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念玉和姬漱阳走上了甲板,果然有一艘渔船停在不远处。船上的人十分警觉,一眼看出他们不是普通的富家子弟,谨慎地将船停在了十丈之外的地方。
领头的人观察了他们半晌,问道:“敢问各位有没有见到一个鳬水的男子?”
他们既然追了过来,显然是断定吴念玉一行人已将李二福救了起来。盐铁走私不是小事,谋杀朝廷命官更是胆大包天,吴念玉虽不想透露自己的身份,但这群人都是亡命之徒,不是随随便便糊弄几句就可以了事的。他想了想,开口问道:“他犯了什么事,各位这样劳师动众地追了过来?”
“他是我家的仆人,偷了主子的东西,逃跑时慌不择路跳进了水中。劳烦公子相救,麻烦将人还给我们罢。”
吴念玉笑了笑:“偷了东西,报官请府牧大人裁断就是了,何必如此凶神恶煞,非要置人于死地呢?”
对面的男人皮笑肉不笑地答道:“偷的是主子家传的宝贝,觊觎的人多,不方便报官。公子行行好,咱们拿了人,好回去交差。”
“不如这样,”吴念玉很是和善:“左右人在我这儿也不会跑,各位自是不必担心宝物丢失。咱们一起去了衙门,府牧大人自有公断。”
对面的人脸色一下子变了,胳膊一动,船上一圈汉子瞬间亮出了刀。
他们一动,这边船上的侍卫也跟着动了。无需吴念玉指挥,他们便自发拔剑相向,动作整齐划一,气势迫人,气氛一下剑拔弩张起来。
如此嚣张?敢在江面上公然亮家伙!吴念玉眯了眯眼,刚想说话,袖子却被姬漱阳拽了一下。
对面的人眼看着旁边一个帷帽遮面的女子附在那年轻公子的耳边说了些什么,那公子有些惊讶地看了她一眼,随后突然变了口风,对他们道:“在下不才,虽未考取功名,不过好歹也是清贵门第出身。有人落水,在下不能不救人性命,然而各位想追回赃物,却也情有可原。这位大哥若是愿意,可来在下船上,与那逃走的小偷当面对峙,若是确有赃物,在下绝无二话,立刻将人交还,各位以为如何啊?”
男人思索片刻后道:“不是不行。不过你们人多势众,又有武器,我不能一个人去,要带三人随行。”
吴念玉很是大方:“没有问题。”
男人随手点了三人与他同行,边走边低声道:“船会往来安县的方向开,我们相互策应,一旦见到李二福立刻灭口,然后跳江逃跑。”
“是!”那三人回应道。
这群人艺高人胆大,显然根本没有把吴念玉船上的“普通侍卫”看在眼里。
姬漱阳冷眼看着他们过来,叫来一个侍卫,低声朝他吩咐了些什么。
几名男人上了船,吴念玉做了个“请”的手势:“各位,这边请。”
他们精神紧绷地进了大厅,门立刻在背后“砰”地一声关上了,屋内空荡荡的,并没有李二福的人影。几人大惊,立刻拔出刀来,背靠背围成一个圈,领头的男人大叫道:“竟敢暗算我们!你们是什么人!”
却见那年轻公子并不答话,只是站在原地不动,倒是旁边的女子解开帷帽,摘下挡在衣袍大袖后的佩剑,放在了桌子上。
女子面无表情,眼神冷冷的,看起来无端令人发憷。他们的注意力不由自主的顺着女子的动作来到那桌上的剑,发现剑鞘和剑柄上黑底描金,竟然刻着太阳纹。
几人大惊失色,腿径直一软,齐齐跪倒在地:“公主!”
这群人竟然是观海园的手下。姬漱阳在甲板上认出了他们,于是临时想出计策来了个瓮中捉鳖。
“你们是哪家分号的?”姬漱阳问道。
领头的男人诧异地说道:“公主是如何认出我们的?”
“你们的佩刀刀首刻着观海园的标志,如此大的纰漏,竟然还要问我是如何认出来的?”
几人顿时无地自容,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姬漱阳不耐烦道:“还要我再问第二遍?”
其中一人赶忙答道:“小的们是……是杉采赌坊,昌州分号的。”
昌州地处东北,属于内陆。怪不得这群人不懂水生的规矩,漏了馅。吴念玉在一旁暗暗地想。
“昌州离这儿有十万八千里,你们跑这么远做什么?”
