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屏宫营帐旁,魏达带着几个侍卫刚刚赶到。侍卫们一人手里拎着一桶油,躲在旁边的树林中。眼瞧见过了一会儿,营帐里一片骚乱,许多弟子纷纷乱乱地从帐中奔出,连云仙姑也从主帐里出来,一群人聚在一起说话半晌,云仙姑便急匆匆地带着一群人走了。
营地里一下子空了下来,留下零星的几个弟子,慌慌张张地整了队伍,在营地里巡视起来。
魏达低声吩咐道:“行动。记住,不仅是主帐,各处也要洒些油,别让人看出蹊跷来。”
众人称是,四散开来,往云屏宫营地里而去。
魏达躲在草丛中等着。过了片刻,营地里燃起冲天火光,因着有油,晚上又有风,那火便跟疯了似的,瞬间便将大半个营地都点燃了。
“着火了,着火了!!”云屏宫的弟子惊慌失措,大喊起来,一群人连忙跑去河边一桶一桶拎水,然而终究因为人少分身乏术,对着漫天大火没了办法。有人迫不得已去找住在隔壁的其它门派求助,然而江湖中各大门派早就看云屏宫不顺眼,一个个的都只顾护着自己的营地不被殃及,并没有人前去帮忙。
一个云屏宫的师父抓住一名跑来跑去的弟子:“快去把宫主找回来!!”
草丛中,侍卫们拎着空了的木桶,纷纷回来向魏达报到。魏达回头请点了一下人数:“人都到齐了吧?”
“到齐了,并无一人落下。”
“好。”魏达看了一眼火光冲天的云屏宫营地,哼笑了一声:“咱们走!”
众人等待了两刻钟,云仙姑带着两名弟子姗姗来迟。她站在营帐中央,环视周遭围坐的人群,淡淡道:“看这架势,诸位这是来者不善呐。”
吕无风朝她拱拱手:“非是在下故意叨扰,而是今天下午,有一名参赛者因走火入魔死在了赛场中。在下本想晚上着意调查此事,却没想到,有一群黑衣人方才夜袭我的营地,将那具尸体一把火烧成了灰烬。”
“竟有此事,当真是荒唐。”云仙姑道:“只是这与我云屏宫何关?”
“那些黑衣人中有一名已被我抓获。据证人供述,那名黑衣人乃是云屏宫的弟子。”
云仙姑努力维持着表情平淡无波,但心中狠狠一惊,怎会露了破绽?证人?哪里来的证人?她脑中转得飞快,不多时便想出对策,语气惊讶道:“云屏宫的弟子?我今夜并没有得到禀报,有弟子出营未归。敢问主理人,那名黑衣人在何处?证明他来自我云屏宫的证人,又在何处?”
吕无风命人将黑衣人带了上来,那人因失血过多已经奄奄一息,脸部被上了些药勉强止住了血,半死不活地瘫在地上。云仙姑低头看了他一眼,莫名其妙道:“这个人半张脸都毁了,如何看的清容貌?”
吕无风道:“云仙姑别急,自有证人为我等辨析。”说罢,他转身朝向屏风道:“殿下,请出来吧。”
吕无风话音刚落,吴念玉手里敲着扇子,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
萃娘、杨简、怀瑾等人都紧张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云仙姑没想到吕无风竟然找来了这尊大佛,对吴念玉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也充满疑窦:“西京王殿下,为何咬定此人乃是我云屏宫弟子?”
吴念玉笑眯眯道:“仙姑明鉴,我当时在开幕仪式上,亲眼看到这位弟子就站在仙姑旁边啊。”
云仙姑一时间惊疑不定,且不说她根本不记得当时站在旁边的弟子都是谁,她就算记得,也禁不住这位西京王殿下死死咬住他见过此人不松口!但此时她毫无办法,只能揪住“毁容”这一点大做文章:“殿下当时匆匆一瞥,在半张脸已毁去的情况下,如何能认出他的脸?”
