是十一爷过誉了，奴才嘴笨，还望娘娘恕罪。”
“能让十一过誉的人，不会差到哪儿去，你进来吧。”
上次在宫后苑遇见她时没有看清她的相貌，眼下一看，只觉和自己脑补的画面别无二致。她身上散发着淡淡的哀愁，眉目如水却含着拒人千里的凌冽。
这样的女子应该是直截坦然的。
我深吸气，冷静地反问：“不知娘娘找奴才所为何事？”
她哼笑一声，语气依旧冷然，目光似寒冰消融般逐渐温和。
“十一说的不假。”微叹过后，她轻声解释，“我只是好奇你是个怎样的人，现在已经了然了。”
我吃了雄心豹子胆，直接问她：“恕奴才无礼，请问在娘娘看来奴才是怎样的人？”
她没有回答，而是起身走到书桌前执笔直下，写好之后把字纸丢到我的面前。
定睛看去，那纸上娟秀地写有“月出皓兮”四字。
皓月和我有什么联系？
和才女一交流，我才发现自己有多无知。直觉告诉我，这句话应该是出自诗经之类的文学作品，可惜我才疏学浅，实在是不明白她意指何处。
不该惹她的。
我发窘地笑道：“奴才愚笨，多谢娘娘赐教。”
她喝了口茶，清冷地一笑：“宫里若是人人都像你就可以省去不少纷争了，你退吧。”
笑着向她行礼后，我放轻步子退下，短短片刻后背早已汗湿。
后来经人告知，那句话确是出自诗经。
初三当日用过早膳，我们早早来到承乾宫，一进承乾门，只觉眼前五彩一片。从这个角度望去，数以千计的菊花盛放在湛蓝的碧空下，有一种与天相接的美。
问安过后，众人穿行于缤纷的菊花丛间，各怀心思地欣赏大自然的美丽。我扶着蓝祁走在队伍后边，有意不去加入那些妇人的口舌之战。
“这月下白倒是很衬林常在。”皇后停下步子，回头对蓝祁一笑。
蓝祁福身礼道：“娘娘过奖了，妾身怎么配得上那高洁的颜色。”
“又不谦虚了，你戴上肯定好看。”皇后摘下一朵月下白。
蓝祁接下雁罗送来的菊花，让我把菊花别到她的髻间。
待我别好菊花，不远处的皇后一声轻叹：“我说的果真不假，贵妃以为呢？”
裕贵妃随之看来，淡笑着说：“林常在的盈盈姿态都被那菊花给衬托出来了。”
皇后感叹地笑道：“我是已经老了。”
“娘娘貌美如花，怕是更胜从前。”僖嫔开口讨好。
皇后指了指僖嫔，高兴道：“瞧僖嫔这张甜嘴，怪不得讨皇上欢喜。”
片刻后，裕贵妃询问皇后：“不知选秀的事进展如何，娘娘可还顺心？”
皇后微叹了口气，神情忧思地道：“已经看过好几旗了，可皇上仍然没有几个中意的，我有愧于太后啊。”
“娘娘身为六宫表率谨记太后嘱托，太后她老人家岂会怪罪，还请娘娘放宽心。”裕贵妃安慰道。
“皇后有何不宽心的？”
皇上笑着走进承乾门，一大群人瞬时隐没于菊花间向他请安。
待皇上抬手示意起身，皇后和悦地笑道：“是贵妃在和妾身说笑呢，妾身并无不宽心之事。”
我扶着蓝祁站起，可她突然一下晃动，弄得髻间的白菊花随风飘落。
这本是件小事，却被眼尖的皇上注意到，他关切地问：“林常在怎么了？”
蓝祁含笑地歉道：“妾身失礼，还望皇上和皇后娘娘降罪。”
说完她俯身去捡那朵菊花，结果人没站稳又摇晃了一下，还好我及时扶住才避免了摔倒。
“徐司明，去请太医！”皇上着急走来。
皇后在后急道：“快把林常在扶到偏殿。”
我和另一宫女搀扶蓝祁进入偏殿，扶她躺到里间床上，此时蓝祁的额间已渗出些汗珠，我拿出帕子替她擦拭。
皇上站在一边，怒道：“这太医怎么还没来？”
皇后宽慰道：“太医赶来尚且需要时间，皇上切勿心急。”
大约过了一盏茶，两名太医火急地赶到明德堂。
一番望闻问切后，其中一名太医贺道：“微臣恭喜皇上，林常在遇喜了。”
“真的？你没诊错？”皇上霎时欣喜起来。
“已有一个月的身孕。”
“妾身恭喜皇上，恭喜林常在。”皇后前来祝贺。
