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
吉穗忐忑地朝家走去。在清晨阳光的照耀下,那条熟悉的、通往家的方向的小路,在视野里渐渐清晰了起来。
这是一处小院,院子里有一栋二层的小屋。房屋前用栅栏围出一块空地,尽管面积不大,但有鸡笼、有羊圈,有一口水井,还有个小小的谷仓。从前门往过望去,还能看到屋后有一片绿油油的麦田。
吉穗看着眼前的这一切。战乱那年,弟弟在因饥荒饿死在了逃难的路上。她的爹娘怕也养不活她,将她卖给了西京王府做婢女。这面积不大,却透着生机的小院,都是她用在西京王府当差的月钱一点一点攒下来的。
心脏咚咚的跳,吉穗倔强地抿着嘴,用颤抖的手缓缓推开木门。
屋里,吉穗的爹娘被绳子五花大绑,背靠背坐在床上,旁边站着两个身着紫色粗布长袍、面纹黑字、手拿大刀的汉子。
“你打听到什么了?”其中一个男人操着一口不甚流利的中原官话,朝吉穗问道。
屋后的窗户外面,左恒和扎西对视了一眼。
左恒和扎西的周围,还有四五个侍卫,分散着将屋子围了一圈。
“放了我爹娘,我就告诉你。”眼泪在吉穗的眼眶里打转,她尽力维持着平静,声音略带颤抖地说。
然而吉穗没想到的是,这群南疆邪派中人,视人命如草芥,向来是不讲什么道理的。另一个男人从背后拔出大刀,一把划在吉穗爹的大腿上,惨叫从男人被塞住的嘴巴里溢出来,鲜血瞬间从大腿深深的伤口中涌出。
那男人一边下手,一边邪笑着道:“小姑娘,少跟我们玩花招,你的爹娘年纪大了,再多几条这样的伤口,怕是承受不住喽……”
“我讲,我讲!!”吉穗赶忙举起手制止他们,哑声道:“殿下昨日在莺歌院,说起要去太室山的崇福宫参拜……”
两个男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个问道:“你怎么听到这个消息的?”
“我在客栈里,听侍卫说起殿下去莺歌院找姑娘了,便去了莺歌院门口等……等了两个多时辰,等到了殿下出来,和侍卫们说起,要去崇福宫,瞧瞧当年八派论道的地方……他还说,要……”吉穗讲着讲着,似乎有些害怕,嘴巴里嗫喏着,说不出来了。
男人将刀架在吉穗娘的脖子上,“快讲!”
吉穗急的双目充血,她急速地喘着气,道:“他说要在莺歌院买几个姑娘,到时候一块儿带着去太室山赏景游乐。殿下说明日一早就出发!求求你们,我就听到这些,放了我爹娘吧!!”
那两个男人互相跟对方用南疆话说了些什么,吉穗听不懂,只能焦急地看着他们两个对话。过了不一会儿,一个男人忽然举起刀来,眼看着就要砍向吉穗的娘。
“你们要干什么!!”吉穗尖叫着冲过去抓住那男人的手,被他一下推到地上,狠狠地踹了一脚。
吉穗不过是个小丫鬟,哪经得起这一脚,顿时嘴里喷出一口血来。
她哭喊着:“你们说好了只要我给了消息,就放了我爹娘的!!”
