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府玉兰园。
“太子可是几日未踏出莲花阁了?”李佳云透过玉兰园高耸参天的巨木,枝条交疏的缝隙,偷偷窥探那相隔不远紧闭的莲花阁。
“是的呢,太子殿下闭门不出。这几日我在这蹲守,见太子妃来了好几次怎么求都无用。太子硬是一声不吭,紧锁大门。”雨燕头从花树丛中钻了出来,一双眼灵活至极,口无遮拦。
“奇怪,太子作甚作践自己,为何发愁?”李佳云抚腮嚬眉,不可思议道,“啊,太子殿下该不会是为了林良娣在黯然伤神吧?太子何时变了性子,竟将她放在心上了?”
“不知。”雨燕摇摇头,念念有词道,“夫人,说来也真是奇怪。林良娣失踪的这几个月,太子殿下的确一反常态。”
林皓月消声灭迹的第一日,龙靖霖命人将京城翻了个底朝天,封了城门,逐一搜查,却没有任何发现。
林皓月消声灭迹的第二日,龙靖霖派人在巷子里堵截了刚从家里跑出来想去潇洒的林修,逼问他妹妹的下落。却一问三不知。
林皓月消声灭迹的第三日,龙靖霖将瑶雪禁足在冬湘苑,亲自前去“审问”,知晓瑶雪于林皓月之举足轻重,不敢动刑。瑶雪守口如瓶,仍是一无所获。
林皓月消声灭迹的第四日,龙靖霖未经允许擅自闯入皇宫,吵着闹着要见皇后,却连人影都没见到,吃了闭门羹。
林皓月消声灭迹的第五日,……
这几个月,龙靖霖如痴如狂,派出人马四处搜寻,能想到的地方都找了,能使的招都使了,却还是无迹可寻。
龙靖霖仍不甘心,暗自发誓,就算是把这天下踏尽,上穷碧落下黄泉,也誓寻之。
这几日,他倒像是想开了。一个人呆在莲花阁,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谁也不知道他在屋里琢磨什么。除了送食的下人,无人敲得开莲花阁的大门。
雨燕踮高脚跟,四处张望,突然像是发现什么,大叫道,“夫人您瞧,那位是皇后娘娘吗?”
“哪里?”李佳云赶忙探头寻望,只见一个身穿绣着金黄凤凰碧霞罗的女子不经意出现在视野中,不觉惊叹道,“你眼真尖。还真是皇后娘娘!”
李佳云提溜着裙摆,大跨步朝莲花阁跑去,跑到半途又放慢脚步,端正姿态,慢悠悠和皇后在莲花阁门前碰个正着。
“臣妾参见皇后娘娘。”
“哦,李良媛竟在此地?”皇后白玉步态柔美,身段窈窕,裙幅轻泻于地,逶迤三尺。
“臣妾忧心太子,这几日必来探望。虽太子始终不肯踏出房门,臣妾这番无济于事,但这颗心啊总是放不下。”
“李良媛有心了。”皇后漫不经心回道,早已看破李佳云那点小心思。没好气说完便扣动莲花阁的木门。
门纹丝不动,竟是有人用“拐钉钥匙”从内反锁,导致外面根本无法打开。
皇后急不可耐,朝里大声喊道,“靖霖,母后来看你了。你快出来,母后可担心你了。”
屋内无人应答。
皇后又喊道,“你快出来……单于宇文华已抵达京城,你父皇唤你进宫商谈。”
屋内依然无人应答。
皇后气得原地踏步,转念一想,换了说辞,再一次喊道,“靖霖,你想知道林良娣的下落,你就给本宫出来!”
里面有了些许响动。不久,龙靖霖低沉的声音从屋内传了出来。
“母后,您终于承认了。她就是您遣人送走的。”
“你怎么像孩子一样……”皇后眼睛在李佳云等人脸上转了几转。李佳云立马领悟,领着其他人退了下去。
“靖霖,你出来。你出来本宫便告诉你。”
那头沉寂片刻。最终,龙靖霖还是勉为其难从里开了门。
“母后,您可要说话算话。”
“好。”皇后白玉摸了摸龙靖霖瘦削的脸庞,心疼道“靖霖,你都瘦了。”
龙靖霖不似往常着五彩斑斓的衣服,今日破天荒地穿了一身黑,恰似他绵绵不绝的愁绪。他发若黑瀑杂乱垂落腰间,腰身瘦了整整一圈,清清冷冷,惹人怜惜。
深陷的眼眶昭示着他已是几日未眠。一闭眼,他脑海里浮现的都是他和她的画面。龙靖霖知道她是自觉自愿走的,还带走了他画的一幅画。
龙靖霖勉强挤出一个微笑,嘴唇发干苦涩而显得凄凉。冠玉面早已颓废,被面如死灰取代。
“你洗把脸,换身衣裳随本宫入宫,别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你父皇召见单于宇文华,要你共同商议。国之大事,岂能懈怠?之后,本宫自然会告诉你,林良娣到底去了哪。”
“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
龙靖霖原本黯淡无光的眼睛瞬间被点亮,曾经高昂的头颅此时缓缓低下,泪水不争气地夺眶而出,五味杂陈。
互相拉扯的这些年,他从未想过有一日林皓月真的会狠下心,抛下他和宝儿,销声匿迹。
他可以忍受她冷漠相待,对他没有真情;可以忍受她利用自己,踩着他往上爬;可以忍受她朝秦暮楚,心放在别人身上。
却独独不能忍受她不在他身边,不告而别,从此再无瓜葛。
他们大喜之日,林皓月曾答应过他,这辈子都永不分离。没想到,尚未过完半辈子,誓言便不再作数。
龙靖霖打扮一番,略显精神,随皇后一道入了宫。
宣政殿内,睿宗龙应天和富真公主龙玉婷等候多时。龙应天一眼便瞧出龙靖霖的不对劲来。
“靖霖这是怎么了?”龙应天扭头询问白玉,“仅隔一秋,他竟消瘦成这个样子!”