皇上大声笑了笑：“这着实是件值得高兴的事，你们先退下吧，皇后辛苦了。”
撩起床帏，皇上坐上床沿握住蓝祁的手，难掩激动地道：“妧之，辛苦你了。”
蓝祁仍是茫然地回答：“这是妾身应该的，皇上言重了。”
“我送你回宫吧。”皇上回头叮嘱我，“你在后面好些注意着。”
承乾宫与永和宫之间不长不短的路程，皇上一直紧紧扶着蓝祁，直到进入里间才松开手。
他扶蓝祁坐到炕上，体贴地问：“累吗，方才想让仪舆送你回来，你又不愿意。”
蓝祁摇了摇头，似是动容地道：“难为皇上送妾身回来，妾身并不觉得累。”
“不过是多走一段路，倒是你，以后要多加小心了。”
“妾身一定多加留意，皇上放心。”蓝祁脸色泛红。
皇上帮蓝祁盖好丝被，为难道：“我还有些事要处理，不能陪你用膳了，有什么喜欢吃的多吃点。”
蓝祁点头笑道：“皇上切莫忘了用膳与休息，妾身在此恭送皇上。”
“奴才恭送皇上。”
皇上走后，我即刻真心地恭喜：“蓝祁，你就要当妈妈啦！”
女人一旦怀孕，整个人便会被一层母爱的光辉笼罩，如圣母般慈爱。
蓝祁轻轻抚摸小腹，一反常态地温柔道：“我真的要当妈妈了，圆园，我要当妈妈了！”
我俯身抱住她，由衷地为她高兴。
“你要当妈妈了，有个小生命正在你肚子里慢慢长大。”
蓝祁没来由地哭出声，我以为她委屈得很，结果她在又哭又笑。
“肖何这下铁定不会要我了……不过我有孩子了……我不怕他……”
我哭笑不得，顺着她的话道：“母凭子贵，看他以后还怎么欺负你。”
“檀溦，药煎好了。”
如眉端了药进来，我接过药碗，坐到床边喂蓝祁吃药。
我舀了一匙汤药送到蓝祁嘴边，而她四处张望，满怀惧意地问我：“会不会有人想要害我的孩子？”
“看把你给吓的，不会的，你先吃了这药，要是实在不放心，以后的药都由我来煎。”
蓝祁犹豫了一会儿，乖乖地把药喝下。
我递块糖给她，笑着问：“中午有什么想吃的？”
她转转眼珠想了想，瞪大眼睛淘气道：“我要吃凉面！”
天呐，一个怀了龙嗣的妃嫔居然只想着吃凉面，我还真是服了她了。
虽然蓝祁想吃凉面，可为了孩子和身体，我还是给她准备了一碗热乎乎的汤面。她见我不给她吃凉面，一哭二闹了好久，非逼我押出皇上和孩子两张王牌。
怀了孕的女人可能是嗜睡些，蓝祁吃过饭午睡到申正三刻都还没有要起的动向。我坐在外间也没闲着，给她那未出生的孩子绣肚兜。
“檀溦，外头佟贵人来了。”小时子在外通报。
放下手中的针线，我出门向佟贵人请安：“佟贵人万福。”
“林常在可起床了？”佟贵人略扬手。
“常在午睡还没起呢，贵人可要进屋里等，或者有什么话需要奴才转告？”
她摇头一笑：“我只是听说她遇喜了过来看看，她既没起便算了。”
“奴才恭送贵人。”
奇怪的是，今日陪同佟贵人来的正是那日忘带哮喘药的宫女，既然蓝祁已向她挑明情况，为何她仍旧把那宫女留在宫中？
蓝祁怀了孕首个不爽的便是华常在，站在蓝祁身后观察华常在脸上五颜六色的表情，心情那叫一个棒。
“林常在怀了龙嗣，凡事都得小心，宫里若有什么缺的，尽管向我开口。”
蓝祁起身礼道：“妾身谢皇后娘娘恩典。”
“诶呦，你赶快坐下，连皇上都免了你请安，我怎敢受你的礼？”
蓝祁含羞坐下，惠妃和蔼地笑道：“林常在是有福之人，给皇上又添了一门喜事。”
“是啊。”裕贵妃看向皇后道，“若我没记错，咱们紫禁城可是许久没有诞下新生命了。”
难怪皇上和皇后都把蓝祁当作宝，敢情是这个缘故。
皇后放下茶盏，亲善而笑：“正因如此，皇上才想晋封林常在的位分。”
“皇上要晋封林常在？”
蓝祁怀孕，第二个不爽的是淑妃。听说蓝祁将被晋封，她立马露了原形。
“我估摸着皇上有这个意思，林常在能为我大清诞下皇嗣，晋封点位分不算什么。”
“恭喜林常在了。”裕贵妃对蓝祁一笑。
