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皓月斜斜靠在锦织的软塌上，青丝如云，云丝纷飞。灵动星眸轻闭，眉宇恬静舒然，小憩片刻。
外面传来敲门声。
林皓月只当是白昊每日例行问候，淡然道：“昊哥哥，请进。”
她闻足音却仍紧闭双眼，白色拖地长裙飘洒在榻上，宽大的衣摆上绣着粉色玫瑰，浓郁的芳香直入鼻腔。
“看来你日子过得不错。”熟悉的低沉嗓音，惊得林皓月连忙睁开眼睛，从软塌上爬起。
龙靖霖一身靛蓝，金龙点缀，脸庞菱角分明，幽深至极的黑眸流转着捉摸不透的冷光。
“你一下子凭空消失，孤还以为你被人劫持了。没想到你跋山涉水，跑边塞游玩来了。原来是孤多虑了。”
“龙靖霖……太子殿下。”林皓月呆呆地愣在原地，不知该说些什么。
龙靖霖冷冷对视她，向前踏出一步，“林皓月，久违了。别来无恙。”
我找你找得好辛苦。
龙靖霖不容她多说什么，扣住她的皓腕，一拉一扯，将她紧紧地拥进了怀里。
“还走吗？”
林皓月轻轻地摇头，三千青丝些许简单挽着，头上的金玉簪亮眼夺目。
“孤对你真是束手无策。”龙靖霖看见这金玉簪，心情舒畅，眼神也愈发爱怜，“孤送的，真好看。”
“太子怎么知道臣妾在这？”林皓月挣脱怀抱，站至一旁，努力和他隔开一段距离。
“国舅爷说的。”龙靖霖带着浅浅的笑，眉毛弯弯的，“他说你住在这间房舍。”
“昊哥哥呢？”
“他准备上战场了。”
白昊将携两万兵马前驱，进击漠北。
“他……”林皓月心里隐隐不安，此次出征兵凶战危，谁知道这趟是再度建功立业，还是折戟沉沙人难还。
“他在……”话还未问出口，只听他心有灵犀回道。
“国舅爷就在门外。”龙靖霖美目似水，面容温润，竟诡异般善解人意，“他等着你呢。”
林皓月快步行至门前，激动地喊道，“昊哥哥，进来吧。”
外面仍是一片寂静。
“昊哥哥……”林皓月刚想踏出门，被龙靖霖一把拦住。
“孤走。你们聊。”龙靖霖云淡风轻。
门外站着黯然无神的白昊。他穿着一件浅白色的长袍，领口处镶着两道银色的丝边，淡雅却并不单调。
龙靖霖重重一推，将白昊推进屋内，“师傅，珍重。”便大方离去。
白昊尴尬地立着，俊逸的脸透着几分无奈与惆怅。
“昊哥哥，何时要走？”
“明日。”
“好。”林皓月轻启朱唇，略带殇然，“祝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白昊身姿修长，站在那，说不出的飘逸出尘，仿佛天人一般，战神转世。
他已经历过无数次出征，可从未有一次像如今这样，难舍又难分。
“男儿一诺千金，我一日未忘。且等我凯旋归来，自当坚守不渝。”白昊一双眼睛钟天地之灵，毫无杂质，幽幽地看着她，“别急着做决定，我等你。”
月儿，若是你甘愿回京城，画地为牢，聊度余生，我不会阻拦。若你愿随我纵横驰骋，潇洒人间，待我凯旋而归，我会带你去我的封地，保你一世无忧。
这便是我对你的许诺。
白昊眉长入鬓，双眼温和，一脸宁静之色，整个天地都随之慢下来。
他虽是外人眼中战无不胜的大将军，却也是她从小一起长大的昊哥哥。几度春秋，兜兜转转，仍是他陪在身边，亲如家人。
“好。那你记着，一定要平安归来。”可以不打胜仗，但一定要平安。
“好。”白昊一扫黯然，粲然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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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殿下，请照顾好她。”白昊对着天上的明月感叹，“人攀明月不可得。”
“你不说孤也会好好待她。”龙靖霖嘴角微勾，眼中亦有三分笑意，“白大将军，你就别操心了。”
“臣这一走，不知何时可归。只盼这月行相随。”白昊指着那一轮明月，意有所指，“也不知这月往何方。”
“国舅爷。”龙靖霖澄亮耀眼的黑瞳，闪着凛然的英锐之气，“不，表哥。这些年有劳您了。”
白昊惊诧地睁大双眼，又快速地平静下来，笑道，“你终是知晓了。”
“嗯。”龙靖霖点头致意，“以后孤和你，并肩作战。”
“不必了。您是太子，身份尊贵，玉叶金柯。臣出身罪籍，无父无母，无依无靠。虽同为一脉，却天差地别，不可并肩。”
