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乾和卢严听了苏玉音的话, 顿时瞠目结舌。
苏玉音轻笑：“别紧张，我怎么可能这般胡来？不过是玩笑罢了。”
张乾这才松了口气，道：“那就好, 那就好！”
卢严也跟着点了点头。
顾青昀今日去江州，走之前，吩咐他们二人要全力支持苏玉音。
若是苏玉音真的要那般勉强商户们，他们二人倒是为难了。
苏玉音没再说什么, 便拎起裙裾，入了议事厅。
众人见到苏玉音，纷纷冲她打招呼，苏玉音含笑，点头致意，最终走到了最前面。
她转过身来, 目光转了一周，徐徐开口：“诸位同好, 今日请大家齐聚以此，是有一件好事，要告知大家。”
众人一听，都面露期待，一旁的胡老板忍不住问道：“顾夫人, 到底是什么好事啊？”
苏玉音一笑，道：“今日, 江南要举办一年一度的龙舟赛, 孟县极有可能成为主办方。”
此言一出, 张乾和卢严面色微变。
张乾压低了声音道：“咱们孟县主办龙舟赛的事, 还没有一撇呢！夫人如此说来, 会不会有些不妥？”
这商会可是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 万一引起了商户们不满，他担心会引起退会。
卢严也有些紧张，但他却道：“如今否认也来不及了，夫人这么说，自然有她的道理，不如先静观其变。”
张乾只得点头。
胡老板听了苏玉音的话，随口道：“顾夫人，这龙舟赛与我们有什么关系？”
苏玉音不慌不忙道：“这关系大了。”
她目光看向众人，道：“相信大家都听说了，如今同心桥进度喜人，可以提前竣工。咱们也盼着桥通之后，同德街可以尽快地成为生意要道，这一次龙舟赛，便是向江南展示孟县最好的机会——顾大人打算将龙舟赛的终点，就设在同心桥，也就是同德街街口。”
苏玉音说罢，在场的商户们，顿时眼前一亮。
杜老板下意识问道：“顾夫人的意思是，那些观赛和参赛的人，都会来咱们孟县？或者说，他们都会来同德街？”
苏玉音笑着点头：“正是。”
在场的都是些生意人，话说到这儿，谁都清楚意味着什么。
胡老板笑道：“如此看来，果真是一个大大的好消息！”
众人也跟着开口——
“是啊！虽然咱们孟县人不多，。但若是桥通再加上龙舟赛活动，想必能狠狠地热闹一把！
“那我可得多备上一点儿货了！免得脱销！”
“有道理，等会儿回去便能准备了！”
不过，众人在兴奋之余，也有人开口问道：“大家别高兴得太早了，这龙舟赛，每年不是江州举办，便是在广安举办，今年真的会落到咱们孟县头上吗？那得花上不少银子吧？”
这人说话，现场的商户们都逐渐冷静了下来。
谁都知道，这办龙舟赛不但要花银子布置现场、准备龙舟、还得招待不少其他地区的官员和贵客，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苏玉音看了那人一眼，笑道：“这位老板说得有理，所以，我这不是来与大家商量银子的事了么？”
那人疑惑：“与我们商量？”
苏玉音笑了笑，出声：“明珠——”
明珠立即上前，她手中拿着一副卷轴，当着众人的面，徐徐展开。
众人凝神看去，才发现这是一张地图，画的是同心桥到同德街的一段。
同心桥的桥头，密密麻麻画了不少格子，那些格子有大有小，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
翠珍递上一根精致的木棍，苏玉音随手接过，往格子上面一指：“诸位请看，沿河的这一排，是人最多，最热闹的地方，到时候我们会做上一排围栏，以保护百姓们的安全，大家只需要捐出五十两银子，便能在护栏的格子上，宣扬自己的铺子。”
话音落下，众人顿时炸开了锅。
方才那提问的人面露不悦，道：“顾夫人，早就听闻孟县商会会费便宜，衙门厚道，没想到要起银子来，是一点儿也不客气啊！”
被他这么一说，别的商户也忍不住议论了起来。
“五十两也不少啦！我的铺子开到孟县还没赚钱呢！这又要出上一笔了？”
