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又行驶了约小半个时辰,已渐渐走到江中。吴念玉拉着姬漱阳来到甲板赏景,日光洒在宽阔的江面上,一艘艘画舫仿佛在一片跃动的金色中漂浮,真真是“人在画中游”了。
两人边看景边商量着晚上的去处,却突然听见后方传来人的呼救声:“救命啊!杀人啦!!”
船边的侍卫纷纷朝着叫喊声传来的方向跑了过去,不一会儿,左恒前来禀报,说从水里救下来一个人。
“干什么的?”吴念玉问。
左恒答道:“说是对岸的渔民,因为搭错了船莫名被人追杀。”
“搭错了船?”吴念玉命人拿来帷帽,递给姬漱阳:“走,去看看。”
两人来到大厅,见到一个身着麻衣草鞋,年约三十来岁的男子浑身湿漉漉地坐在地上。吴念玉朝左恒招了招手,吩咐道:“去给他一杯热水,你来问吧。”
左恒点点头。他先叫侍卫去倒了一杯热水递给那人,然后问道:“姓甚名谁?家在哪里?为何被人追杀?”
“你们是……”那渔民此刻平静下来,环顾一圈,这才意识到这画舫奢华无比,船上的侍卫里三层外三层,看起来似乎不是平常人家。
“我家公子乃中州富家子弟,受朋友之邀来金陵游玩。我们救了你,总得知道救的是个什么人吧。”
“我姓李,叫李二福,就是金陵人……”
李二福似乎有些戒备,始终环视着周围的人。说了自己的姓名家乡,就不再继续下去了。
左恒眯了眯眼,对其他人道:“都退出去,留两三个人就行了。”
待屋里除了左恒、吴念玉和姬漱阳只剩下三名侍卫,左恒问他:“你不愿说,是在害怕什么?”
“你们……你们不是金陵本地人?”李二福迟疑着问。
左恒皱眉:“不是。怎么?”
李二福把手揣在怀里使劲摇了摇头:“那我不说,说了你们也帮不了我。”
左恒和吴念玉对视了一眼,道:“我家公子不是坏人,还认识金陵府牧,你有冤屈,不必隐瞒。”
“你们认识府牧大人?”李二福的眼睛一下亮了。
“认识。”
“你们真……真能帮我?”
“只要你有冤屈,我们会尽自己所能帮你。前提是你要说实话。”左恒道。
李二福挣扎片刻,咽了咽口水,将事情一一道来。
原来他自小在江边长大,家里世世代代都是渔民,有一艘祖上传下来的渔船。长江边上的渔民,被叫做“水生”,顾名思义,便是依水而生的意思。水生们生在江边,长在江边,住在江边,除非生老病死,基本从不下船。自离燕以来,为了管理这些水生,他们的船都是由官派船厂铸造,并根据登记户籍统一派发的,因此模样都很相似。这些船在岸边有固定的泊位,平时水生如果上下船,都是依照泊位判断自家方位。
“水生的船在江岸边有固定泊位?”左恒道:“我怎么从未听说过,卫国的律法中还有此规矩。”
“这位公子您有所不知,大昭时,这条规矩可是实实在在写进法条中的。不过自从离燕以后,这江上河上做生意的人渐渐多了,需要停船的人呢,也渐渐地多了。对这条法律不满的人啊,也就越来越多。朝廷没办法,就取消了这一规定。但是他们做生意的人来了又走,我们水生可是实实在在要靠江岸生活的呀。我们的船一年半载地停在原位不动,那些做生意的人,也不能强行把我们的船开走不是?时间长了,这法条虽没了,规矩却还是流传了下来。”
左恒点点头:“好吧。你继续说。”
今日一早,这李二福的老母亲突发急病,急着去看大夫。可六月初恰逢海龙皇捕捞期,是赚钱的好时机,李二福便让弟弟将船开出去捕鱼,自己带着老母亲去找大夫。看完病,老母被留在医馆观察,他急着回来取银子抓药,走到自己家泊位,瞧见船,看都没看就上了去,一进门才发觉这是一艘陌生的渔船!船上虎视眈眈坐着一群佩刀的男人,瞧见他,不由分说提起刀来就要灭口。李二福吓得转身逃命,谁料那群人追得紧,他一急眼就跳进了江中。所幸水生们的水性一个赛一个厉害,他一路游得飞快,竟就这么一直游到了长江中央。而那艘船上的人似乎并不熟悉行船方法,折腾了半天才把船开出港口,又遇上了逆流,竟然没赶上他。
“那船现在在哪儿?”