几人对视了一眼。
“敢问公主,旁边这位公子……”
“在下只不过公主普普通通一幕僚,诸位不必在意。”吴念玉笑眯眯答道。
姬漱阳没说话,对他的回答不置可否。
他们虽未见过雍国公主,却素来听闻这位公主性格冷淡,不喜答话,但杀伐果断,说一不二。他们没得到回应,却也不敢搪塞,犹豫了一下便如实道:“上面的意思是,我们的盐铁生意要渐渐往南边扩展,但这边我们的分号少一些,根基不稳,由当地的分号出手害怕引起官府的警觉,所以派北边的弟兄来铺路。”
“所谓的铺路,就是谋害朝廷命官,残杀普通百姓?”
“这……”
姬漱阳心里清楚,这些人不过是下头办事的,是否杀人、能杀什么样的人,都是上面的授意。她心中失望,但也不想为难他们,便换了个话头,问道:“孙大宁,此人你们可认识?”
“认识,认识!这艘船就是他的!”
果真如此。姬漱阳紧接着问道:“那他人呢?”
“他通晓此处水路,也认识港口的官员,对我们有大用,被安排去金陵的分号做事了。”
她问完这句,紧接着不说话了。吴念玉瞥了一眼她的脸色,接着她的话问:“之前两任盐运使,为何杀掉?”
“不肯与我们合作,自然杀了了事。”
“目前这一任呢?”
“迫于皇帝圣旨走马上任,早被之前的两起命案吓破了胆,很是乐意与我们合作。”
“那为何还要杀李二福灭口?”
“毕竟是走私的买卖,万一他报官了呢?知道的人自然越少越好。”
吴念玉顿时一阵无语。不过是观海园几个小小卒子,说起取人性命来如同商量晚饭吃没吃一样轻松……那些高层人物,更不知道还有什么样的手段。
“你们也说了,南边根基尚且不稳。”姬漱阳道:“你们来这儿不过数月,便连杀两位官员,连钦差都引来了。虽暂时没查到证据,却难免引起朝廷的注意。倘若再多一起命案,后果如何,可不好说。”
几人面面相觑:“公主的意思是……”
“盐铁走私,不是短期暴利的买卖,需得长时间经营。这批货,暂时存放在金陵分号,不要出手了。你们回昌州去,避避风头。”
“那万一上头问起来……”
“我会命金陵的分号写一封凭条给你们,当做收货的借据。你们尽管如实禀报,你们的上头拿不定主意,自会向他的上头禀报。他的上头再拿不定主意,便继续向上禀报。直到禀报到陈园主那里,他有问题,自会直接来问我。”
吴念玉接着道:“这船你们开走,在其他州府找个可靠的地方停靠。还有,令孙大宁闭紧他的嘴巴,走私的事情,万不可泄露。”
这群人不过为了完成上面的任务,如今雍国公主既已开口,更连私盐如何处置、渔船如何停留都替他们想好了,如何能有不应的道理。领头的男人行礼道:“既然公主如此吩咐,我们几个回昌州去复命便是。不过那李二福误上了我们的船,是个麻烦,不能不除。”
“李二福我自有办法。”姬漱阳道:“你们不必管了。”
那人再无话说,带着其余几人由船上的侍卫护送回去,开着孙大宁的渔船很快离开了。
吴念玉随后命人找来李二福,告诉他那群追杀他的人不过是镖局的镖师,买了孙大宁的船,是为了护送一户权贵人家的传家宝。因为不懂规矩,将他的泊位误认成了孙大宁的泊位,以为他是来偷东西的,便亮了刀。
他的话真假参半,前因后果俱是完整,李二福不过是个渔民,如何能推算出话中的破绽,只被说得一愣一愣的。吴念玉又向他保证,会送他上岸,并派一名侍卫陪他到晚上,防止那群镖师折返,李二福自然感激涕零,再无异议。
待侍卫将李二福送去客房休息,吴念玉转头对姬漱阳道:“观海园此番行事,早已背离复国初衷。且不说他们后面的谋反计划,就是现在这副树大招风的样子便十分危险。照这么下去,用不着后面谋反,过不了多久,他们就会自毁长城。”
姬漱阳看着关闭的大门,面色发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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