“是啊……方才还说是好消息，这算哪门子的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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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孟县商会，不会和广安县商会一样黑吧？”
有几个商户的老板，越说越难听，明珠忍不住皱了眉。
苏玉音却面色不变，她淡淡道：“大家不要误会，捐款换宣扬一事，按照自愿原则。若是你们不愿意捐这笔银子给龙舟赛，也无妨；但我想，总有商户，愿意花银子，迅速积累名气，大家按需选择，不必勉强。”
苏玉音说罢，众人的面色才稍微缓了缓。
张乾忍不住看了卢严一眼，道：“这里有不少孟县的老商户，平日里就抠抠搜搜，怎么可能那么爽快地掏出银子来？”
卢严瞥他：“你若没有更好的办法，就别说话。”
说罢，他侧目看向一旁的明珠，明珠依旧站得笔直，手里端着地图。
全场安静了一瞬，忽然，人群中有一只手，举了起来。
“不就是五十两么？我买一个位置。”
众人一听，忍不住转头看去，只见钱蔚儿满头珠钗，步摇晃动间，笑得娇美可人。
苏玉音一挑眉，道：“钱小姐果真爽快，既然如此，还请钱小姐先来挑选位置吧！”
钱蔚儿便站起身来，在众人的注视之下，来到了地图面前。
她凝神看了一会儿，问苏玉音：“终点的位置在哪？”
苏玉音用木棍指向同心桥，道：“过了同心桥，便算是过了终点了。”
钱蔚儿笑道：“既然如此，那我便要离终点最近的那个位置！”
苏玉音点了点头，道：“好，写上铺子名称即可。”
翠珍上前一步，递上笔墨。
钱蔚儿接过笔，高高兴兴地在上面写了“钱氏珍宝行”几个大字。
然后，钱蔚儿放下笔，递了个眼神给红果，红果连忙掏出了银票，呈给张乾。
张乾微微愣了下，这才双手接了。
直到银票到了手中，他还有些不适应——五十两银子啊，这么容易就到手了！？
钱蔚儿趾高气扬地回到了座位，悠闲地喝起了茶。
众人忍不住往地图上看去，钱蔚儿似乎占了最好的位置！若还要选，挨着她，便是最好的！
一旦这地图“破土动工”，气氛就有些不同了。
就在众人沉默之际，林凇然忽然站起身来，道：“我林氏当铺开设不久，也想趁此机会，积累些名气！我选钱小姐左边的位置吧！”
说罢，他也走了上来，先是给了银票，然后大笔一挥，写下了“林氏当铺”几个大字。
胡老板和杜老板对视一眼，胡老板低声问道：“杜老板，你打算买‘格子’么？”
杜老板面露犹豫，道：“到时候估摸着能有几千人吧？若是五十两银子，能买几千人知道我杜家书肆，似乎也不算贵，但不知他们看到了，会不会真的来我的铺子？”
一旁的苏文扬，徐徐笑了起来：“杜老板说得没错，若是买了‘格子’，不见得能将客人引到自家铺子，但不买，客人们看到的，便是别家的牌匾了。”
杜老板面色微僵。
苏文扬说罢，站起身来，一步步走到地图前，道：“最上游的三个位置，我都要了。”
“三个！？”
众人有些讶异。
苏文扬勾唇笑道：“不错，三个，我苏氏瓷器坊不但是江南第一瓷器坊，就算离了江南，也是名声在外，五个烫金大字，怎能憋屈地挤在一个位置？”
说罢，他便笔走游龙，将“苏氏瓷器坊”写得格外醒目。
众人目光紧紧盯着地图。
偏上游的位置，被苏文扬选了，终点的位置，被钱蔚儿和林凇然占了。
这三大家族，都如此舍得在龙舟赛上花银子，众商户心里，也忍不住松动起来。
这宣扬做了有用没用，现在还不知道。
唯一能确定的是，若是再不选，好位置就没了！
胡老板与杜老板交换了一个眼神，杜老板问：“胡老板作何感想？”
胡老板嘿嘿一笑，没有回答：“还没……还没想好，杜老板呢？”
杜老板也支支吾吾半天，不说要买，也不不说不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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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时，铁器铺的肖老板忽然开口：“我也要一个罢！我这铺子之前开在广安县，初来乍到，还是让客人混个眼熟得好！”
说罢，他便走了过去，选了钱蔚儿右边的位置。”