“方才一直在我后面追呢。”现在回想起来,李二福还有些后怕。
吴念玉给左恒使了个眼色。左恒心领神会,叫了两个侍卫出去看看情况。
吴念玉问李二福:“方才我们说不是金陵本地人,你就拒绝说出实情,说我们帮不了你,是为什么?”
李二福没回答,脸色有些为难。
“但我们说认识府牧,可以帮你伸冤,你似乎又不怕了……”吴念玉慢慢地道:“说明你心里清楚此事与府牧无关。你认识那船上的人,是不是?”
李二福神色一下慌张起来。
姬潄阳手一动,承光剑“唰”地一声出鞘,架在李二福肩上:“你和那群人是一伙的,假装被追杀是为了在江上抢劫?”
李二福吓得瘫坐在地上,连忙摇手道:“不!不是!我……我不认识那伙人!但……我认出了那艘船上的东西!”
“什么东西?”吴念玉问。
“那船上有个竹架子床,下头多了一条腿,是孙大宁小时候调皮捣蛋钉上去的……孙大宁几个月前就告诉我们他找见了大买卖,以后不用再贩鱼了,也能上岸不再做水生……后来他就失踪了。”
“孙大宁是谁?”吴念玉皱着眉头问。
“也是个水生,之前一直就住在我隔壁的隔壁。”
“你是说那艘船是孙大宁的船?”
“……是,是!”
“那他为什么不停在自己的泊位上,而要占你的泊位?既然是他的船,又为什么方才追你的时候显得那么笨拙?”
“泊位就那么些个,可有些家里娶了媳妇生了孩子的,住不下了,免不了要再买新船。这泊位紧张着呐!孙大宁走了不久,他的泊位就被别人占了。至于您说为什么那船没追上我,我就不知道了。”
“孙大宁不过是你的邻居,就算失踪了,你为什么要怕他至此,以至于不肯轻易将实情告知外地人呢?”
“我们这儿的盐亭局,前几个月,连着死了两任盐运使。大家都纷纷议论,是有人想贩私盐,所以才把黑手伸到盐亭局的。”
吴念玉皱眉道:“接连死了两任盐运使,朝廷没派人来查?”
“查了!怎么没查?府牧大人查不出,就上报给州府,州府大人查不出,就报给了朝廷派了钦差。可这两任盐运使死的悄无声息,现场没留下蛛丝马迹,验尸都是自然死亡,什么可疑的证据也没留下。最后只能不了了之,再派了一位盐运使来,这下才算消停了。”
“然后呢?这跟孙大宁有什么关系?”
“没过多久,孙大宁就说,他找到了一本万利的大买卖……大家都好奇啊!总忍不住追问他。有一次喝醉了,他故弄玄虚地跟我们说起来,那两任盐运使都是被人杀的!可他又是怎么知道呢?于是我们都怀疑他是去贩盐了。”
原来如此,水生的渔船在官府都有登记,平时出入港口无需接受检查。这群人利用孙大宁的船偷运私盐,又因为李二福的泊位和孙大宁的泊位离的很近,他们不懂规矩,也不知孙大宁的泊位已被人占了,阴差阳错停在了李二福的泊位上,才引发了这么一出闹剧。
李二福嘟囔着:“盐铁走私,里面的利润大着呐!谁不眼红?但这是杀头的买卖,没有背景谁敢做?大家都劝孙大宁别干这犯法的事,他却说他找到了靠山,不怕官府查……”
吴念玉和姬漱阳在一旁沉思着。左恒这时候走进来,对吴念玉道:“公子,那船追上来了。”
李二福惊叫了一声,面色瞬间惊慌起来。
“你找个人在这儿看着他,哪儿都不要去。”吴念玉吩咐左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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