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华仍是不解,走了过去,一把拉起宇文涵,恼怒道,“妹妹,你话得说清楚,到底为何?”
宇文涵一时间没有防备,面上的黑纱随着起身的动作抖落在地。她肤色呈红褐色,眼窝深,鼻梁高而窄,下巴尖翘。最引人注意的是她那双碧蓝色的大眼睛,异于常人。
“哥哥,我不能再多说了。要不天神恼怒,会惩罚我的。”宇文涵立即用宽大的袖袍遮掩住自己的脸庞,蹲下身子从地上捡起黑纱,重新带上。
“宇文华,你这妹妹是可未卜先知?”龙应天发问。
“确是如此。”宇文华谈起妹妹来洋洋得意,就像谈起自己引以为豪的一件物品,“宇文涵的母亲是父王的小阏氏,自称巫女。她继承了她母亲的天赋,可通神灵,预言无一不应验。本王也是靠着她的预言,趋吉避凶,才行至今日。若是圣上不信,大可一试。”
龙应天经多见广,老于世故。这巫女见得多了,大多是装神弄鬼,不可信之。先前后宫也曾发生过一件巫蛊惨案,影响深远。
“太子可代朕一试。”龙应天凤眼生威,眉宇间有着尊贵和傲气。
“好。”宇文华将宇文涵推至龙靖霖身前。
宇文涵头低着,低声细语,惶恐不安,“请太子殿下伸手。”
龙靖霖满腹狐疑,却未拒绝,依言照办。
宇文涵也将自己的手搭在他的手上,紧紧握住。宇文涵轻轻地闭上双眼,一股电流瞬间传遍全身,随之而来的是一幅幅画面闪现。
一个年轻男子骑在马背上,胸前紧紧环绕一个黑衣女子,飞驰而来。
离得近了,可以看清这一男一女的面貌。男的一双丹凤眼,高束起的长发英气逼人,眼底隐藏着冷似寒冰的精芒。女的一袭素衣,碧蓝的双眸波涛荡漾,黑棕色长发在风中凌乱。
“樱鹭,这些时日我对你甚是想念。”男子嗓音醇厚,娓娓动听。
“我也是。”女子在男子脸颊旁印下一吻,“浩林,你可不许负我。”
“你胡说些什么。我此生绝不负你。”男子在女子耳旁轻轻呼气,声音柔和细微。
宇文涵被惊得一下子放开龙靖霖的手,虚弱地瘫软在地,喃喃自语道,“这不……这不可能。”
“怎么了?”龙靖霖跟着蹲下身去,想要扶起她,被推开了手。
“太子殿下,冒昧的问,您可是有一儿?”宇文涵好不容易缓过神,问道。
“正是。孤有且仅有这一儿。”
宇文涵心里已有了答案,却无法埋怨这命运刻薄,只能吞声忍泪,不愿多说。
宇文华急得让宇文涵在众人面前显露一番,见她无言,气得鼓起了腮帮子,样貌变得狂乱,本就长相平平,这下更是哪有传言中半分英俊潇洒的样子。
“宇文涵,你不是哑巴,说话呀。”
宇文涵黑棕色长卷发,像海藻一样飘逸下来,大大的碧蓝色眼睛古井无波,空无一物,手轻轻放在自己微微隆起的肚子上,温柔地抚摸。
“来日宁国祸生萧墙,天下动荡不安。皇长孙是救世之主,唯有他能扶危定乱,平复天下。但是……”宇文涵加重后半句,“他必须依靠我族一女之力,方能利时及物。”
“这是什么胡话?”皇后白玉听不下去了,“宁国繁荣昌盛,国泰民安,哪来什么祸乱。更不论皇长孙怎会要一外族女子相助,才能力挽狂澜?”