“你就这么瞧不起孤？”龙靖霖披着光亮的狐皮披风，靛蓝重锦华服，清贵优雅，带着神圣的气韵。
“臣不敢。”白昊小声嘀咕。
“孤说了，和你并肩作战。”龙靖霖傲然屹立，语气坚定，“这一仗，同心并力。”
“白大将军昂藏七尺，立地擎天，言为士则，行为世范。孤钦佩不已。”
龙靖霖将心里话掏出，先前从未当面赞扬白昊，此番倒是发自肺腑，真切诚恳。
若非白昊，宁国哪来的长治久安。这一点，龙靖霖自愧不如。
“明日孤随你一并上战场。”龙靖霖皮肤很白，却并非苍白，是玉一般的皎洁，硬质的男性光芒，发与眉皆黑，极有光泽的黑，彰显着强烈的男性魅力。
他生来模样俊俏，却不娘，端端正正行立，好似翩翩浊世佳公子。
白昊直视眼前之人，熟悉却又陌生，君臣之别在这一刻，仿佛边界消失了。
“为何？”
“孤乃宁国太子，理应当敌勇敢，身先士卒，岂能缩头乌龟，胆小怕事。”
“月儿可知？”
“她不知。”龙靖霖遥望玉桂，怅然道，“别跟她提，说了她也未必在意。”
龙靖霖心累犹不尽，他爱她，却不懂她。她是白玉盘，误入皇城内，又是瑶台镜，飞在青云端。似近却远，难以捉摸。他没有信心，若他和白昊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这月亮是会和谁相与同行。
“明日孤亲征，此事已定，莫要多言。”龙靖霖霸气宣言，不容拒绝。
“臣遵分。”白昊不再阻拦，作揖以示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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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皓月一夜未眠，第二日早早爬起，往将军府府邸门口跑去。
却是空无一人。奇怪。
“林娘子。”苍老的声音在背后响起。转过头，荣王爷步履蹒跚，一步步走近。
“您是？”
“荣王爷。”
荣王爷，先皇熹宗同父异母的哥哥，也是虎豹军前统领。传闻他战功赫赫，在他之前宁国一直受匈奴威胁，屡战屡败。荣王爷从装备和作战方式上高度学习匈奴，建立了令人震惊的骑兵部队，也是如今虎豹军作战力最强的虎豹骑。
“恕小女眼拙，未认出您。”
荣王爷上下打量，手抚白髯，叹道，“倒是个美人胚子。难怪他俩都对你情根深种。”
林皓月披着一袭轻纱般的白衣，似在烟中雾里，脸如白玉，颜若朝华，自有一股清灵之气。
“只可惜，人不可一心二用，一女不可侍二夫，脚踏两条船。”
“荣王爷，此言何意？”
“林娘子，早做决断。该断不断，反受其累。”
林皓月东张西望，仍是未见其他人，问道，“今日可是白大将军出征漠北之日？”
“是。”
“怎无人影？”
“将军早已启程。”
“什么？”
“今日寅时已出发。”
“这……”林皓月瞠目结舌。
“太子殿下亲征，赴敌之兵，衔枚疾走，所以不闻号令。”
“什么？”林皓月更加惊讶，龙靖霖竟然也跟着打仗去了……他哪里懂什么兵法，哪里会打仗啊。
“不……太子不能去……”林皓月脱口而出。
荣王爷一听，笑呵呵地说道，“林娘子，原来你心疼的是太子。”
“自古太子不将兵。身为储君，乃一国之本。王爷不会不知其中的利害。”
“老夫不知。老夫只知太子也是一介男儿，保家卫国，乃男儿之本分。”荣王爷精神矍铄，未显疲态，“想当年老夫弱冠之际，奉命领兵出征，巧使妙计，兵不血刃，就大获全胜。从此，老夫在朝廷里才有了一席之地。”
“靖霖年轻气盛，根基不稳，难以服众，恐有隐患。积累战功，于他有益。想必他也是思及此，才自请出征。”
“林娘子，你放宽心，有白昊在，靖霖不会有事。”荣王爷狡黠的目光看着林皓月，得意地说道，“你啊你，怎么就看不清楚自己的心呢。”
“孰重孰更重，你怎会不知……”荣王爷试图点醒林皓月，“还是那句话，当断不断，反受其累。林娘子，你是聪明人。”
说罢，一瘸一拐往回走去。
林皓月眼皮子狂跳，心无安定，双手合十，朝着天空望去，透过云层想触及另一边的神仙，默默祈求道，“愿皆平安归来。”
她已如闺中少妇，红愁绿惨，翘首企足盼着家中男人回来。
我在这里等你们回来。
一定要平安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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