回宫后，蓝祁有点打瞌睡复又睡下，谁料和妃突然来访，我连忙唤醒蓝祁给她梳妆更衣。
“让娘娘在外等候，是妾身的不是。”蓝祁来到明间向和妃行礼。
“林常在这样可要折煞我，皇上可是免了你的礼的。”和妃抬手扶蓝祁起来。
“娘娘来看望妾身，是妾身的荣幸。”
她尴尬地一笑：“这段日子也没来看你，原是我疏忽了。你现在身怀龙嗣，凡事都得小心谨慎。我受皇后娘娘吩咐，会对你的饮食起居多加照顾，你只须好好养胎。”
蓝祁低头谢道：“能得娘娘照顾，妾身感激不尽。”
“说了会儿话估计你也累了，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
“娘娘慢走。”
和妃走后，我和蓝祁回到里间，她握着我的手抱怨：“你说他们古人怎么这么麻烦，就说个几句话还要特意跑一趟，真是不嫌累，你都不知道我刚刚睡得有多香。”
“我的好姐姐，现在随你睡多久，绝对不会再有人来打扰你。”我帮她掖好被子，放下床帏。
她躺在床上眨巴着眼道：“你一定要记得给佟贵人做点心哦。”
“记得啦，你嘱咐过的事我什么时候忘过？”
打发完这位小祖宗，我回到房间稍作休息，轮到灵鹊上岗待命。
闲得无事，我打开抽屉翻查自己的所属物，一个带锁的精致方盒进入我的视线。
上次离开皇宫前，我曾把方盒归还予十一阿哥，谁知刚回宫几日，他又把那盒子送了过来，依旧要我保管。当时无奈收下，然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妥，须哪日找个机会把方盒再还给他。
给佟贵人送糕点的事，蓝祁左催右催了好几回。拗不过她那副热情劲儿，我亲自下厨，还好佟贵人喜欢的是些寻常点心，做起来倒也得心应手。
前几日摘的桂花晒干了正新鲜，取了糯米粉配以白糖，蒸出来只觉芳香四溢。她喜欢菊花，我又做了道菊花酿。时间匆匆，再次制作菊花酿已是两年。
提了食盒赶去延祺宫，不巧的是，佟贵人刚刚睡下，我把食盒转交给晚晴后回宫。
“檀溦？”我刚走到延祺门，就听到身后有人叫我。
回过头去，正是我惦记了几日的十一阿哥，我回过身上前行礼道：“十一爷万福。”
“还以为看错了，真的是你。”他的眉眼间显露出喜悦。
“十一爷是来向奉嫔娘娘请安吗？”
他呵呵笑道：“被你猜中了，需要给你什么奖励吗？”
“奖励奴才不敢，不过还请十一爷在此等候片刻，奴才有样东西要归还给您。”
“我可以拒绝么，感觉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俊眉一挑。
“请您等一下！”
不等他再开口，我加快步子奔回永和宫，等取好方盒赶回延祺门时，幸好他还在。
“这东西十一爷还是拿回去吧。”我略喘着气道。
待看清我手上的盒子，他玩味地一笑：“我还以为是什么呢，怎么，你不愿意替我保管？”
“奴才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这盒子放在奴才那里不安全，怕误了您的事。”
“难不成你会偷偷把它撬开？”接过方盒，他耸肩地笑了笑，“盒子我先暂时拿回来，不过如果有需要，我还是会把它拜托给你。”
他潇洒地转身走出延祺门，留我在原地一头雾水。
“檀溦，你快出来看！”灵鹊在屋外对我挥手。
我拿着针线走出房门，见永和门前一大列太监端着各式各样的物件朝我们偏殿行来，看架势应该又是皇上下的赏赐。
回到里间，我笑着通知蓝祁：“快整理一下，皇上好像来了赏赐。”
原本安逸地斜靠在炕上的蓝祁睁大眼睛，急乎乎地起身整理衣衫，十秒过后变回那个知书达礼的林常在。
我搀着蓝祁来到廊下，领头的是内务府总管齐海胜，他低头打千笑道：“奴才齐海胜给林贵人请安。”