“且行且看。但随您意。”宇文涵带着看透一切的淡薄。她此生预言无数,也常常为人所质疑,但最终所有人都会发现预言成真了,害怕的回来寻她,又求那破解之法。
可她能预知,却无法破解命数。命已注定,人为无法改变。人可顺势而为,却不可逆而行之。
就像她早已预见宇文华将成为一族之主,建立霸权。她所谓的献计也不过是顺势而为,早些让事情发生而已。
宇文华一听宁国有萧墙之祸,还需要本族女子相助方可渡过难关,不由地欣喜,给宇文涵递了一个满意的眼神。
龙应天沉吟未决,反倒是龙靖霖反应过来,提醒道,“父皇,该是赏赐的时候。”
龙应天想起正事,命人赠送宇文华官帽官服,和黄金铸成的单于印信,以及玉石装饰的宝剑、佩刀、弓箭,钱二十万,其他锦绣、绸缎、布帛等八千匹。
“请单于移住长安馆。”龙靖霖眼睛深邃如深夜的大海,心思不可捉摸。
“这……”宇文华还未和富真公主说上完整的一句话,这一会儿就被逐客,心有不甘,“富真公主,那咱们下回再见。”
龙靖霖推攘着宇文华走出殿门,冷冰冰留下一句,“孤送至长安馆。”
“单于宇文华竟是这个鬼样子,要本宫如何放心送玉婷去和亲?”皇后忧心忡忡,“玉婷你还说什么宇文华长相英俊,器宇轩昂,今日之见可见传言有多差三错四。”
“好了,凡事不可只看表面。”龙应天凝气深思,“宇文华原为其父单于宇文敦的太子,后来单于宇文敦所爱的阏氏生了个小儿子,宇文敦就想杀宇文华而立小儿子为太子,于是便派他到敌对部落去当人质。宇文华刚到敌对部落,宇文敦马上命人急攻,敌对部落首领欲杀宇文华,他偷了良马,骑着逃回匈奴。宇文敦认为他有勇有谋,就命令他统领一万骑兵。”
“宇文华早已看破宇文敦的阴谋,便趁着父王宇文敦去打猎,一箭射穿他父王的头,宇文敦当场身亡。宇文华杀父自立,又把他的后母及弟弟还有不服从的大臣全部杀死。其欲成大事之心机,残忍至极。”
“匈奴现内乱分裂,敌对部落兴盛,他的地位不稳,才出此下策,甘于低头称臣,转向宁国修好。”
“皇上竟真想将玉婷送到那龙潭虎穴?”
“若是和亲成了,朕自会令宇文华统治稳固。”
“玉婷明白了。”龙玉婷撩起手帕擦脸上的汗,“和亲之事,但凭父皇定夺。”
殿门外。
“太子殿下留步。有宫人指路,不必劳烦您。”宇文华瞅着龙靖霖生烦,不愿他跟着。
“孤想和单于您的妹妹说几句。”
“哦?”宇文华不怀好意挑眉,嬉笑道,“莫不是顷刻间太子殿下便对本王的妹妹暗生情愫?”
“非也。”龙靖霖正言厉色,“是有要紧事请您妹妹相助。”
“可。”宇文华自觉走开,走到远处,回头大喊道,“别耽搁太久。”
宇文涵微微屈身,“太子殿下是有何烦心事?”
龙靖霖不禁惊讶于他们俩中原化程度之深,“你们中原话竟说得这么好。”
“我母亲早逝,自幼寄养在大阏氏膝下,跟着哥哥拜中原人为师。”
“原来如此。”龙靖霖黑玉般的眼里满是焦虑,心急如焚,“可否帮孤寻一女子?”
“谁?”
“孤的良娣,皇长孙之母。”
宇文涵再次将手搭在他的手上,闭着眼睛,凝神危立,举向天空。天空刹时响起一声惊雷,令人吓了一跳。
她看见了三个人的命运纠缠不清。前情往事不可纠,而将来,三人仍如三条红毛线,裹成一团难分难解。
身姿英武的将领,身披铠甲,虎目炯炯有神的盯着前方的人,漆黑不见底的眼,如一潭深水直淹没得人无处喘息。
“臣,一身忠胆,为宁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臣之虎豹军,皆有断头无有降者。太子,您不该怀疑臣。”
龙靖霖稳坐马上,不甘示弱,“虎豹军势力过大,且难以驯服。国舅爷您虽无异心,但怕您不能控制部下。将士间若有人贪图富贵,欲拥立您为皇帝,那您到时也是身不由己。倒不如交出兵权,到地方上做个大官,置办田地豪宅,饮酒享乐。”
“臣话算听明白了。太子您这是想蛮硬释兵权啊。”
“若是国舅爷您一意孤行。那就莫要怪孤了。”龙靖霖生气道,“孤这就启禀皇上。护国大将军拥兵自重,专横跋扈,不服从朝廷管制。”
宇文涵回过神来,忙劝道,“太子殿下的国舅爷,可是名满天下的护国大将军白昊?”
“正是。”
“白将军勋庸长在,我族无人不识。愿您有容人雅量,日后莫要与其不和。无敌之将于古能得数人焉?白将军乃天之大幸,宁国不可失之。”
“孤谨记在心。”龙靖霖按捺不住催问道,“林良娣现在何处?”
“她和白将军在一处。”
“你说什么?”龙靖霖双眼怒而圆睁,“那他们在哪?”
“这您还是问皇后娘娘吧。”
宇文华见龙靖霖全身冒着怒气,遂行步如飞,跑了过来,摸不清头脑,“妹妹,你这是算了什么烂命,竟将他气成这副模样。”
“或许是谈及白将军,太子殿下激动了。”
“哦?”提及白昊,宇文华颇感兴趣,“白昊无向不克,声威功烈震于天下,古之名将无以过之。就是在我们部落,他的名声也是响当当。本王未在沙场与他较量一番,实属遗憾。此番入京必要见他一面,以尝夙愿。”
“只可惜他不在京城。”
“哦,他在哪?”
龙靖霖摇摇头,回望宣政殿,双手紧握成拳头,久久未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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