胡老板和杜老板顿时有些后悔，若是他们早点儿开口，就能离好位置更近一些了。
可这么想的不仅仅是他们，还有别的商户。
自肖老板掏出银子后，愿意交钱的商户们，忽然像雨后春笋一般，冒了出来。
“我也要一个！管他有用没用，先占一个再说！”
“‘格子’上可以画自家卖的东西么？若是可以，我也要一个！”
“还有我，我要上面数起第四个！”
“你怎么能先选？明明是我先来的！”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竞争忽然就激烈了起来。
张乾眼看着地图上的格子，一个一个被填满，自己手中的银票越来越厚，高兴地合不拢嘴。
选好宣扬位的商户们，都松了口气，而还没有选的，忽然有种没来由的焦虑感。
从开始选位置到结束，不过一刻钟的功夫。
苏玉音看着满满当当的地图，笑道：“多谢诸位同好，待顾大人回来，我会将名单交给他，祝愿各位在同德街开业当天，门庭若市，生意兴隆。”
众人一拱手，这才四散开去。
待其他人走后，钱蔚儿连忙凑了过来，道：“苏玉音，你让我带头，我已经做了，后续钱氏珍宝行和锦绣阁合作，应该变成我七你三！”
苏玉音挑了挑眉：“不可能，我六你四已经是极限了。”
钱蔚儿一听，嘟起嘴：“那你把五十里银子还给我！我不买了！”
苏玉音挑了挑眉，道：“好啊，张大人，麻烦把银票还给她。”
钱蔚儿见她如此，气得跺脚：“苏玉音，你这是过河拆桥！”
苏玉音却道：“我不过是请你帮个小忙，你却想趁火打劫。况且，你第一个选，还能选最好的位置呢，我又没有亏待你。”
钱蔚儿还想辩驳，林凇然劝说道：“钱小姐若真的不想要那个位置了，也可以转给我。”
林凇然想起苏文扬有三个位置，便觉得自己买得太少了！
钱蔚儿忙道：“林公子误会了，我岂是那种斤斤计较的人？这位置既然买了，那便定了，我不过是想气一气苏玉音。”
张乾听了，连忙将银票收了回去。
苏玉音转向张乾，问道：“张大人可知道，一共收了多少银子？”
张乾对数字十分敏感，早就算好了账，道：“一共收了一千五百两银子。”
苏玉音笑着点头：“正好与三十个位置对应，没错。”
张乾笑眯眯地将银票和银锭收好，道：“有了这一千五百两银子，咱们定能把龙舟赛办得漂漂亮亮。”
卢严却道：“一千五百两银子虽然不少，但若是将龙舟算进去，便有些紧张了。”
张乾微微一愣，道：“这龙舟还要咱们出啊？不是每个参赛的县城，自己出吗？”
卢严摇了摇头，道：“我昨日问过了，基础的龙舟由主办方出，但参赛的队伍，可以提前过来，对龙舟加以装饰。”
张乾听了，眉头拢成了一团，道：“你怎么不早说？早知如此，每个位置多卖几两银子，不就把银子赚回来了？”
卢严却道：“夫人说，她自有打算。”
张乾一听，好奇地看向苏玉音。
苏玉音牵了牵唇角，道：“龙舟的事，你们不必担心。”
张乾若有所思地点头，又问：“对了，顾夫人，大人已经启程去江州了，咱们要不要派人快马加鞭过去，告诉顾大人银子落定的事？”
苏玉音莞尔：“自然是要的，若是没有银子，只怕夫君不敢贸然开口。”
-
江州，府衙。
杨大人坐在府衙议事厅上座，他和蔼地捋了捋胡须，道：“诸位同僚，江南龙舟赛一事，想必大家都已经听说了，历年以来，龙舟赛要么在江州举办，要么在广安县举办，本官思前想后，应当雨露均沾，故而想同大家商量，这一次龙舟赛，到底落在哪个县城举办最好？”
此言一出，在场的知县们，面面相觑。
其中，苏县知县石大人开了口：“杨大人所说的‘雨露均沾’，下官以为甚合情理，想我苏县还从来没有办过龙舟赛，若杨大人信得过下官，下官定竭尽全力，不让杨大人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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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大人还未回话，东平县的周大人便开了口：“石大人这话，说了与没说一样，除了江州和广安县，咱们哪个县城举办过龙舟赛？况且，你苏县在江南北部，连河道都窄得很，如何开展龙舟赛？”