“真是个蠢货,滚开!”那男人被吉穗吸引了注意力,手里的刀举在空中,停滞了。
正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吉穗娘却不知怎么,挣脱了绳索,从身下掏出一把剑来,她哭喊道:“吉穗,背主乃是大罪,爹娘无能啊!!让你做出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这便向西京王谢罪!!”说罢,她迅速拔出剑来,直直地捅向自己。
吉穗跪趴在地上,瞪大了双眼,眼睁睁地看着那把剑一下子将她的爹娘捅穿了,鲜血从两人胸腹处涌出,沉重的身体倒在了血泊之中。
“爹!!娘!!”吉穗目眦欲裂,绝望地哭喊着。
旁边两个男人愣住了,他们没想到这对夫妻竟然如此刚烈,宁愿自尽也不愿受制于人。但是听说中原人从小受什么狗屁礼义熏陶,做出这种行为好像也不是没有可能……
其中一个人试探着去摸了摸两人的脉搏,说:“死了。”
另外一个仰天大笑道:“哈哈哈哈,真是一家蠢人!如此一来,还免得我们动手!”他看向吉穗,嘲讽道:“不用伤心,你中的蛊毒,不出七天,就会让你七孔流血而死,你很快就能去陪你爹娘了!!怎么样?哥哥们如此好心,还不快谢谢?”他手伸过来,摸向吉穗的下巴。
“呸!”吉穗朝地上吐了一口吐沫,瞪着他,眼神中充满恨意:“滚开!”
“哼,”那男人脸变了,再不理吉穗,朝自己的同伴道:“我们走!”
吉穗心如死灰,她无力地趴在地上,眼睁睁地看着那两个男人离开了自己的家,走远了。
她挣扎着从地上坐起来,爬向满是血的床,趴在自己爹娘身上恸哭起来。
过了不一会儿,周围突然一阵骚动。吉穗满眼泪花,茫然地抬起头,看到左恒和扎西带着一群侍卫从后窗跳了进来。
“左侍卫?”
左恒一把将吉穗抱起来放到旁边,扎西从怀里掏出一个小药瓶,放在吉穗爹娘的鼻子下边。
“咳咳……”两具尸体突然“起死回生”,不住咳嗽了起来,一边咳嗽,嘴巴里还在往外吐血。
一群侍卫忙不迭将二位老人扶起来。
吉穗惊呆了,“发……发生了什么?”
左恒笑道:“殿下既已答应了你要救你爹娘,又怎么会食言呢?刚才的那一幕,不过是障眼法罢了。”他说着,拿出刚才那把剑,抽出来,将它朝床板插进去。吉穗眼睁睁地看着那把剑直接缩回了剑柄里面,原来是把假剑。
左恒紧接着又拿出吉穗爹手里的剑刃,原来也是假的。
“可是刚才,那些人查看的时候,明明说他们已经死了……”
“不过是配了可使人暂时脉象受阻的药而已。”左恒过来替吉穗诊了诊脉,“你也受伤了,虽不太严重,为了保险起见,回去还是找苏先生给看看。”
原来,昨晚吴念玉的主意便是,既然要让魇山人完全相信吉穗的爹娘已死,然后毫不怀疑地将“太室山参拜”的假消息传出去,必须得主动演一场戏来给他们看。于是扎西和魏达昨天晚上偷偷来到吉穗家,为了不使人怀疑,仅仅使用药效轻微的药物迷晕了魇山人,给了吉穗爹娘用来割断绳索的匕首、假血、脉象阻断的药物、假剑和一柄断刃,然后告诉了他们第二天主动“自尽”的时机,便是魇山人即将动手的时刻。为了让这场戏效果看起来逼真,并没有将完整的计划告诉吉穗。本来今天若没有吉穗主动扑上去打断魇山人的举动,左恒等人原本的计划是让在院子外围的侍卫制造出异样的声响,吸引他们的注意力,给吉穗爹娘创造机会。
吉穗的爹娘互相搀扶着朝左恒等人跪了下来,声泪俱下地谢恩。左恒笑着将他们扶起来,“虽说危机已解除,但这处院落近期是不敢再住了。我们会派人将二老带到安全的地方,暂住一阵子,等到安全了,二老再回来。”
“好,好,殿下对我们恩重如山呐!”吉穗爹点点头,随后一把抓住吉穗的手:“你可没有把殿下的什么秘密,泄露出去吧?”
“没有,没有。”吉穗用力摇头。
“那就好,那就好……回去了以后,当好好报答殿下的大恩大德,听见没有?”
吉穗满眼泪痕,抿着嘴,紧紧握着父母的手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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