“齐公公有礼了。”
齐海胜笑着说：“皇上已经晋封常在为贵人，这些都是皇上特意吩咐的赏赐。”
“有劳公公了。”待我把钱袋子塞到齐海胜手里，蓝祁带着笑容地道，“一点小意思，齐公公收下吧。”
齐海胜点头一笑，接着指示其他太监行事，顷刻间明间堆满一地赏赐。
“这是皇上下的赏赐，清单上都列全了。”他递来一张字纸，我接过折好放入口袋。
“那奴才就先告退了。”
“公公慢走。”
内务府一行人风风火火地走后，我把蓝祁送回里间便出来和她们整理赏赐。
如眉在一边得意地道：“皇上赏赐了好多好东西给贵人呢！”
“皇上赏的东西怎么会不好？”我送她一记爆栗，催促道，“赶快把东西收拾好，等会儿进出都不方便了。”
如眉吐舌一笑，过了会儿念叨一句：“疏桐这丫头又不知道跑去哪儿了。”
她的这句话警醒了我。这段时间，疏桐的表现的确有些反常，以后得对她多加留意。
待清点好赏赐，我转而去给蓝祁熬粥。穿来古代的这几年，我已是练就一身本领，姑且算得上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
我端了熬好的粥准备进去，恰巧看见皇上往这边来。
“奴才给皇上请安。”
皇上心情不错地问：“你又给林贵人准备了什么好吃的？让我瞧瞧。”
我把粥碗推到皇上面前，欢笑道：“奴才熬了红枣菊花粥，给贵人补补身子。”
“有你这么个好丫头在身边，怪不得她日子过得惬意。”他对我一笑，大步进入里间。
有你这么个好夫君陪在身边，想必蓝祁很快就会沦陷了。
蓝祁怀孕后，我们这里自然成了附近人气最高的地方，时不时有妃嫔或好意或酸意地前来看望。她不愿和那些人来往亲近，便要我去替她推掉，害我多少惹了些白眼。
一日，我站在门外发呆，一个面生的太监走来说是奉嫔有请。
我几乎没见过奉嫔，她与蓝祁也基本没有来往，此番召见我是什么原因？
我百般紧张地走进延祺宫后殿，向坐在次间抚琴的奉嫔请安，而她似乎并没有听到我的声音继续弹琴，见此我只好又请一次安。
这回她终于听见，抬起头冷淡地道：“来了。”
近乎冰冷的两个字让我不敢开口回答，一时间呆在原地。
“怎么到我这儿就哑巴了？”奉嫔缓缓起身，坐到炕上冷冷地道，“十一阿哥说你可是能说会道着呢。”
我惶恐地回道：“那是十一爷过誉了，奴才嘴笨，还望娘娘恕罪。”
“能让十一过誉的人，不会差到哪儿去，你进来吧。”
上次在宫后苑遇见她时没有看清她的相貌，眼下一看，只觉和自己脑补的画面别无二致。她身上散发着淡淡的哀愁，眉目如水却含着拒人千里的凌冽。
这样的女子应该是直截坦然的。
我深吸气，冷静地反问：“不知娘娘找奴才所为何事？”
她哼笑一声，语气依旧冷然，目光似寒冰消融般逐渐温和。
“十一说的不假。”微叹过后，她轻声解释，“我只是好奇你是个怎样的人，现在已经了然了。”
我吃了雄心豹子胆，直接问她：“恕奴才无礼，请问在娘娘看来奴才是怎样的人？”
她没有回答，而是起身走到书桌前执笔直下，写好之后把字纸丢到我的面前。
定睛看去，那纸上娟秀地写有“月出皓兮”四字。
皓月和我有什么联系？
和才女一交流，我才发现自己有多无知。直觉告诉我，这句话应该是出自诗经之类的文学作品，可惜我才疏学浅，实在是不明白她意指何处。
不该惹她的。
我发窘地笑道：“奴才愚笨，多谢娘娘赐教。”
她喝了口茶，清冷地一笑：“宫里若是人人都像你就可以省去不少纷争了，你退吧。”
笑着向她行礼后，我放轻步子退下，短短片刻后背早已汗湿。
后来经人告知，那句话确是出自诗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