石大人听了，面上有些不愉，道：“听周大人的意思，是也想争取主办权了？”
周大人悠悠然道：“我东平县位于江南南部，临近辽河下游，作为龙舟赛的主办方，最合适不过了，且我东平县药材颇丰，若江南各地的官绅都能来，本官还可以安排大伙儿，去看一看我们的草药山。”
“周大人所言，虽然不无道理，但若论起位置来，我丽县岂不是更佳？”丽县白大人不甘示弱地开口：“丽县在辽河最下游，水流比东平县更加丰富，且我丽县的茶叶，闻名江南，若是百姓们来了，还能带上不少好茶回去呢！”
众人各执一词，谁也不肯退让。
杨大人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面上有些为难。
顾青昀不动声色地坐在一旁，默默饮茶。
杨大人见他没说话，便道：“顾大人有何高见？”
顾青昀淡定地放了茶盏，缓缓笑了下：“下官在想，每个县城都有自己优势，寥寥数语只怕难以说清，杨大人何不给各位大人一段时间，让他们用纸笔列出自己县城的优势，这样一来，杨大人便可细细对比，逐一斟酌了。”
杨大人听了，渐渐展露笑颜：“顾大人此举甚好！这样吧，本官便给你们一个时辰，你们可与部下好好商议一番，将谋划写在纸上，最好将要用的银子，也算上一算。待一个时辰之后，再来回话。”
众人一齐起身，俯身而拜：“是，杨大人。”
众知县都没有离开府衙，而是各自找了个清净的地方，研究自己县城的方案去了。
文安立在顾青昀身旁，他看到院中，各家都在窸窸窣窣地讨论，而自家大人，却悠哉悠哉地坐着喝茶，便也有些着急。
“顾大人，您怎么还不开始写？都过去半个时辰了。”
顾青昀坐得端正，气定神闲道：“不急。”
文安无声叹了口气，却也只得默默给他添茶。
又过了一刻钟的功夫，文安见顾青昀还未动手，急得连热水都不想去换了，道：“顾大人……再不写，就来不及了！”
顾青昀却笑而不语。
不久之后，有一衙役来报：“请问顾大人何在？”
顾青昀顺势放下茶盏，开口：“我在。”
衙役走了过来，呈上一封信，道：“顾大人，孟县有人送信给您。”
文安好奇地伸长了脖子，只见那信封封面，并没有写字。
但若说是孟县送来的，八成是夫人的信，若夫人知道大人来了江州，这般与世无争，只怕要生气。
顾青昀对衙役道了声谢，便接过了信封，轻轻拆开。
信纸展开之后，顾青昀垂眸看去，上面却只写了两个字：“放心。”
顾青昀唇角微微勾起，他从容不迫地折好了信纸，慢条斯理地开口：“文安，一个时辰已经到了吧？”
文安小声嘀咕道：“已经到了，可咱们一个字都还没有呢……”
文安见身边其他的大人们，已经写了满满当当一大张纸，就忍不住叹气。
顾青昀却淡淡一笑，他站起身来，信步走向议事厅。
其余的知县大人们，一听说时辰到了，便也争先恐后地进了议事厅。
毕竟，如果能获得龙舟赛的主办权，不但是一件拿得出手的政绩，对县城也是一项极大的荣誉。
众人进门之时，杨大人以手撑头坐着，眼睛也半眯着，似乎睡着了。
师爷忍不住低声唤他：“杨大人，杨大人！时辰到了！”
杨大人起初没什么反应，直到师爷伸手推了推他，他才醒了过来。
杨大人有些尴尬，干笑两声：“年岁大了，稍微累些，就熬不住了。”
顾青昀沉声道：“杨大人为了江南殚精竭虑，乃我等晚辈学习的楷模。”
此言说罢，杨大人的脸色便好了几分，道：“以后这江南，还是要靠你们呐！尔等身为父母官，一日也不可懈怠！”
众人连忙点头称是。
杨大人坐直了身子，目光扫过众人，众人面上都挂着期待，一个个跃跃欲试。
杨大人便清了清嗓子，道：“诸位同僚，一个时辰已经到了，想必大家都已经准备好了方案，那就呈上来罢！”
说罢，众人便将写好的方案，呈给了杨大人的师爷。
师爷转了一圈，路过顾青昀之时，顾青昀忽然开口：“师爷且慢。”
师爷回头看了他一眼，笑问：“顾大人有何指教？”
顾青昀自袖袋之中，拿出了一本小册，递到他面前。
“这是孟县主办龙舟赛的方案，还请杨大人垂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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