吴念玉装模作势地回忆了一番,道:“这名弟子身量颇高,一副浓眉大眼,眉上还有一颗痣。我当时与云仙姑说话时,他似乎不满我对仙姑不敬,看向我的眼神很是不善。本王活到现在,还没被谁这么恶狠狠地瞪过呢……自然记得清楚了。”
众人听完他的话,都往躺在地上那名黑衣人看去,果然右边眉毛上有一颗痣。
那名弟子狠狠挣扎起来,嘴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似乎想说什么话。但可惜他下半张脸已毁去,舌头也基本没有了,挣扎半天也只是徒劳。
云仙姑表情大惊:“殿下明鉴!云屏宫对皇室忠心耿耿,从无不二之心啊!开幕仪式当日,殿下与我不过是正常交谈罢了,我对殿下也是尊敬万分、从未逾矩,怎会有不长眼的弟子,无故对殿下发难!”
吴念玉心里冷笑一声,前半句话先说云屏宫忠于皇室,后半句话又说她从未逾矩、弟子不会无故发难,言下之意,是在暗讽他和皇室不合,无端刁难云屏宫了。她夹枪带棒,混淆众人的视线,顺便将他狠狠讽刺一番,这位云仙姑若是真去了后宫,恐怕也是争宠夺权的一把好手。
“嗯?”他装作不知,一脸懵懂道:“仙姑这是何意?”
云仙姑还没来及说话,吕无风却先开口了。他表情如醍醐灌顶一般道:“倘若殿下与仙姑当时只不过是寻常交谈,根本不会有弟子无故刁难殿下……仙姑的意思是,这个人,不是云屏宫的弟子?!”
“呃……”云仙姑虽有心利用此人毁容的事实咬定这人是假冒的,却没想到她还没说什么,吕无风却率先将她的意思理解成了这样,一时语塞。这时,旁边来自太乙仙宗的判罚官突然帮腔道:“不是云屏宫的弟子?那怎会进入涂山,混进云屏宫的队伍中!这可是大事!”
怀瑾师兄皱眉道:“西京王殿下,当时真看到此人在云仙姑身旁站着么?”
吴念玉挠挠头:“确信无误。”
云仙姑见众人开始怀疑这黑衣人的来历,赶忙就坡下驴答道:“我就说云屏宫的弟子,对殿下定是客客气气的,怎会无端对殿下吹胡子瞪眼呢?此人很有可能真是故意混进队伍里的!”
“那这可就麻烦了。”怀瑾道:“涂山大会戒备如此森严,此人混进云屏宫的队伍里,恐怕是有什么企图!”
有人道:“明天就是最后的折柳赛了,此人如果是混进来的,保不准还有其他人也混进了云屏宫的队伍中。”
吕无风捋着胡子:“的确。此事非同小可,仙姑万不可大意啊。”
正在这时,帐外响起焦急的叫喊声:“宫主,宫主!让我进去!”
吕无风大声吩咐外面守帐的弟子:“让他进来!”
吴念玉坐在一旁冷眼旁观,那人衣着散乱,即使如此也不忘带着帷帽遮住脸,他看了看周围,见大家都盯着他和云仙姑看,然而事发紧急却也无法,只能附在云仙姑耳边低声道:“宫主,咱们的营地着火了!”
云仙姑大惊:“什么!!”
一群人随云仙姑赶到云屏宫营地,眼前已是一片断壁残垣,大部分营帐的木梁已被烧得焦黑,光秃秃地伫立在那里。一群弟子灰头土脸,狼狈不堪,站在营地的空地上沮丧地向云仙姑汇报情况。
众人听罢云屏宫弟子的汇报,都面面相觑,吴念玉在一旁喃喃道:“火烧主理人的营帐,又烧了云屏宫营地……难不成,真是同一伙人所为!”
除去五大宗的判罚官,其余门派的判罚官均不知内情。此时看有一群人先烧了尸体,又“假冒”云屏宫弟子,紧接着烧了云屏宫的营地,事情真相似乎已浮出水面。一名清源派的判罚官道:“云屏宫怕不是跟江湖上的什么门派结了仇,他们不但对你派如此栽赃陷害,还要毁你派营地!”