“他啊……一言难尽。还是国家大计要紧。”白玉扶额嘘叹。
龙玉婷一头青丝用垂珠步摇轻轻绾起,步则动摇,身着樱蓝色绣丝对襟纱衣,手中狠狠攥着一方梅花寒骨绽放的手帕,搔首踟蹰,紧闭双唇。
龙靖霖见长姊这不安的模样,将手覆在她紧攥手帕的那只手上,恰如暖雪降临,融化那梅花盛开所处刺骨的寒冷。
“孤在,不怕。”龙靖霖温情凝视,眸子温柔得似乎要滴出水来。
龙玉婷深呼一口气,定了定神,嘴角使劲一弯,颊边微现梨窝,不以为意道,“莫替玉婷担忧。”
龙应天使了个眼色,皇上身前的红人顺公公走到殿门口,扯着嗓子喊道,“圣上有旨,宣外国使臣单于宇文华觐见。”
此番单于宇文华来朝,按照约定,仅带了两百多人随行,爬山涉水,翻山越岭,足足走了两三个月。每经一郡,所在郡都要派遣两千骑兵,陈列道上,护送宇文华一行人。
宇文华和他妹妹宇文涵被宫人引至殿外,早已等得不耐烦,一听“觐见”二字便快步踏进殿内。
“华参见陛下。”宇文华一头乌黑茂密的头发,面阔多须髯,唇厚鼻平,深目三角形状。
宇文华自称“华”可见其高傲自大,唯有那有着丰功伟绩的匈奴首领,才敢在外人面前自称名中单字。
他衣着与中原人大不相同,上衣是芢直襟式短衣,下身合裆裤,皮革靴子走起路来“咚咚”声响。
宇文华身旁站着宇文涵,她披散着头发,黑纱盖面,黑色大长袍拖地,身上还隐隐透着一股羊膻味。
众人皆瞧不清她的容貌。
“想必这位就是富真公主?”宇文华放荡不羁,毫无芥蒂,径直走到龙玉婷面前,大方端详她。
“不得无礼。”龙靖霖插空夹塞在二人之间,避免宇文华靠长姊靠得太近。
宇文华浓密的眉毛稍稍向上扬起,豪爽大笑道,“你们中原人可真没意思。”
“这是本王的妹妹宇文涵。”宇文华挽起他妹妹的手,“你们可别小看她。她啊比千军万马还厉害,是本王的军师。本王离不了她。”
宇文华此次前来求亲,将弟弟宇文吉留下看家,随行两百人全是精兵强将,唯有一女出现在队伍中,着实罕见。
“妹妹,你看到什么了?”宇文华将两人握着的手抬高,仰望上空,祈祷道,“天神在上,护我一族。”
宇文涵缓缓合上双眼,嘴里不知念叨着什么,神神叨叨。
周围人被眼前一幕惊呆。
皇上脸早已变色,即刻成郁怒的样子,大手一挥,“宇文华你在搞什么把戏,你要明白,你可是站在宁国的土地上,这可是朕的宫殿,不得造次!”
“嘘!别惊扰天神……”宇文华将一根手指封在唇边,示意勿扰。
宇文涵全身搐动,一声声痛苦的,压抑的吼叫,仿佛从她灵魂深处拉扯出来,一丝丝汇聚,织出一幅世间悲惨万象。
“我看见了……”宇文涵怒吼道,“我看见了!”
“你看到什么了?”宇文华放下手臂,急切万分地问道。
“我看到了在将来,两方和同为一家,天下百姓,普皆安乐。”宇文涵倾心剖胆,继续说道,“可,却不是此次和亲所致。”
“这是为何?”
“天机不可泄露。话点到为止。”宇文涵双手合十,退至一旁,跪地再次向上天祈祷。
天神莫要责怪她,她今日又参破了一因果律。若是因此改了命,切勿将帐算在她的头上。
至此,众人才纷纷醒悟。
原来宇文涵竟是那传闻中可知天下事的巫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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