吕无风心念电转,迅速开口道:“诸位,在下有一提议。”
萃娘道:“主理人请讲。”
“本次涂山大会风波重重,而云屏宫深得朝廷信重,在涂山却遭此劫难……在下与诸位判罚官皆有失职,心中实在惭愧。依在下看,不如本届大会取消明日的折柳赛,否则万一有不轨之人混入其中,不但会危及弟子们的安全,更对涂山大会盟主之位的公平与威信有损。”
五大宗的判罚官先前已和吕无风通了气,无论如何都会支持他的说法,因此均未出声反对。倒是其他门派的判罚官们一听到吕无风的话,脸色都难看起来。
涂山大会乃是江湖盛名已久的第一武林大会,绫华派如今的掌门冯仲、华山派的怀瑾道长、雍国公主姬漱阳等人,都曾问鼎此盟主宝座,无一不是声名赫赫。即使没能拿到金柳枝,凡是成功闯出折柳赛玄冥阵的人,今后行走江湖都会受到各门派的礼遇,与之比试切磋的弟子也会成群结队地上门,于修炼大有裨益。各门派的弟子们过五关斩六将,费尽千辛万苦,距离玄冥阵仅一步之遥,这些判罚官们怎么忍心让自己的弟子就这么被迫放弃?
一个门派的判罚官道:“何必如此大动干戈,明日折柳赛,我们按照主理人之前的吩咐,全部进入赛场巡视即可!”
吕无风道:“可今晚出了这么大的事,显然这群人早已渗透进本届大会,只怕明日防不胜防啊……”
“可是我们的弟子好不容易走到今天,怎么能平白无故半途而废?”
“是啊,我们门派的队伍里,可是每个人头都算的清清楚楚,绝对没有身份不明的人……”
众人在周围不满地窃窃私语,云仙姑站在中间,脸色发黑,气得咬牙切齿。她攥紧拳头,勉强微笑道:“主理人无需过分挂心此事,我们云屏宫今晚会好好清点人数,保证给主理人一个满意的答复。”
吴念玉在一旁朝怀瑾师兄使了个眼色。怀瑾心领神会,道:“只清点云屏宫营地中的人数,怕是于事无补。涂山这么大,他们随便在树林山洞中藏匿一晚,第二日再伺机作乱,也是有可能的。”
“怀瑾真人,难不成真要取消本次大会?!”一位判罚官叫道:“不可啊!”
“不如……”吕无风开口了。
“不如什么?”
“不如我们暂缓明日的折柳赛,留待改日再比可行?”
一人迟疑道:“可改日再办,弟子们的武学进境又会有所不同。这公平性该如何保证呢?”
“无需延迟太久,我们商定一个迟一些的日子,平安度过本次危机即可。”
“可涂山大会举办一次费时费力,各门派还要专门腾出时间来参加……谁能有此威信,再另找一个日子将大家聚齐呢……”
“有一人有此威信。”吕无风道:“当今圣上。”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此话乍听下来倒是没错,可如今江湖与庙堂的联系本身就越来越紧密,涂山大会保持着自办自评的原则,始终不被朝廷所影响,已是难得的“清流”。现在就连这最后的清流之地也要沦陷了么!
吕无风对云仙姑拱手道:“仙姑不必烦忧,在下会联合所有判罚官,将此事上书于陛下,请陛下为我们择期。”
云仙姑气得笑了出来。这一招可谓是釜底抽薪,上报朝廷,由云屏宫导致本届盟主之位缺失的事实就会天下皆知,而陛下也会知道她本次办事出现了重大的失误!她咬牙切齿道:“主理人,实在不必做到如此……我云屏宫坦坦荡荡,此次无端遭奸人所害,也想查明真相……为了保证本次涂山大会的公平性和各位参赛弟子的安全,云屏宫自愿退出明日的折柳赛。”
吕无风大惊,朝她深深行礼道:“仙姑高义!!”
五大宗的判罚官们也跟着吕无风朝云仙姑行礼,连带着其他门派的判罚官和周遭围观的人群也都赞许道:“仙姑高义啊。”
云仙姑捏紧手中的拂尘,皮笑肉不笑道:“大家同为江湖中人,云屏宫愿意为涂山大会成功举办……尽自己的一臂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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